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我在和叶伽下象棋

　　

　　沈豫何常年穿着白衬衫，蓝牛仔，左手手腕戴一块表，脖子上挂了一块他奶奶给他从佛寺求来的平安符，黄色的绸包，上面用红丝线写着平安二字。沈豫何很喜欢下棋，他几乎精通所有棋类，象棋、围棋还有国际象棋，他最喜欢的便是围棋。他经常一个人坐在棋盘边上，拿着一本翻烂了的棋谱，与自己对弈。围棋的第一法则就是：活着，棋盘上所有的活动都围绕着争取生存权而展开，就像原始部落在石器时代争取稀有的资源而巩固自己地位一样。很多小孩从小学围棋，学的便是运筹帷幄的大局观，沈豫何的爷爷便是下棋的好手，他从小耳濡目染，没人带进门，光是自己琢磨，他爷爷看他有点慧根，就经常把他带到各大棋局观摩高手互博，久而久之，稍加点拨，就在同侪之间出类拔萃。沈豫何喜欢围棋，也是多种棋类中花心思最多的，有时候可以坐在棋盘边上一天。当然，也是因为围棋的博大精深，从一开始的冒进吃子，到之后的静心沉淀，《棋经》有言：“务杀而不顾者多败。”沈豫何深谙此道，也因此在一黑一白的来来往往中形成了自己的经纬天地，耐得住性子，也沉得住气，倒是少年老成，看起来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了。

　　沈豫何的母亲早年就因病去世，当时沈豫何还在外地参加围棋比赛，他妈妈怕影响他发挥，硬是没告诉他自己日渐衰弱的身体状况。母亲去世后，父亲也更是沉默寡言，少了家里操持家务的女人，沈豫何开始和奶奶一起生活。奶奶年纪大了，也有点耳背，经常颤颤巍巍地走到庭院里，坐在大槐树下的藤椅上，摇着一把蒲扇，旁边放着一个老旧的收音机，听咿咿呀呀的戏曲和各种天气预报，一听就是一晚上。沈豫何有时就默默坐在一旁的台阶上，跟着奶奶一起百无聊赖地听收音机。奶奶经常念叨：“诶，G市又有降温咯，不知道你爸爸的衣服够不够穿。”沈豫何话少，默默搬过去一把板凳，将切好的西瓜装盘放在板凳上，“奶奶，今天隔壁刘叔叔送来的西瓜，您吃点儿。”奶奶就会慢慢悠悠起身，看着沈豫何，用那双布满了青筋的枯瘦的手替沈豫何抻抻衣领，又踉踉跄跄走进房间，边走边说：“咱们豫何哟，也长大了，咱们老沈家，就你一个。”

　　从小到大，沈豫何就没让父母担心过，就是性子太冷，他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就常和他爸爸说起她的忧虑，说这个孩子以后可怎么走入社会，别人会不会排挤他。他爸爸总是不以为意，觉得孩子成绩好以后有出息，那就只有排挤别人的份哪轮得到别人排挤他呢。他妈妈也担心这孩子不开窍，从小到大收到的女生的礼物，他会带回家，系数给她妈妈，小到一盒晨光笔芯，大到一套精致的围棋，他从来没放在眼里，他只是纳闷这些无聊的女生，有时间去买礼物为什么不拿来多做套题。没错，沈豫何就是大半个书呆子，要是他没有遗传他妈妈的基因有这么一副相貌，那他就会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书呆子，可惜他样貌出众，英气逼人，又有下棋的爱好，就显得不那么无聊了。

　　沈豫何从来不懂爱情二字，也不理解初中的时候少男少女的小心思，小情绪。递来递去的纸条，抽屉里日复一日的苹果，作文本上欲盖弥彰的话语以及放学路上绕来绕去的情谊，他都不理解，也不感兴趣，直到遇到陈静黎。

　　他第一眼看到陈静黎的时候，这个女生正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同桌，后来他知道那个男生叫叶伽。女生扎了个很高的马尾，手上戴了一个红色的篮球手腕带，穿了一件印有皮卡丘的印花T恤，当他看到这个组合的时候，他就很好奇这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女生，他就情不自禁地冲那个女生说了一句话。女生回过头，冲他很自然的微笑，就是那种露齿的微笑，他一下子就呆住了，不自觉地就坐到了女生的后面一个位置，他似乎是不受控制地打算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就在那个时候女生也转过身来，他紧张兮兮地说：“我是沈豫何。”他看到那个女生明显愣了一下，立马又展现出她的招牌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嘿，我是陈静黎。”

　　自此之后关于她的每一个细节，沈豫何都不想放过。她和叶伽的“打情骂俏”在他看来就是他每天必须历的劫，他有试图打探陈静黎和叶伽的关系，从陈静黎的好朋友洛巧惠身上，所以他主动请缨做了物理课代表，只因为洛巧惠是化学课代表，两位老师在同一个办公室，两人经常顺道一起去交作业。

　　洛巧惠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们双方的家长在一起工作，所以从小就认识了，对陈静黎的事简直一清二楚，她说初中的时候两个人简直是不对付，但后来发现臭味相投，就成知己和好朋友了。所以沈豫何对叶伽暂时放松了一下戒备。

　　正当他想要以互相学习为借口多和陈静黎接触的时候，半路杀出了个左左。他从没看见过陈静黎这么着迷过，看篮球赛的时候不是如此，听音乐的时候不是如此，吃她最喜欢的巧克力慕斯的时候不是如此，唯独对这个男生如此。他常常没来由的开始生气，常常做题做到一半，脑海里便浮现出陈静黎和那个男生聊天时候的娇羞摸样，一不小心自动铅笔又写断了好几根。所以他打算阻止陈静黎。

