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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十八章·寒江夺粮


  刀光散尽,却见燕洵和楚乔陡然出现在面前,诸葛玥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难堪,却转瞬又恢复没有任何感情般的冰冷。

  “六姐!”床上少女的惊呼声响起,她整个人仍藏于被中,只露出一张素白秀美的小脸,虽及不上楚乔这巾帼战将的清丽丰神,却也是个极出色的美人。

  楚乔望向诸葛玥身后怜惜道:“小八……姐姐来迟了,你愿随姐姐走吗?”

  小八原本惊异迷茫的眼神突然变得痛苦却坚定,只听她道:“六姐,你我并非同路之人,今后请你莫要再强求于我了,这样至少我们之间还有一点情分在。”

  楚乔叹息道:“正因为有情分在,我才望你能够想清楚……”

  小八坦然却冷漠地打断她道:“你之□□,我之蜜糖,仅此而已,六姐你应该懂。”

  楚乔一滞,小八这话不单单是对她说,无疑也是在向诸葛玥直接表达情感,同时一针见血地提醒他,楚乔对他着实半点爱意都欠奉。这个妹妹向来直率,心思都写在脸上,敢怒敢言,也敢爱敢恨,从不愿受任何束缚。

  楚乔无可奈何。诸葛玥开口道:“两位深夜到访,真是令人意外之至。”

  燕洵道:“阁下大概糊涂了,这批粮船既不姓夏也不姓诸葛,我来接管本军之物,何来‘到访’一说?”

  诸葛玥道:“诚如世子所言,大世之争,各凭本事,世子既守不住这粮草,何妨由本公子代劳?”

  燕洵道:“是么?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说罢望了一眼诸葛玥凌乱的衣襟不禁露出鄙夷神色。

  诸葛玥目光一寒,掌中破月剑轻振嗡鸣,却见燕洵突然转头对楚乔柔声道:“阿楚,你上还是我上?”

  楚乔一抬下巴道:“你上。”

  话音未落,对面的诸葛玥忽然拔地而起,向后斜退数步,脱出燕洵刀劲的笼罩范围。燕洵如一道黑色箭影狂飙而出,诸葛玥闪避之余堪堪举剑挡住了燕洵势若雷霆的一击,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被燕洵迫退,不禁收摄心神,暂将周遭一切尽数忘却,全力应战。

  燕洵足下急转,抢到诸葛玥身侧,狼刀从腰际掣出,雪亮的刀锋挥洒开来,灿若星斗。诸葛玥大袖飘飘,剑尖横挑,破去眼前变幻莫测的刀影,寻到真实的一点,剑刃紧贴刀锋向下划出一道火光银弧,发出刺耳的刀剑交鸣之声,直向燕洵握刀的手上斩去。燕洵从容弃刀撤掌,跨步上前,一记铁拳挥出直捣他面门,诸葛玥身形微侧,于间不容发之际避过来拳,却被燕洵反手勾住肘臂往左一挫。未避免筋断骨折之祸,诸葛玥顺势拧臂滑如泥鳅般脱出,衣袖却被对方铁爪撕下半幅,立足方定,燕洵已将尚未落地的狼刀重新捞在手中,刀锋自下撩起,一招快似一招。

  楚乔站在一旁凝神观战,只见船舱之中两道人影紧绞腾挪,刀剑劲气四溢。诸葛玥毕竟有伤在身,四十招之后便渐感不支,隐现败象,此消彼长之下已是攻少守多,燕洵觑准一个破绽,翻身侧踢他腰眼,诸葛玥闪身至一张方桌之后,自此只守不攻,见招拆招,但燕洵膂力惊人,每一刀斩下来均有风雨雷霆之威,震得他胸口气血翻涌,郁窒难当,仅凭一股毅力苦苦撑持。

