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能治
这个地方，这个时间，怎么会有马蹄声？
白萦立刻看向门边那群人。
几个结伴的兵丁，一个受伤的人，半夜的马蹄声，要说跟谁有关，大概就是他们了。
不会有人在追她，其一，惠明寺的事，现在还没人关注。其二，那些乱兵抽不出人手来注意她。其三，他们也没有这个眼光。
那究竟会是谁？这时候的齐州，会骑马赶路的，不是朝廷的人马，就是世家的家兵。
是有世家回去报讯，正好路过吗？要是这样，那倒好了。
脑子里飞速地转着这些念头，那些人马很快就到了，也打破了她的期望。
“里面的人，都给老子出来！”粗犷的吆喝声，从外面传来。
这般动静，祠堂里人焉能不醒？
“阿娘！”那个孩子害怕地抱住母亲。
母亲自己瑟瑟发抖，但还是小声安抚着他。
“小娘子！”齐二郎压低声音唤了句。
白萦没有接话，意有所指地看向门边那几人。
齐二郎闭嘴了，自觉地与汤德挡在她面前。
圆真手里拿了根木棍，静静地挨着白萦站着，出奇地冷静。
门边那群人，为首之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个大汉站出来，压低声音喝道：“不想死的，都给我闭嘴，懂吗？”
此时此刻，这群大汉身上逼人的气焰已经毫不掩饰。
这群流民，在对方的气焰下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一个劲地点头。
说话的大汉把目光放在白萦一行人身上。看到他们井然有序，并不慌张，很快移开了目光。
“大哥。”他低声请示。
领头大汉道：“许大许二，你们守着！”
其中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大汉齐声相应，一人一侧守着伤员。另有两人，飞快一闪，站到门后。
剩下的全都摆好架势。
“开！”领头大汉一声大喝。
守在门后的两名大汉，猛地一拉破败的大门。
霎时，夜风卷了进来。
同时，刀光闪过，六名大汉，如猛虎出笼，迎着夜风杀了出去。
很快，外面响起了马嘶声、砍杀声，还有惨叫声。
汤德担心小娘子吓到，回头却发现，白萦咬着唇凝神静听，虽然脸色僵硬，但还算冷静。
他暗暗松了口气。
白萦按住狂跳的胸口。谁胜谁负，她料不出来。看这些大汉的样子，应该都是高手，说不定真能杀出重围。但是，万一呢？
他们好像在保护那个伤员。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人命都不值钱了。能让这么多高手保护的伤员，会是什么人？
“小郎君。”齐二郎挤过来，小声说，“要不我们趁乱溜吧？不然等到什么时候？”
白萦摇了摇头：“他们不会让我们走的。”
那两个被下令保护伤员的大汉，一直警惕地盯着他们。
外面的厮杀声一直不停，血腥味顺着夜风，吹进祠堂。
白萦恍恍惚惚，想起卫廉事败的那个夜晚。
他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血流成河？
等她缓过神，外面的厮杀声已经停了。那六个大汉，带着满身血迹，推门进来。
“大哥！”一直守在伤员身边的两个大汉齐声唤。
领头大汉点点头：“已经被发现了，我们快走。”
“是。”
他们动作麻利的收拾起东西，许大背起伤员。
“这些人怎么办？”另一个大汉问。
白萦紧张起来。这些人行踪诡秘，又被人追踪，极有可能身负秘密，说不准会杀人灭口。
而那个大哥，向他们投过来的眼神，已经很危险了。
不行，她必须做些什么，免得被他们灭口。
白萦突然站起来。
“小郎君！”汤德低呼一声。
许大许二凛冽的目光立刻投到她的身上。
白萦置若罔闻，向他们走过去。
齐二郎见状，立刻跟过去。
两个大汉往前一站，挡在许大面前。
“且住！”其中一个压着声音喝道，“再上前一步，休怪我兄弟辣手无情！”
白萦停下来，目光穿过他们，看着许大背上的伤员。
他是个少年，看年纪并不比圆真大，脸庞还带着稚气。
他的脸色很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双目紧闭，毫无知觉。
“他撑不过明天了。”白萦说。
两名大汉一愣。
白萦看到他脸上盘踞着一团病气，而生机已经断得差不多了。
贺万清的行气法，对望闻病气特别精通，她不是在危言耸听。
仿佛在验证她说的话，少年发起抖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许大连忙将他放下，刚刚抱扶起来，就见他呕出一口污水，带着刺鼻的药味。
“郎君，郎君！”
少年勉强睁开眼睛，虚弱地说：“我不成了，别伤他们……”
“郎君！”领头大汉目光坚决，“还请郎君为天下珍重！属下定当竭尽全力，护郎君平安！”
少年吃力地撑起身，那个抱扶着他的大汉，向前一跪，当自己是人肉座椅，让他能够坐起来。
