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深藏于心底的那个名字 > 第98章 月缺月盈

第98章 月缺月盈


  难得如此深沉的睡眠,竟然是被他捏着鼻子叫醒的,我还是不想睁开眼。

  “起床了,晨跑的时间到了,记得一定要带上二黑哦。”他摇着我的手轻声说。

  “那你去干嘛?”我嘟囔着说。

  “我先去给我爸妈送早饭,等下我们在花圃汇合,好不好啊?”

  我含含糊糊的说了个“好”字。然后又迷迷瞪瞪睡过去了。

  猛然间惊醒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身边了,仿佛一下子又睡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一看时间也只不过几分钟罢了,连忙起床去湖边遛狗跑步,我很想再睡到等他回来叫我懒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不想让他知道我是如此的依赖他。

  遛完狗回来,梁周承已经回来了,他问:“吃完早饭我们去看蒋老师,你会去吗?”

  “当然去啊?为什么不去呢?”

  “我想你也会去的,等下我们去买点东西,再和眼镜他们汇合。”

  “眼镜什么时候走啊?”

  “他啊,说是后天就走。”

  “这么快啊。”

  “好像还有其他事情。”

  “那我是不是应该请他们俩吃顿饭啊?”

  “你无所谓,不用那么客套,说好了今天中午我请他们吃饭,就算我们俩请的好了。”

  “你是你,我是我,干嘛老要扯在一起啊。”

  他半个肉馒头在嘴巴,噎在喉咙里,一脸憋着直直的看着我。

  “我的意思是说,就像以前一样弄个葡萄会。”

  “葡萄会?”他释然的笑了起来,“后院的葡萄还没给鸟啄完吗?”

  “我今天早上特地看了,又成熟了几串,还有蛮多的,与其被麻雀盯着,不如便宜了他们。”

  自从奶奶过世后,我就从未对葡萄有半点非分之想,后院的葡萄就成了自身自灭的状态。早在上初中时,梁周承就看着这样太浪费了,说王母娘娘有个蟠桃会,我们就不如搞个葡萄会,每人都带一个菜,在后院边吃葡萄边聚餐,美其名曰“葡萄会”。从初中,高中再到大学,年年都会准时开会,只是后来去了日本,就不了了之了,现在想想真的是怀念啊。

  “那还是老规矩各带各的菜,还是你露一手,做日本料理啊?”

  “料理?”我笑得稀饭都要喷出来了,“你太抬举我了,再说这里也没有合适的食材啊。”

  “那你想怎么弄?”

  我撑着下巴看着他,“我想吃饺子,你包的饺子。”

  梁叔是北方人,他们家过年就是吃饺子,而我们家从来就只有馄饨,虽然馄饨和饺子只是外形不同罢了,可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他们只要一包饺子,他就会偷偷藏几个带给我吃,那是我现在都吞口水的美味和快乐。

  “这有什么难的,明天就包饺子好了,这是就包在我身上了。”

  “可是你的手?”我有点担心的说。

  他连忙制止:“别再说了,都丢脸死了,反正你就等着吃好了。”

  我板着脸说:“我不是当心这个,我是怕你的伤口又裂开来了,血弄脏了面粉还怎么吃得下啊。”

  “你。”他气得拿着手中的筷子指着我。

  我哈哈的笑了起来。

  在超市里买了些补品营养品水果之类的,大家就分别坐上了三辆车前往望湖敬老院。

  这在望城地区来说是规模人员设施比较齐全上档次的敬老院,临湖靠山,湖光山色,景色怡人,的确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看来蒋老师的儿女也并非是薄情寡义之人。

  敬老院有些年头了,由几栋两层的小楼组成,房子和古朴,好多的墙壁都爬满了爬山虎。

  穿过聊天、打麻将、看电视的活动大厅,老人们眼神默然的纷纷都抬头望着我们,然后又默然的继续他们手上的事情。

  楼层护理小王带我们来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一位老人背对着我们坐在轮椅上。

  小王说:“从上个星期蒋老师住进来后,她白天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谁跟她说话都没有反应。”

  眼镜走上前去,蹲了下来,轻轻的唤着蒋老师,他是对蒋老师有感情的,蒋老师应该对他有印象才对,可是蒋老师还是毫无反应。

  我四处张望着,有电视,有单独的卫生间,虽然不是很新,但还算窗明几净。

  小王说:“这个套间是我们敬老院最好的房间了,难道有子女肯为老人家住这么好的房间。”

  我认可的点点头。

  胖子在和蒋老师说着话:“蒋老师,你还记得我吗?几年前你在我肉摊上买肉,还夸我的秤最准了,呵呵,我还说呢,虽然我只上到小学五年级,但你教我做人要讲良心,这点我是牢牢记住的。蒋老师当年你为什么非要我留级啊,你让我和我父母丢脸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确我蛮怨你的,但是后来慢慢缓过劲来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想吧,高松啊,周承啊,文静啊,你看他们和我这个小学没毕业的,现在都是好朋友啊,知足了,知足了。对了,还有秋月呢,你前几年不是遇到我就问,有没有和秋月联系到啊,我告诉你,秋月回来了,她来看你了。秋月快过来,和蒋老师说说话呢。”