  交手之际,忽闻舱外喊杀震天,想是燕北战士由暗转明,双方均已动上了手,□□破空与金铁交鸣之声混杂交织,在这清冷凄迷的江面上越发显得狰狞险恶。

  燕洵没耐心再与之周旋,刀光化作一团刺目的银龙,猛下杀手。舱门豁然洞开,两名月卫飞跌入舱,数枝乱箭由外飞射而入,不分敌友地往燕洵和诸葛玥身上招呼。燕洵抽身闪避,箭矢掠过他的肩头向诸葛玥胸前射去,因距离太近,诸葛玥根本避无可避,眼见箭矢就要穿胸而过。

  “喀喇”一声巨响,舱顶破出一个大洞,将小八的惊呼声掩盖下去。一名身材粗壮的巨汉从天而降,双掌连分,将数枝箭矢分别握在手上,并反肘向燕洵掷去。舱外战况激烈,船身倏然倾斜,燕洵身子陡转,轻松避过。

  此时门边又跨入一名壮汉,容貌与先前那名巨汉相似,环眼粗颧,脖子与手臂青筋贲起,满身凶悍之气,看服饰当是来自犬戎的一对孪生兄弟,此刻正双双挡在诸葛玥身前,燕洵从未见过此二人,想是诸葛玥近来新收的兵卫家将。

  其时西蒙大陆的门阀贵族,除了广蓄奴仆外,家将食客更是其广为招纳的对象,这往往也是实力的一种代表,犬戎一族虽远在大陆西北,却是广袤草原上最早的游牧民族之一,以白狼为图腾,骁勇强悍,若单论战斗力,直可与燕北草原的嫡系部队黑鹰战将分庭抗礼,只因数百年前培罗真皇迅速崛起,一统大陆从西南直至东北的大片土地,以铁血刀锋强势扩开版图,犬戎被拒于回回雪山之外,跟柔然做了邻居,卞唐亦失去大片领土,被迫迁至东南边陲,与怀宋隔江相望,历来征战不休。犬戎一族由于地域限制,向与燕北争抢地盘,是蛰伏在燕北边境的一头猛兽,但再如何强悍的民族,也需要生存,随着犬戎人口的大量繁衍,单靠在边境打打草谷已不能满足生活与发展所需,故一些犬戎人开始零散地往中原迁移,想凭自身精绝的武功体力一展所长。

  这对犬戎孪生兄弟初奉诸葛玥为主,自然急于表现,两人狂喝一声,抽出背上宣花铁斧往燕洵猛攻而来,船身再倾,寒冷的风雨透过舱顶破洞泼洒进来,令人脑清神醒。燕洵连晃数下,闪电般蹿至两人中间,或肘撞或膝顶,专挑经穴薄弱处下手,长刀穿过两柄重斧,硬架横削,近身搏斗间夹杂灭世般的刀法,招招均有千钧之力,任是以气力见长的犬戎人也感不易消受。

  诸葛玥得了空档,举剑欲从舱门抢出,却被一柄利剑截住去路,剑光映上那少女清绝的容颜,犹如北地的雪花般清华又冷冽,诸葛玥长剑圈转,忽曲忽直,本欲攻她肩头,忽又调转方向往她下盘刺去,楚乔身子后倾,贴着舱外甲板滑出一丈有余,又凭腰力弹起,玉女投梭般返攻他胸腹要害,上回没刺死他,这回她不介意再补一刀。岂知仅一瞬间的功夫,诸葛玥已被月卫和家将层层护住。月七因肩负护送赵淳儿返国的重任,诸葛阀中最核心的间谍系统暂由月九统帅。

  所有的□□一时都只对着她一人,身后的燕北战士见状亦纷纷抢到她身前,将她全力护住。

  又是一声木板碎裂声从左侧舱壁响起,壁上破洞飞出一名壮汉,惨叫着跌入江心,另一名犬戎壮汉则被燕洵折断腿骨,伤重昏迷。燕洵从舱顶穿出,一声长啸,身形翻转间犹如苍鹰下博,凌厉威猛,直取诸葛玥头顶。诸葛玥不待燕洵扑至,振剑上迎,寒芒疾吐,连出三剑,化解燕洵攻势。燕洵志本不在诸葛玥,狼刀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光影,利用俯冲之势狠狠落向诸葛玥身前的兵卫防护网,所有人立刻东倒西歪,有几名甚至被他锋刃带到,登时了帐,楚乔等人被强弩劲箭威胁的形势立解。燕洵顺势就地滚出,至甲板中心长身而起,站在楚乔身前,狼刀直指诸葛玥。

