第15章
次日，是第二次审理此案的日子。
第一次醉香楼占了上风，田知府借种种因由表示此案尚有疑点，再则双方当事人未全部到场，不足以说明问题。但这样一来，田知府头上的压力更大了，若第二次开堂还不能找出对方疑点，便是要按照醉香楼的要求，将鹏来集抵给他们。
田知府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鹏来集只是一个引子，这醉香楼背后的英王想要从此处的商业入手，以获得充足的起兵的资本。这样一来，就不只是醉香楼了，恐怕似留香阁之类的风月场所也会被其所用，到最后，只怕这个知府的位置也是要为他做铺垫的。
知府大人问台下的王小二：“你可知罪？”
“敢问大人，我有什么罪，你要治我？若是我无罪，何以慰我牢役之苦？若我有罪，您又该如何处置？”
王小二以为台上的田知府和那醉香楼是一伙的，心想只要把问题往对方推，总有露出破绽的地方。跪在王小二身旁的醉香楼伙计仗着背后的靠山，趾高气昂地对王小二说道：
“就是你王小二，你那日一早，趁我兄弟几个不注意，溜进我醉香楼，偷了我们独家研制的秘方。等我们发现你们劣迹的时候，朱伯羽那小子还打伤了我一弟兄。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大人，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说罢，醉香楼的另几个伙计一起鬼哭狼嚎起来。
“好了，肃静！王小二，你有什么可说的？”
“大人，您应该把朱伯羽叫上来，毕竟对方指证是他打伤人家兄弟的！兄弟，你还疼着呢吧！可得注意了，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可别因为这点小事让你半身不遂。”王小二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
太阳慢慢升起来，照射到公堂上的日光仿佛要照亮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让一切的阴暗都曝光于“正大光明”之下，一个也不能少。
这时候的公堂，其实，谜团一般的罩着所有人。
首先是醉香楼的人，他们不明白，王小二这样做，显然是在为难还没到场的朱伯羽。
其次是田秋伊，这傻小子怎么说话的语气，不像他了？
最忐忑的是田知府。
这朱伯羽本是和王小二关一起的，但他已不是因为密诏急忙进京了嘛，因此被霍离光霍公子换了身。本来田知府怕人看出了端倪，因此没让霍离光露面，这小子要求朱伯羽出来，拆台是小事，若事情闹开了，坏了计划可就糟糕了！
难不成，离光没有告诉王小二这其中的实情？
虽说朱伯羽与霍离光二人，论身形，论做派，论谈吐，都有些相像的地方，因此在田知府的动作下，偷偷换了也没人去注意。但他俩样子毕竟不一样，若对薄公堂之时，被人认出来可就麻烦了。
霍离光依旧一席囚衣，只是头发做了个简单的打理。
其眉宇间无一丝表情，仔细瞧，清俊双眸顶着的眉头有些微蹙。
“就是他，朱伯羽你还不赶快跪下，你伤了我的弟兄不说，在知府大人面前竟敢如此无礼！”
田秋伊越来越不明白，这明明是前日在牢里见到的离光先生，怎么醉香楼的人说他是朱伯羽？难道就因为长得像？
“你看仔细了，可别冤枉了人家。”田知府说。
“看仔细了，就是他！大人您快治他罪吧！”
田知府：“来人，将这几个人押下去！”
众人不解，醉香楼的人不依，衙役不动手。
田知府：“可有人认得堂前这位公子？”
见无人说话，田知府道：“他是霍廷霍大人的二公子霍离光！也是下官不知实情，让下面的就这样按他们的指证给公子抓了来，公子委屈了！”
霍离光回田知府了句“不碍事”，便回过身来，面向所有人：“在下霍离光，见过各位！”
说到“见过各位”之时，霍离光将眼光停留在田秋伊身上，微微一笑，眼里无限温和，仿佛这里没有什么公堂。
而田秋伊此刻也正望着他，这样以来，免不了日光为媒，四目相对。
太阳照在离光先生的身上，整个人像生了光辉一样。
当然，这也许只是田秋伊眼中的离光先生。
田秋伊第一次在阴暗的牢房里见到离光先生的时候，就觉得他浑身都是光耀，说白了就是起了春心。这时候那人也这样望着她，再厚的脸皮也会红晕羞答答地溢出脸颊。
