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逃出升天
目睹了星雁的遭遇,她心里生出了强烈的不安与慌乱。
“慕渟,你到底想怎样!”璇凝动弹不得,慕渟戴着口罩,从早已烧焦的门槛跨入,走到她身边蹲下。
男女力量还是悬殊,月破不停挣扎,侍卫用刀柄击中她的额头,鲜血自额头流下,像一朵艳红的彼岸花,须臾间昏过去。
璇凝躺在地上不再挣扎,此刻人为刀俎她为鱼肉,闭上眼睛,不愿看她。
慕渟用手轻轻抚弄她的脸,似是呢喃自语:“其实你早就知道,在沧浪山上把你推下去的人是我吧…你也知道…是我给马喂了毒,让你险些摔死…那你一定还知道,在观海峡是我差人偷偷跟着你,在你身边放的那条蛇了吧…”
“真没想到你的命这么大,那么高的悬崖都摔不死你!”
“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又或者是别人顶替了你。”
她狠狠扣着璇凝的下巴:“那条蛇是太后从西夷得来的上古灵蟒,养了二十年,毒性足够毒死一只壮年狮豹,如果没有人把毒转移你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她甩开她的脸:“所以我得恭喜你,又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璇凝终于睁眼,死死看着她。
其实她也怀疑过,小时候落水在水里苦苦挣扎了接近半个小时,寻常人早就溺死了,而她却只是呛了一肚子水没能咽气。
慕渟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你知道我讨厌你什么吗?”
她看着璇凝云淡风轻的面容,终于怒火攻心:“就是你这张脸!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永远都是那么沉静,那么无辜,就是你这幅虚伪至极的清高面孔,才骗取了曲流桑的心,而你装作若无其事,对他视而不见,他的眼睛里却还是只有你!”
她双眼血红地吼叫着:“我讨厌你自以为是的施舍!我就是想要你死,要你们全家万劫不复!…”
慕渟越说越激动……她突然停住了:“你笑什么?”
璇凝满脸笑意看着她:“没什么,就是感叹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可怜的可怜虫。”
慕渟看着她的表情,怒极反笑,不再言语。从袖中摸出一个棕色瓷瓶,在璇凝眼前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么…你没有猜错…这就是腐骨散。”
璇凝前世是理科出身,知道腐骨散的配方和制备,可以这么说,它的作用堪比浓硫酸。
天,一下子便黑乌乌地压下来,雷声由远处传来,鬼哭狼啕般声声作响。
慕渟很满意地欣赏璇凝她强装镇定睫毛轻颤的面容,取开红色木塞,缓缓倒在她的脸上…一滴接着一滴…腐蚀得骨肉呲呲作响…
禁锢着璇凝的侍卫统统别开脸,仿佛多看一眼就要呕出来。
璇凝硬撑着不出声,两手却慢慢握成拳,直到指甲都全部镶入肉里…
腹部中箭她没有哭,亲人离散她没有哭,遇害坠崖她没有哭…
更不会更不肯因为脸部灼烧的疼痛而哭。
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再坚强的人也会脆弱,不是不想哭,而是不愿意哭,这个人是她最好的闺蜜,也是最大的敌人.
她曾经是那么地信任她依赖她,从不相信爱情的她却把友情看的跟亲情一样重…
像是灵魂被抽走了一般,整个人都麻木了,只有心痛得在滴血,她终于泪流满面。
十年清风跃然纸上如一梦。她哭泣,她竟然恨她到如此田地.她一颗真心待她,所承受的抛弃真真是痛彻心扉。
她毁掉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颗愿意相信别人的心。
惊雷滚滚,转眼间雨声连成一片轰鸣,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下来。
不多时,国师府的大火渐渐浇灭。璇凝觉得脸上的灼痛褪去许多。
慕渟看着她十年来第一次哭得那么悲恸,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慕渟面无表情地扔掉瓶子起身,擦擦满脸雨水,却怎么也擦不干。
下令让侍卫放开了她…璇凝没有力气坐起来,只是两眼呆呆望着天,雨水落入眼眶又混着血泪流下来…
慕琰举着伞走进来递给慕渟,慕渟见他一脸阴冷看着前方地面上的杜璇凝。他的左手握着刀,正要抬步走过去。
慕渟一手拿着伞,另一只手横在他胸前挡住他:“你知道我的,在这里,只有我能碰她。”
慕琰看了她片刻…还是点了头:“听你的,就留着她一条烂命。”转手拉起慕渟走出国师府,带着几百侍卫头也不回离开了…
璇凝躺在地上,脸上泪雨交加,像是一朵被人踩碎的红玫瑰.