  诸葛玥捂住胸前迸裂的伤口,冷汗顺着背脊滑下,身后立时有月卫抢上替他重新敷治伤药,并取来大氅披上,燕洵哪会给他机会,长刀闪着重重血光,劈风斩雨般疾攻而去,月九领着月卫重新列稳阵型,团团缠住燕洵,掩护诸葛玥撤往另一艘船。楚乔一声令下,燕北众将立即向诸葛玥追击,并斩断两船之间的舢板。燕洵铁拳重击在一名月卫的太阳穴上,见诸葛玥身后现出空门,狼刀毫不犹豫地破空劈至,却见船舱中奔出一抹纤细的身影,挺身挡在诸葛玥之前,即便燕洵及时收势,刀锋也已划破肌肤,鲜血立时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襟,此时楚乔的惊呼才从身后传来。

  小八愤然哭喊道:“六姐,你们不能杀他!”

  楚乔奔至燕洵身边,燕洵撤刀,尽管入肉不深,那尖锐的痛楚还是让小八闷哼出声,楚乔急声道:“小八,别胡闹了!还是跟姐姐回去吧!”

  小八道:“我没有胡闹!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你已害死了大姐、七姐和五哥,难道连我和公子也不放过吗?!”

  楚乔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小八道:“以前我们的生活虽然困苦,但至少这些年来都活得好好的,可自你从人猎场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处处出头惹事,与管事针锋相对,终为大家招来杀身之祸。我有时候甚至怀疑,你……你到底还是不是六姐!”

  楚乔略微心虚道:“我自然是你六姐。”不顾诸葛玥疑惑的眼神,又道:“小八,先前几年暂且不提,你自己想想,即便我未从人猎场回来,之后经历的种种,你认为都能逃得过吗?”

  小八惨笑道:“逃得过也好,逃不过也罢,总之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要杀他,便先杀我!”

  楚乔叹了口气,一愣神间,诸葛玥已将小八拦腰抱起,从重新架好的舢板撤往另一艘船。

  燕洵望向楚乔,看她意思,毕竟小八也是阿楚在这世上仅存的“血亲”。楚乔道:“不要杀小八,但对诸葛玥也无需留手,否则后患无穷。”燕洵“嗯”了一声,着身后战士控制好船只,携着楚乔追击而去。楚乔的纤手被他紧紧握在掌心,夜风中仿佛听到一个醇厚的声音在耳旁低声道:“阿楚,你还有我,我也是你的亲人。”楚乔抬头看见男子有如彩墨华晶般的眼眸,闪着摄人的神采,顿觉心安,天地之大,道途之险,总还有他一直在自己身边不是吗?

  此刻风雨初歇,天边层云翻涌,掩住星月之光,江面与两岸依旧一片黑暗,连幢幢的树影都看不太真切。燕楚二人八年来身经百战,成功应付过各类暗杀行刺不计其数,自不将此境放在眼中,刀剑齐出,进退如风,不断打散月卫及家将连绵的攻势。

  两柄长剑忽往楚乔脚下扫来,楚乔斜身后撤,纵上船舷,却一沾即走,由众人头顶纵跃而出,单手抱住桅杆,素白的身影飞绕而过,翩如九天玄女,却挟带着凌厉的剑光,由一个刁钻的角度杀至诸葛玥身侧。

  诸葛玥将小八转交给月卫带走后立即举剑反击,剑光皎皎,且战且退,口中冷喝道:“星儿,你杀不了我的,凭你们区区百余人,根本无济于事。”

