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陈静黎换新发绳了,原来是黑色
沈豫何捧着那卷残破了的棋谱，坐在院子里，一个人下棋。奶奶拄着拐杖递过去一杯水，微叹了口气说：“我孙子一开始琢磨下棋，我就寻思是不是遇到事了，是不是最近课业重了？”奶奶拖了一条板凳，坐在沈豫何身边，沈豫何拈着一粒黑子，慎重地落在几粒白子之间，一瞬间局势明朗。沈豫何不屑吃残子，那样如食鸡肋，寡然无味，他亦不喜吃大龙，固然一时豪气爽快，却容易激起对方做破釜沉舟之举，如若对方做困兽之斗，那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沈豫何最喜欢的便是吊着对手，像一只傲慢的觅食的豹子，偶尔挑衅一番，趁火打劫，既能谨慎自保，又能诱着对手团团转，可谓是最有滋味了。
可是，千变万化的局势和天机，都有参透的一天，很多事却不像围棋那么单纯简单。沈豫何看着一旁打瞌睡的奶奶，轻轻拍醒了她，说：“奶奶，走，回去睡觉了。”奶奶惺忪着眼睛，看着一旁还精神矍铄的孙子，顿时心情又恢复如常，想来这个家，虽是残缺，但有孙子在，希望就在。“奶奶先进去睡了啊，你早点睡，馋了冰箱里有绿豆汤。”
沈豫何走进自己的房间，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有人可以把备忘录写的像诗，把食谱写的像诗，每个人的备忘录都是记忆的符号，所有的时间汇集在一起，便是你的一声。沈豫何有写备忘录的习惯，比如看书的页码，最喜欢的作者的生卒年月，关于围棋的若干事，妈妈爱吃的汇合牌的酸梅汁，然而这些都已经是四五年前的记录了，仿佛积了一层厚实的灰，紧实地贴在屏幕上。
他将视线移到最近的备忘录，一条一条细细看着，嘴角开始有了笑意。
陈静黎今天迟到了，7:29分到的班级。——2011年9.24
陈静黎的物理进步了。这次考了82分。——.9
陈静黎换新发绳了，原来是黑色，现在是棕色。——.16
陈静黎最近喜欢听陈鸿宇的歌。——.16
……
陈静黎的身高区间在【160-165】（这是有一天早操的时候，沈豫何就站在陈静黎后面，陈静黎的头差不多在自己的肩膀处）——.19
陈静黎最近特别喜欢吃蘑菇力黑巧克力味的。——.22
……
密密麻麻全部是关于陈静黎的信息。
唯有一条置顶的，不是以陈静黎三个字开头的。
是一个微信号。
社团活动周如火如荼地展开起来了，作为活动策划人之一的陈静黎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了。叶伽心疼地看着她凹下去的眼眶，略带生气地说：“事事都上心，事事都较真，行，但别累垮了啊你，”说完递给她一瓶酸奶，“拿着赶紧吃了，你最喜欢的内蒙古风味的酸奶，我家旁边的超市还没有，我特意跑到大超市才买到的。你看我对你多好是不是。”说完一副邀功的样子，等着陈静黎表扬。陈静黎受用地吃起了酸奶，还作势要喂他一口，正当叶伽凑上去要吃的时候，沈豫何一胳膊上前把小勺子推到了陈静黎的嘴巴里，冷冷地说：“班级是学习的地方，不是你们打情骂俏的地方。”陈静黎冷笑一声，又舀了一勺酸奶递给叶伽，边回头对沈豫何说：“对，不过班级的氛围不是给我们这些打情骂俏的人给破坏的，而是给那些偷偷摸摸的宵小之辈给破坏的，你说是么？”叶伽默默吞了酸奶，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慢慢凝固起来，开始恢复他一贯玩世不恭打哈哈的状态，推着陈静黎说：“你不是说还要和六班的傅晓琛讨论到底要不要做墙绘的事么？还不去啊？”陈静黎一拍脑袋，急急忙忙拿着几张打印稿冲出了门。
“阿黎就是这么个脾气。”叶伽深深地看了沈豫何一眼。沈豫何不作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递给叶伽。叶伽好奇地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社团活动周文艺节目安排策划。“这是你写的？”叶伽随便翻了几页，顿时惊讶于沈豫何这个人的细致，大合唱的歌曲选择，起码有4-5个选项，每个选项下面都写了选择的理由，甚至列举出了他心目中理想的指挥。除此之外，合唱服的选择，包括租用和购买，下面洋洋洒洒提供了三四家较有信誉且足够实惠的服装出租店，如果要购买，也提供了淘宝链接，并根据与店家协商的结果做了评估分析。粗粗看来，光一个节目，沈豫何做出的信息筛选就已经够陈静黎看一个下午了，为了方便信息浏览，他还在关键处加粗标黑，还后期用荧光笔打了着重号。这厚厚一叠，保守估计都有50+的页数，所花费的心力和时间，更是不在话下。叶伽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豫何，沈豫何淡淡说了一句：“我只是不想让她太累了，她有一边做事一边听音乐的习惯，我看到她昨晚凌晨两点还在网易云音乐评论，一定是为了这个事情熬夜了，”他顿了顿，极不自然地喝了口水，一边做着自己的时间计划表，一边对叶伽说，“她现在应该是很讨厌我了，所以就当是以你名义给她吧，她也更能毫无压力地接受。”说完继续拿着尺子做时间表了。
叶伽愣愣地看着桌上厚厚一叠资料，心理很不是滋味，他看着书包里自己给陈静黎买的零食，就觉得自己已经输了。趁着午休结束上课前的十几分钟，他把包里的零食都分给了身边的同学，李晓还打趣他，说他怎么转性了，舍得给兄弟买吃的了。只有他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静黎和傅晓琛讨论得热火朝天，偶尔有各执己见的地方，最后也都统一定了方案，两个人甚是欢喜。场地的布置，初步计划是地面上彩绘各个社团的团徽和标志，走廊上每个角落摆一盆天竺葵，在中心广场的圆形花坛上，请园艺工人将花盆摆成这次活动的徽章。另外，在中心教学楼的最高层处悬挂条幅，左边三条，右边三条，中间是社团活动吉祥物的造型，当然活动开办当天，会有志愿者身穿吉祥物的服装，进行指引。说到吉祥物，也是在活动开始的一个月前就开始征收各种创意，最后以一只主体为海豚的造型获得了最高票数，成为本届社团活动展示的吉祥物。每个班级的布置，以班级为单位也上交了各自的布置内容，陈静黎的三班，布置风格是按照布拉格城市风格特点来进行调整的，届时除社团负责人之外，三班的同学们也会穿上捷克人民的传统服装去参加社团活动，这个主意是三班的文娱委员翟芙蕖想出来的。