田秋伊底了头。
霍离光瞧着她，比起之前，精彩了。
既然是霍廷的二公子，那在座的人自然不敢说什么，且不说他曾配合他哥哥霍离韫打败过流寇，为朝廷立了大功，他那厉害的爹也是惹不起的，而他握兵在手的大哥，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而这样的人，自然不屑来偷什么秘方。
醉香楼的人当然不服气，就算不是掉包，也可能只是因为抓错了人。
那位“被伯羽揍了”的伙计，拿出伯羽的画像，对比霍离光，原本还有的一丝不服气立马没了。
“但是，抓错了，可能只是因为伯羽躲起来了。还请大人照着他的画像全城搜一遍。”
“岂有此理，”田知府发怒了，“本知府不管你是抓错了还是怎么了，任你们闹到这个份儿上已是不合规矩，而今你们让整个衙门去扰民，可是逼本官行那不义之举，做个人人喊骂的昏官？”
醉香楼的人见此状，知道所言过了，便将火引到田秋伊身上。
“兴许那打人之人不是别人，而是这鹏来集的二掌柜甜心！”
是她？田秋伊苦笑着，早知道她要是有打人这本事，早打死你几个臭皮匠了。
霍离光横跨两步，站到田秋伊身边，执起田秋伊的手，道：“有意思了，你几个没怪的了，怪起一弱女子来了！请问她一弱女子是如何伤到你一大男人的？”
听罢霍离光的解说，田秋伊吓坏了，他是怎么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为什么要把她的身份在这个时候点破？
这可如何收场？
虽说田秋伊是想找个机会将事情说明，但正因为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说了会承受怎样的后果，所以一直拖着没有说出来。现在好了，没有一丝防备，被人抖了个底朝天。
但是，田秋伊没有反驳。
此刻的公堂，原本窃窃私语的全部公然三三两两，指指点点，闹哄哄。
就连田知府也懵了，原来几次三番和他侃侃而谈的小公子，居然是个姑娘！怪不得田逍那小子......
田秋伊抬头看着霍离光，眼里深深的愁怨；双唇紧咬，又有一些求助的意味。
霍离光低头温柔笑了笑，似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告诉在她不必担心。撒眼望着众人，洪亮了嗓子，“你们就是这样做事的？准备升堂，连一个好好的指证都没有，让你们老板怎么给你们发月饷！你们当知府大人没有其他政务？”
众人听罢，低头不语。
霍离光拿过所谓伯羽的画像，镇定地笑了。
“这不是羽王吗，怎么在你们这儿成了贼子？”
......
□□一个接一个，今儿这个公堂算是开了先例。
什么达官贵人，女扮男装竟然齐聚一堂。审案的不似审案的，问罪的不像是问罪的，所有的目光全在这位霍廷之子霍公子身上。
没有人敢对田秋伊是女人身份再有异议，一部分人是因为犯不着得罪人；另一部分人因为今日的公堂，怎么说都是错！
虎父无犬子，这是众人眼中的霍公子。
霸道总裁帅气睿智解我困境之围，这是田秋伊眼中的离光先生。
太阳渐渐消了它的锐气，“退堂”声起，形形□□的人们，带着各自的立场及情绪，陆陆续续散去。
是胜利的彰显，也是无可奈何的声叹。
这个事明面上就算是了解了，但案子的角儿们都明白，这事儿，没完。
在田秋伊看来，总是是解决了当务之急，后面的事后面再说。反正过不了多久，估计整个秦淮河，都会知道她是女儿身，都会知道她田秋仪的真实身份。
不过没关系，反正迟早都是要去面对的。
来到这个地方，因为无依无靠，因为一无所有，因为什么都不懂，对于田秋伊来讲，一切都是要自己勇敢去面对的，因为除了面对，还是面对。
人生是场游戏，在不能喊停的情况下，即使伤痕累累，也只能继续游戏。
而现在，田秋伊明白，她又多了一重心事，而只要她勇敢去面对这份心事，也许她的身后会多一个陪她一起面对的人。
但也许，那也是让她即使勇敢了，也不知道怎样面对的人。
从此，霍离光，在田秋伊的生命中，正如他名字里的光芒，从此刻的公堂，照耀了她的生生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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