  楚乔道:“那可不一定。”足下船身一动,楚乔歪歪斜斜跨出数步,站定左侧空位,剑如飞虹扫向诸葛玥脖颈,同时飞出一脚,无声无影地往他下身猛踢过去。诸葛玥怒哼一声,亦发了狠劲,单手握住她的剑刃往旁卸开,掌心顿时鲜血淋漓,另一只手拿住她飞踢过来的脚踝,向前一扯,楚乔立足不定,就要往他怀中扑去,眼看对方胸膛越来越近,不由心生烦恶,本以为刹不住势子,正想掣出匕首,忽觉腰间一紧,被人往后捞去,飞退间已到了燕洵怀里。

  楚乔眨了眨眼睛,向燕洵报以一笑,却见他在黑夜中原本昏暗朦胧的面容突然变得清晰明亮起来,染上了一层橙红色的光芒,而燕洵看楚乔亦如是,两人大惊回望,原来有两艘粮船已着了火,火势迅速蔓延,冲天而起,诸葛玥笑容阴冷:“大夏并不缺这几船粮食,与其费力争夺,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楚乔心疼道:“燕洵,快救火!”此时各艘粮船均有火光及浓烟冒起,若不及时扑救,势必酿成无可挽回的损失。

  喊杀之声越发激烈,程鸢和阿精被燕洵唤出,接到最新指令后,这两员猛将立刻借舢板和桅杆、缆绳之利飞跃于各艘粮船之间,重新调配部署燕北战士,一部分占住重要战略位置,继续与诸葛月卫和家将缠斗,一部分提水灭火,原本已略占上风的战士们亦开始有了忙乱之象。船上众仆婢见火势扩大,兼且刀兵四起,纷纷惊呼着跳水逃生,扑通之声不绝于耳。

  虽然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燕洵也有放弃这批军械粮草的打算,毕竟百多名精锐的燕北战士更经不起损耗,但目下显然还有争取的余地,诸葛玥也正是抓住对方这种心理将原本即将趋于平衡的局势扭转。

  燕洵目光森冷,仿佛暗夜丛林间的野豹,镇定、冷酷却毫不慌张,让诸葛玥不禁认为他还留有后手。

  此时浩渺的江流前方出现两条岔道,一路江面宽阔,平稳向东流去,一路河床较窄,水流进入后渐显湍急,浪涛之声隐隐从未知的前方传来。燕洵见时机已至,抬手放出讯号火箭,漆黑的夜空中炸开一团赤色的焰火,又像流星一般散落到幽暗的林木深处。

  当诸葛阀兵将还不明所以时,船队的主舰突然偏离阔大的江道,向右侧那条支流迅速驶去,其余大小船只亦纷纷调转船头,紧随于主舰之后。西蒙大陆的冬季主刮北风,船队因顺着风向,风帆片片鼓涨,航行甚速,转眼间已偏离进入大夏的航道,避免形成与大夏正规军迎面遇上的局面。

  诸葛玥大惊失色,已然发觉不对,即刻命令改变航向,却发现所有船只底层的掌舵舱竟已全被燕北军控制。要知这批粮草乃是从怀宋长公主处借得,燕洵临走前顺便要了造船的图纸,以便将来做为组建水师舰队的参考,没想到纳兰公主亦是轻松答应,故而粮船的所有构造、暗室及暗格,没有人比燕洵及燕北战士更加熟悉,楼船上的战斗只是掩人耳目,占据掌舵舱,把握主动权才是主要目的!

  船队顺风顺水向前急速开去,但火光熊熊,只怕亦撑不了多时,此时与时间赛跑就是战胜的关键,燕洵和楚乔不断展开激烈攻势,能杀一个是一个,为战士们腾出更多时间和空间来救火。楚乔双掌连翻,姿态优美,杀意却是惊人的强盛,仿佛由地狱走出的红颜罗刹,接连折断诸葛兵卫的颈骨后抛下水去,动作干净利落。混战间楚乔忽觉额头坠下一点清凉,抬手一抹,指尖湿润,不禁仰面望天……

  两滴、三滴……确定是雨水不断落下,楚乔大喜道:“下雨了!”