　　没想到，被陈静黎抓个正着。

　　“我，我在和叶伽下象棋。”沈豫何心虚地顾左右而言他，他不敢看陈静黎的眼睛，他也见识过陈静黎发脾气的样子，她就是这么个情绪化的人，有时候和同学间也少不了这种小摩擦，不过往往一个玩笑就又烟消云散，又勾肩搭背去小卖部买零食了，他以为这次他也可以蒙混过关。

　　沈豫何有点尴尬地回到自己座位身上，陈静黎面无表情地拿着一张活动宣传单走上讲台，用粉笔擦敲在讲台桌上，说：“大家安静一下，我宣布一个通知。下周起就进入社团活动周了，每个人所隶属的社团都会需要准备节目，希望大家注意安排好学习和活动的时间。另外，由于我们班占学校去年评选上的市优秀社团的成员数目最多，我们班需要承担起布置和组织社团活动的重任，这张单子上有活动项目开展的具体安排和任务分配，每个小组的组长来我这边确认一下。”刚说完，就有几个好事的学生在教室后头起哄：“马上又要期中考了，哪有时间啊？”“对啊，我还得准备竞赛呢。”几个班级里参加竞赛的学生也在嘟囔。叶伽见陈静黎马上要发飙了，立马在台下安抚同学，“只要我们迅速确立一个基准，每个人确定自己的任务，高效率的完成也不会过分耽误学习的，更何况距离期中考差不多还有三周呢！”叶伽冲台上黑脸的陈静黎挤眉弄眼，陈静黎也不好一直板着脸，好声好气地对那些发牢骚的同学解释。

　　回到座位上后，叶伽讨好地凑到陈静黎边上，刚想说话，陈静黎先开口了：“别解释。别再插手。”说完便走到班长柴奕的位置上讨论社团活动周的计划去了。

　　沈豫何一直惴惴不安地看着陈静黎的反映，他不知所措。陈静黎自刚刚的那句话后再没有同他说一句话。他开始搜索大脑里对于处理这种事情的办法，以前初中同桌惹毛了女生都是怎么办的他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只有各种公式定理和围棋棋谱。他郁闷之极，索性也戴上耳机听音乐，他关注了陈静黎，所有陈静黎听过的歌，他都会去听一遍，当陈静黎和朋友聊起她最近迷的歌的时候，他也能心领神会。他甚至会去翻她听过的歌后面所有的评论，将每一句陈静黎的评论都保存下来，有时他也质疑这个女生的品味，他听得惯轻音乐和民谣，却不是很受得了一些摇滚，他只觉得刺耳和不知所云，加上一些饶舌歌手的，会让他觉得头痛，但是他又不舍得错过，这大概是他和陈静黎最贴合的交集了。

　　他打开笔盒，笔盒的最底下一层，是陈静黎递给他的唯一一张纸条，他没有回复，只是把这张纸条保存了下来。他也学着陈静黎，在草稿本上撕下方方正正的一个纸片，用钢笔写下“对不起，可以听我解释么？”然后托叶伽将这个纸条夹到陈静黎的课本里。

　　他一直看着陈静黎，她正在热烈地讨论社团活动周的事，他很喜欢她说话的样子，那么自信，那么有活力，一副笃定又强势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可爱。

　　上课铃响了，数学课。立体几何。这是陈静黎最头疼的地方了。沈豫何想着，如果陈静黎愿意听他解释，他就顺手再把这本立体几何的笔记和例题汇总给她，算作安慰也好，总比毫无理由的示好来的不那么胆怯一点了吧。没想到的是，陈静黎翻开课本，看到纸条后，看也没看就将纸条揉成一团扔到挂在书桌旁边的垃圾袋了。

　　一个下午，沈豫何都坐立不安，在两人还没熟稔起来的时候，似乎永远是自己占据上风。女生眼巴巴看着他让他讲解物理题的时候，安静乖巧的像一只兔子，他看见她的眉眼，就会觉得很心安，很舒服，就想这么一直讲下去。可如今，自己把一切都毁了，他甚至连一个普通同学都不如，在她心中，自己似乎已经被流放。

　　放学后，沈豫何故意飞快地收拾东西，早早地在车棚等陈静黎。他知道，陈静黎一般都和叶伽一起回家，他发了信息给叶伽，让他半路找个借口溜掉。

　　陈静黎一言不发地将东西塞进书包，包括那个礼物。叶伽看着她的脸色，揽着她肩开玩笑似的说：“哇，大小姐，别再黑脸了吧，已经这么黑了，还要向包青天靠齐啊？”陈静黎没搭理他，自顾自背上包走出门，叶伽一看是真的还没消气，赶紧追上她一起走，一路上谁都不说话。

　　“他怎么在这？”陈静黎指着一边的沈豫何问叶伽，叶伽私心里并不那么想替沈豫何洗白，毕竟这主意确实是他出的，他侵犯了阿黎的隐私，阿黎生气也是应该的，可是他确实觉得如果沈豫何能搞定这个网友，对陈静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这次就帮着沈豫何了。

　　“阿黎，你这不是在忙社团活动么？恰好，沈豫何和我都是围棋社的，我们打算一起讨论下怎么开展趣味围棋比赛的事。嗯，那个什么，他等会去我家。”叶伽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理由说通透了，陈静黎一脸不相信地上下打量叶伽，说：“那你们一起，我晚上去我姑姑家吃饭，我们不同路。先走咯！”

　　现在，留下沈豫何和叶伽两人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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