少年长长吐出一口气，向白萦这边看过来。
他甚至对白萦笑了一下，然后道：“我知你们忠肝义胆，然而，人斗不过天，我命不久矣……”
“郎君！”领头大汉悲愤，“郎君万万不能自弃！您若如此，叫属下何去何从？”
少年闭上眼：“来不及了。如今齐州乱成这样，哪里找得到医士？我……”
“我是。”清脆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打断了少年的话。
白萦上前一步，重复：“我是医士。”
这下子，不管是少年，还是那些大汉，都不能忽视她了。
领头大汉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寒声道：“小娘子，你可别为了活命乱说话！如果你真是医士，治不好郎君，就别想活命！”
他们果然早就认出她是女子，大概是不想生事，一直没说。
白萦神情镇定，在这么多大汉的瞪视下，不见慌乱。
不就是军汉？她以前见多了。再凶狠的军汉，进了定国公府，都乖得像只绵羊。
“我不知道治不好他是什么后果，但我知道，他现在不治的话，明天就是一具尸体！”
或许被她的镇定影响了，领头大汉面露犹豫，拿不准让不让她治。
“咳咳……”少年又咳了起来，再次呕出一口污水。
“郎君！”
少年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对白萦温和一笑：“小娘子，就算你真会治病，这里荒郊野外，又到哪里抓药去？算了吧。云汉，不要为难他们，让他们走吧。”
后一句，是对领头大汉说的。
“郎君！”领头大汉单膝跪地，“切切不可自暴自弃啊！”
“呕——”
他话未说完，少年又大口大口吐出污水，到最后，污水里甚至混了一点鲜红。
众大汉大惊：“郎君！”
这一次，少年没撑下去，直接眼睛一闭，昏过去了。
领头大汉霍然站起，几个大步走过来，揪起白萦，提小鸡似的提到少年跟前。
“治！你若治得好，我们保你平安！”
直到这时，白萦才在心里舒了口气。
这些大汉太凶了，杀人不眨眼，只有地上躺的这个少年能收束他们。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怎么也得把这少年救活。
“小娘子！”齐二郎喊了声。
白萦回头，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笑容，对他们道：“把他衣服脱了，烧一锅热水。”
领头大汉喝道：“许大许二，你们烧水！”
“是。”
这边，领头大汉亲自动手，将少年身上的衣衫脱去。在白萦的示意下，脱到只剩一件亵裤。
白萦拔下头上的簪子，扔到锅里煮，直到水沸腾了，才取出来。
她运起行气法，仔细察觉这个少年的病气，然后一个个穴位摸索过去，直到确定他的病灶在哪里。
选准穴位，她慢慢刺了进去。
几个大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相信只要白萦有所异动，马上就会被他们就地格杀。
白萦一边下针，一边说道：“小郎君身上病气太重，掩盖了生机。这里没有条件，我现在只能用金针之术帮他引渡一部分病气。等会儿病气出来，他会吐出淤血，你们别误会。”
她怕不说清楚，等会儿这些大汉看到少年吐血，直接把她杀了。
领头大汉沉稳点头：“好，小娘子放心。”
话音刚落，少年脸庞扭曲起来，喉咙咕噜几声，果然张嘴吐出一口黑血。
白萦继续找下一个穴位。
她的行气法还很弱，必须全神贯注，确保下针的深浅。
其实，她从来没有治过这样的大病。前世，她一辈子困居后宅，无非就是跟丫鬟们玩闹，治过伤寒之类的小病。
但不知道为何，白萦一点也不怕。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样胆大包天的人。或许是目前的处境，让她顾不上怕了。
父母兄长还等着她去救，为了让他们活下来，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她每下一针，少年就呕吐一次，到后来，血越吐越少。
看到他脸上病气散得大半，白萦收针。
“好了？”领头大汉狐疑地看着她。
白萦点点头。
“不用开药方？”
她一边清洗簪子，一边道：“如你们郎君所说，就算开了药方，你们也没处弄药去。”
其中一个大汉一瞪虎目，嗡声嗡气：“小娘子尽管开，吾等用尽一切手段，也会将药找回来！”
白萦微微一笑：“你们就算让我开，我也开不出来。”
“什么意思？”领头大汉眯起眼。
白萦淡淡说：“因为我不会开药方。”
“什么？”许大许二叫起来。不会开药方，她居然敢拿针扎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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