可笑,真真可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最后一刻为什么不给她一个痛快呢……
月破被瓢泼大雨浇醒,手忙脚乱爬向那片红…
看到璇凝脸上那腐蚀得血肉模糊的脸,她将她轻轻抱在怀里,满脸心疼,哭腔止不住颤抖:“宫主…宫主…都是月破没用…都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宫主你说说话呀宫主…”
璇凝两眼没有焦距,任凭月破如何摇晃,她都像个活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将自己护在身后.再也没有人会惹恼她又让她揍一顿,再也没有人会对她说:“阿凝,好梦。”
月破带着璇凝,离开了国师府,中途遇到那匹白马,真是有灵气的马儿。
虽然慕渟没有杀她,但城内已经开始追捕杜家余孽。
月破一点都不会感激慕渟在最后关头放她们一马,路上东躲西藏,绕过人群,一日下来终于看见了城门。
城门紧闭,重兵把守,不停有人巡逻。大雨滂沱,悄悄把马牵进巷子,此时两个人靠在偏僻脏乱而窄小的巷子里歇气。
月破感觉到有个黑影正悄悄靠近。她握紧手中长剑,屏息靠在墙角,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一阵腿风扫过,月破迅速挡住踢向鼻梁的腿,狠狠推开,正要拔剑,那人更是快一步,一个回闪捉住她的手腕和肩膀往墙面一压。
男子扯下面具:“是我,夜轮。”
月破呆愣一瞬,像抓住海中浮木一样紧紧抓住夜轮的手,喜极而泣:“你终于来了!快,想办法带宫主离开,她受了很重的伤…”
夜轮随月破穿过一个巷道,看到了躺在角落,浑身赤红,头发凌乱,唇瓣苍白,面孔血糊,像是暗红的蜘蛛爬在脸上的杜璇凝…
心陡然一颤。他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扶起她:“宫主…对不起…我来迟了…”他深怕触碰到她的伤。
“我们还有多少人?”夜轮沙哑的声音蕴藏怒意。
“还有二十个影卫,不知所踪。”月破看着昏迷的杜璇凝,一咬牙:“我来肃清道路,你带宫主离开。”
“不行,你也受了伤,这样很危险。”夜轮的语调很冷。
“在我们无家可归之时,是国师收留了我们,现在该是我们报答他们的时候了。哥,你一定要带宫主平安离开,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只剩下我们了。”
夜轮棱角分明的脸柔和下来:“妹妹,答应哥,要尽最大的努力活下去。等着我们重逢的那日…”
被雨水冲刷得明净的脸露出甜甜的笑:“我等哥哥回来。”
月破提着剑走出去,回头深深望了他一眼。
风势乾坤扭转,针雨挥洒无尽…整个姜城被残暴的乌云笼罩,昏天黑地。
城门边上,一月白袍女子孤高清冷,从半空缓缓而降,手握银脸,墨丝飞扬。
肩膀上的血迹好似一朵幽暗的彼岸花,周身充斥着阴冷的气息似是从天而降的玉面修罗。
她足底生风,踏着血气冲向守成的重兵。黑色铠甲与轻盈月袍形成强烈反差。
月破一个凌空飞身,盘旋于众人头上,从上而下脚底朝天,转动手中长剑,一圈接着一圈刺破侍卫的喉咙。
惊动的侍卫一波又一波袭来,她的身形如同鬼魅,轻灵迅速却近而远之,食指连动,一剑又一剑的刺出,快速无比。
使剑全仗手腕灵活,但出剑收剑,不论如何快速,总是有数尺未及…
地上的鲜血被雨水冲淡,月破以一敌百,身中数刀,周身的伤染红了月袍,她没有皱眉,继续索命。
夜轮抱着璇凝骑马扬蹄从众人上空掠过,手中的剑气迂回,泛起银色涟漪,一剑斩断固定城门的粗绳铁索。
绳索落地之后,夜轮一掌拍开城门。
身后黑影如同潮水,不断涌来…
细细一看,东街有月白光影更快奔过来,那是旎瑺宫影卫。
月破知道,她们得救了,再也支撑不住,倒地的一瞬前倔强地让夜轮走…
夜轮按照所知的逃亡路线,两人一马,翻山越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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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茶肆二楼凉台边。
“阁主,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我已经让顾笙给她送过信,是她自己要一意孤行,怨不得旁人。”
“……那么,阁主打算如何安置挽歌夫人呢?”