陈静黎搭着傅晓琛的肩轻松地说：“这几块难啃的骨头基本都确定下来啦，就差社团活动周文艺节目了，我可不想特老套地沿袭前几年的风格，除了唱歌就是跳舞，你说呢。” 傅晓琛想了想说：“你呀，凡事想的太简单，像传统的合唱节目，怎么可能去掉呢？只能在形式上出新了，晚上回去都再想想，我会在活动设计组的群里吼一声，大家出出主意，明天尽快定下来，你看如何？”陈静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着说：“好的咯，那我先去上课啦，明天继续这个时间再讨论哈！”说完蹦蹦跳跳地回去上课了。
就算全世界所有的人一起发出声音，沈豫何也能立刻从人群中分辨出陈静黎的声音。他假装认真地看着地理书，和同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洋流，余光却盯着那个逆光走进教室的女生。女生今天穿了一件收腰蓝色连衣裙，已经是十月底了，天气微凉，女生在外面搭配了一件黑白条纹针织衫，脚上永远是那双白色的运动鞋。女生好动，所以小腿上总少不了东一块西一块的乌青，想起女生和叶伽抱怨自己腿粗时候的神情，沈豫何不由得笑了起来。仿佛这么些年所有的笑，都省出来献给了这个女生。他也说不清为何。
陈静黎回到位置上的时候，看到了桌子上的那本策划，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揽过叶伽的肩，敛去平时夸张和不正经的言语，郑重其事地在叶伽耳边说：“谢啦，哥们。”说完，给了叶伽一个大大的微笑。
沈豫何写到一半的笔顿住了，当他决定让叶伽以他的名义送给陈静黎这个资料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这个结果，可真正让他难过的地方在于陈静黎几乎是毫无怀疑地就认为这件事是他叶伽为她陈静黎做的，而无第二个可能。
在你心里，眼里，我在哪里？
陈静黎细细翻起这本资料来，惊讶于叶伽的细致，她把资料推倒叶伽的课桌上，笑眯眯说：“没想到啊叶伽，平时打开电脑只会玩游戏的，没想到还能做这细致活，小的真是感激涕零啊。说吧，要我怎么报答你呗。”叶伽能感觉到他的背后正被一束炽热的目光追击着，他自问自己对陈静黎，也是百分百的真心相对，却发现他沈豫何能做到比他还披肝沥胆，此时的他有点心虚，却还是得咬着牙挺下去，“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说。先把你眼前这事儿忙过了吧，看看，你不是想要推陈出新么，这种合唱形式怎么样？”叶伽索性和她讨论起节目细节了。
陈静黎看着用荧光笔勾画出的关键信息，说不感动是假的，说心安理得也不合理，而是她一直以朋友的态度在衡量叶伽，也以最真诚的朋友的身份在对叶伽好，毫无保留，毫无界限，可再怎么关系好，一个男生能为她做到这一步，仅仅是朋友之情么？
在叶伽心虚的同时，陈静黎也在犯嘀咕，她不时用余光去瞟叶伽，却始终不敢给自己下个定论，前段时间是她最忙的时候了，社团工作，期中考试，还有和左左的旅行计划，每一件事情都让她喘不过气，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叶伽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喂喂喂，发什么呆呢？说合唱的事情呢？”叶伽发现陈静黎一直呆呆地看着一行字不动了，便挥手在她面前比划，陈静黎舔了舔嘴，顺手涂了下润唇膏，对叶伽说：“其实你想说的是与其来合唱，不如来个音乐剧？你看你这边所表达的形式，其实和音乐剧更为接近，不想要传统的单纯的合唱，需要剧情配合，那就不如来音乐剧吧？也符合学校要求有唱歌的节目啊？”叶伽表示默许，手指点着服装那块，继续问道：“那关于服装呢？其实你完全可以把你们那几个决策者叫过来看着这份资料去安排，省的微信里聊来聊去。”陈静黎收起手头的资料，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你觉得你和陈静黎合适么？你在K市，她在D城，她还在读高中，你已经上大学了，你们之间的距离还用我说么？”
“我和阿黎……”
“请你注意措辞，谁允许你叫她阿黎了。”
“你到底是谁？你是阿黎，静黎的哥哥？还是？我知道你关心他，但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你无权代替她做决定。据我和阿黎的聊天，她没和我说起还有个哥哥。”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她不会喜欢你，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如果你真的关心她，希望她好，就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不会因为你这么几句话就和阿黎断了联系。”
“好，那就见面说个清楚。周末我去K市找你，你约个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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