  燕北战士们精神一振,奋起余力抵抗着月卫一波又一波强势的冲击,掌舵舱的最后防线竟始终未曾崩溃。天边云涛翻浪,夜雨潇潇而下,更增寒意,远方的天空隐有白色亮光闪现,似是雷电之象,燃烧的火焰终于遇到这天然克星,火舌被冰凉的雨水强压下一头,虽还不能完全扑灭,却已是极大地挽回了危势。

  诸葛玥隐身在护卫之间,经过连夜的男欢女爱和夺粮的激战,迸裂的伤口鲜血长流,令他清楚地知道今夜实已不宜再动用武力,否则必定伤及肺腑,何况对方两名主将也绝非易与之辈。

  心念电转间,江道又见开阔,前方黑影幢幢,连成一片,暗夜中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列阵严整的无数轻舟与士兵,见到大批粮队到来,众兵齐声发喊,声震九霄,更增威势!

  舟队前方立着一名全身甲胄的将领,虽看不清面目,却能让人感到他目中两道冷电正森森投射过来,浑身冷肃,气度迫人,正是那曾经执掌商界黑白两道,在贤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风眠风四爷!当看到燕洵发出的赤色备战信号而非橙色撤退接应信号时,他就知殿下已顺利完成了计划的一半,正带领粮队朝这边开来,便立即严阵以待,做好一切迎战准备。

  此处水域形若巨大圆壶,只一个前宽后窄的壶口可通入其间,当地将其名为困月湾。

  诸葛玥早该想到,燕洵自然不会真的只带百余人就明目张胆地来抢劫粮队,这里,才是燕洵选定的真正战场!

  粮队一入困月湾,便自发拉开距离,切断各船敌兵之间的联系,防止他们施放□□,相互救援,同时所有轻舟在风眠令下齐齐出动,如星散蚁聚,包围粮船,再逐个击破、控制!诸葛玥原先的优势至此荡然无存,战斗很快呈现一面倒的局势,但他心中反而冷静下来,目光扫视全场,急速寻找着可能的破绽。

  此刻已不需燕洵亲自出手,他纵身跃到宽阔的甲板上凭栏督战,即便大局已定,他也不敢有丝毫松懈。眼尾处忽然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多年来残酷严格的训练令他身体的反应比头脑更快,一遇警兆立即向旁横跃开去,只听“喀喇”脆响,原本站立处的甲板顿时破出一个大洞,冒着轻尘和丝丝寒烟,却不见任何武器。

  燕洵心中明了,八年前他就是被这不留痕迹的寒冰箭击中,失去最后的逃生机会,转而被投入满是鼠蚁的散发着恶臭的牢笼,也连累心爱的女子与他一同吃了八年的苦,过了八年朝不保夕、难见天日的屈辱日子。

  避过这一击后,燕洵没有丝毫停顿,手撑船舷,翻身跃下小舟,从士兵手中夺下弓箭张臂一放,箭矢挟着穿云破月的力量奔射而去,箭端撕裂空气,厉啸不止,声势惊人,清冷的凤眸中怒意熊熊,他要敬告对方,历史不会重演,这一箭之仇,必当奉还!

  岂知对方阵营又是一枚寒冰箭疾射而出,与燕洵的箭尖撞个正着,冰块碎裂四散,箭势却依旧不止,只这么略一停顿,身后又一支箭追风逐电般赶将上来,与燕洵之箭并驾齐驱狂标而去。

  诸葛玥此时已退至属下夺来的轻舟之上,双眸中清楚地倒映出两点森寒的星芒,定睛望去,远处楚乔站在楼船之上,双手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气度是一贯的清冷卓然。诸葛玥顿觉一阵心灰意冷,身体极度疲累之下忽然斗志全消,只呆呆望着远处孑然于风雨之中的少女,仿佛天地间只余她一人。

  然而诸葛玥似是气数未尽,舟上众人忽然身形摇晃,小舟幽幽荡开三尺,导致两支箭一支命中月九,贯脑而过,当场毙命,另一支则重重穿透诸葛玥肩胛,箭端为三棱刃,连肉带骨屑而出,可见力道之强劲。