“带回阁中养好伤,以后她会派上用场的。”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这第一场戏已经落幕了,自然是得回镜中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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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凝中途几次转醒,让夜轮策马离开,夜轮没有说话,也不肯放下她。
他们经过一个山村时,好心人留他们住了一宿,换了套衣服吃上了一顿饭,村长让人给璇凝做了个木雕面具。
随后村长好心送了两人几片银叶。在北凉,一颗金珠等于一百片银叶,乡村之人当然不怎么富庶,夜轮感激朝村长拜了拜。
当夜璇凝却提着刀往回走。
夜轮发现的及时,赶紧扣住她。
“你别拦着我!是我害死了她们!我要回去!”
“回去送死吗!?”
璇凝煞红眼:“月破也是我害死的!你为何不杀了我!”
“月破拼了命救下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夜轮同样红了眼眶。
僵持不下。
璇凝手中的刀哐铛一声落地。
是啊,这条命是用月破的命换来的,她好不容易逃出来…怎么能轻易回去呢…
月破……对不起……
四天后,他们终于到达璃州。
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这首诗是对这个地方最好的诠释,这是一个被海岸环绕的地方。
两个人住在一家客栈里,幸运地遇到了正暗中寻找他们的旎瑺宫长老薛千流.
简陋的房间里,薛千流坐在桌子上注视着床边给璇凝把脉的大夫,夜轮在一侧恭敬站立。
大夫叹了口气,缓缓起身:“官人,这位姑娘的命勉强保住了,只是这张脸…在下也无能为力。”
璇凝醒来,坐起身,看到了房内三人。
坐在桌旁的人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穿一领单绿罗团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穿一对磕皂靴。
中年男子眼神沧桑,眉宇间杂着愁苦地对视她:“丫头,伤口还疼么?”
“薛叔叔,你怎么在这里…你…”璇凝下意识转脸低下头,不愿他瞧见脸上可怖的印记。
薛千流看在眼底,满脸心疼,走过拍拍她的肩膀:“傻姑娘,你父亲与我是生死之交,如今这种田地,薛叔叔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璇凝鼓起勇气转过头:“薛叔叔,谢谢你这些年帮父亲看管旎瑺宫,非常时期应当非常应对,如今母亲失踪,父亲被囚于宫中,而我…薛叔叔,璇凝恳求你,接管这宫主之位可好?……”
璇凝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们,最亏欠的人生死未卜,流过泪的眼睛应当更明亮,滴过血的心要更坚强。
是了,人生有多残酷自己就该有多坚强。不能再一蹶不振,还有太多冤屈等着她去洗清,那些账她要一本一本算清楚。
她已经分不了心去守着本就不属于她的身份,那是上一代人的势力,她,承受不起。
今日不死,就是苍天给的机会,凤凰涅磐,浴火重生。她杜璇凝在心底默默起誓:北凉,总有一天,她会将她所遭受的加倍奉还给永安王,血洗未央宫!
“薛叔叔,你放心,我不会让所有人白白死去。”璇凝下了床,一步一步走到窗边。
推开窗棂,感受着凉薄的风:“我会先去东越避一避风波,然后再回到这里,堂堂正正回到这里。”
薛千流不再挽留她,当夜设法在溟海为杜璇凝包揽了一艘画舫,派出十个影卫保护她。
璇凝婉言谢绝,只留下了船长和夜轮随行。
夜半时分,离老远便看见一艘画舫从西头行驶过来,而画舫上张灯结彩,顶上漆着黄漆,船柱雕梁画凤。
当船驶近,才发现连彩灯个个人物都刻画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这个时代,想要渡海,这种船也只好将就了。
目的地是东越,航途遥远,但目标明确。但是如果真的到了东越,她又该如何,如此逃亡……如此颠沛流离…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些?
不知为何,她现在有那么一刻,想起了容尧的面容。
这一次,他没有再出现在她身边;这一别,也不知何时能与他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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