  我走到蒋老师的跟前,这已经是个耄耋老人了,满脸斑点和皱纹皮肤沉沉的下垂着,浑浊的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我知道窗外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堵灰色的围墙。

  我蹲了下来,抓着她同样粗糙不堪的双手,,袒露的衣服外的手臂上能清晰的看到烫伤复原的痕迹。

  我轻轻的说:“讲老师,我是谢秋月啊,秋天的秋,月亮的月。”

  蒋老师的手指微微的动了一下,“秋月。”从她嘴里蹦出两个清晰的字。

  我看着四周围上来的其他人都静静的凑了上来,轻轻的说:“是的,秋月。”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从蒋老师干瘪到已经失去红色的嘴唇里慢悠悠的飘出一首古诗词。

  大家都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

  “老王啊,为什么你想我的时候总要说些清风明月的诗词呢?”

  我抬头望着梁周承不知道老王是谁,他朝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老王啊,你看秋月多美啊,虽然天气微凉,但心头暖啊,月色正朦胧,读你的信,甘甜在口啊。”说着蒋老师的嘴角慢慢的上扬,露出羞涩的笑容。

  “老王,我总说你在外安心工作不用惦记这家里,可是我心里却是很想你能早点回家的,可是你说,在外面工资高一点啊,是啊,工资高点好啊,家里三个小的两个老的全都指望着你呢,我这个代课老师的这点工资的确是很难养家的啊,但我还是喜欢和那些调皮的孩子在一起。”

  “老王啊,再忍忍吧,再忍个几年孩子都大了,能自理门户了,我们呢也可以退休了,退休后你以前说过带我去的地方,可都要带我去啊,可不许耍赖啊。”说着她的眼神明亮了起来,对着对面的墙壁笑得像个撒娇的小孩。

  “老王啊,昨天晚上不是说好得嘛,今天早上我送你去车站,你怎么又一声不响的走了呢?我知道你是怕我伤心,可是你这样不动声色的走,我心里更伤心啊。”说着原本有点光芒的眼神又暗淡了下来。

  “老王啊,虽然我追出来了,没追到你,但是我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个人,你猜我遇到谁?”说着脸色又调皮了起来。

  “我知道你也猜不出,就是你的同学谢酬勤啊。”

  突然听到了我爸爸的名字,我的心猛得紧张起来。

  “老王,你知道他家女儿是谁吗?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在我这里读了一年级,那个长得像是瓷娃娃的小姑娘。他和我说,秋月转学去了望城,现在有点小心事了,有一次在路口啊,他看着她和其他小孩玩得好好的,突然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那些小孩就叫她‘乡下来的小瘪三’,秋月也不吵也不争一声不吭的扭头就跑了,回家啊,就当没事似的,也不提被人欺负的事情。昨天晚上啊,她吵吵着提出要改个名字,的确‘秋月’这个名字啊,乡土气息太浓了,谢酬勤呢也想帮秋月如了这个心愿,就是不知道改个什么名字好。”

  我仔细听着,仿佛能看到爸爸和蒋老师站在村头路口的公交车站聊着天,田野有了些秋风萧瑟的景象,或许有点薄霜,有点浅雾。

  “老王,你说‘秋月’这个名字多美啊,包含了那么多美好的东西,现在的人怎么会说它土呢?只是我仔细想想用在一个小女孩身上还是有点缺憾的,这么明朗的孩子怎么可以用这个饱经相思之苦的名字呢?她的人生里应该都是欢乐和圆满才对,是吧?”

  我的眼底不觉有点湿润,早已被我掩埋在了时光的人,就算是她记忆时空错乱了,可是还是如此温润的说起我。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月缺月圆年年岁岁,既然秋月是缺的那盈盈就是圆的,谢盈盈,老王,你听我这个名字是不是取得洋气又吉祥啊?”蒋老师说着,脸上的皱纹绽成了一朵漂亮的菊花。

  “谢谢你蒋老师。”我抓着她粗糙僵硬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脸,她的手慢慢的松弛下来,眼中的光芒的也晦暗如黄昏,默然得望着一无所有的前方。

  身后小张说:“蒋老师今天能说这么多话,真的是奇迹了,肯定也累了,要不大家先回吧,改天再来呢?”

  大家点点头,鱼贯得往外走,梁周承站在门口等我,我还没走到门口,听到身后蒋老师轻轻的唤了一声:“周承。”

  梁周承习惯的“嗯”了一声,不约而同的回头去望蒋老师,她还是望着一无所有的前方。

  “周承啊,不要像坨烂泥一样趴在那里,你就不能像秋月一样坐得端端正正?”蒋老师的声音突然很高亢,像是之前上课训人时语调。

  停顿了一下,语调又轻柔了起来,“还有,不要老是欺负盈盈。”

  梁周承微笑着看着我,眼波流转,“我知道的,蒋老师。”他轻声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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