  而那致使舟身摇晃之人,很不幸,却是从粮船上落下的一名奴仆,手无缚鸡之力,不通水性,落水后只知惊慌挣扎,偏又无可攀附,偶然抓到一根漂浮的船桨,立时如遇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奈何战况激烈,不断有士兵和箭矢落水,眼前只有一片暗黑与血红。其中一名士兵落下时势子太猛,推撞得那奴仆往前冲去,抱住的船桨正好撑在诸葛玥所处的舟身,舟身顺水飘荡,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楚乔远远瞧见,几乎仰天长叹,关键时刻十次有九次出来扰乱计划的,不是那梁书生又是谁,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然而燕洵却似丝毫不受影响,重新弯弓搭箭,又是两箭疾射而出!可惜却射在空舟之上,原来月卫见势无可挽回,当机立断架着几近昏迷的诸葛玥弃舟跳水,转瞬间逃得踪影俱无。一轮密集的箭雨射入水下,却只见漆黑的江水暗沉沉一片,根本无法确认诸葛玥是否身亡。

  燕洵抬手制止了战士们入水寻敌的举动,诸葛玥身受重伤,又落入冷水之中,即便能够撑到岸上,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何况他曾勘察过此处水域,水下水草众多,凌乱纠葛,极易发生困缠,此番战斗最重要的目的是夺回粮草,既已达到,便无谓多添伤亡。

  此战告捷。楚乔指挥众人将余火扑灭并初步休整,按序撤离战场,好在有场及时雨相助,除了其中两艘粮船尽毁外,余者皆损失不大。

  此时梁少卿已被楚乔着人打捞上来,披着件厚冬衣冻得抖抖索索地来到楚乔身后兴奋道:“小乔,小乔,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燕洵闻言往楚乔处望去,但见她衣衫单薄,不禁皱了皱英挺的眉头,从士兵手中接过大氅走到她身边为她披上,并细心系好带子道:“冷么?先回舱室避避风寒吧。”

  楚乔仰起红扑扑的俏脸道:“刚刚打完架,热得很,怎会冷呢?”

  燕洵道:“正是因为刚打完架才需要保暖,莫要仗着年轻有资本,等将来年纪大了就知道受罪了,旁人又不能替你。”

  楚乔不耐道:“哎呀你怎么这样啰嗦。”话是这样说,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燕洵道:“旁人我还不愿啰嗦。”

  梁少卿见燕洵将手很自然地搭在楚乔肩上,心里没来由泛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只听他声音闷闷道:“小乔,这位想必就是燕洵燕世子了吧?”

  楚乔还是首次当着众人的面被燕洵揽着肩膀,不禁有些羞赫道:“是呀,不过他现在不是世子了,很快他就会成为我们燕北的王!”

  梁少卿见到燕洵那英武健壮的身躯,渊渟岳峙的非凡气度,脸上凝练着军人特有的硬朗和风采,也不禁自惭形秽。因无法与他目光久持,便垂眼道:“久闻燕北狼王大名,今日一见,幸何如之。”

  燕洵还礼道:“梁公子客气了。”

  梁少卿见楚乔目光温柔,浑不似方才满身煞气的模样,无论如何,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而已,不禁道:“如今时局未定,大夏虽被迫迁都,但实力依然雄厚,两位尚需多加小心,谋定而后动。在下虽是大夏子民,好在只是无用书生,免了将来沙场相见的命运。”说罢心下亦一阵茫然。

  楚乔笑道:“你不当我们是乱臣贼子吗?”

  梁少卿叹道:“在下读书多年,亦知道古往今来,多少正统王朝一朝建立又被推翻,奉行的无非是成王败寇的准则。唉,今趟离乡,几经波折,又为人奴仆,命运操之人手,却也只能感叹世道艰难,小乔,还记得你与我说过的世界吗?我只希望将来无论谁成为这片大地的统治者,都能摒弃□□,以民为本。”

  能够说出这番话,也许书生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傻书生,经历一些世事,有些东西也在他心中一点一滴地发生着改变,楚乔几番援手,手段虽有时狠辣,但回过头来看,确然比他那套管用得多,一个人只有到了生死关头,才能更加看清楚这纷乱的万事万物。生逢乱世,不破不立,也许燕洵和楚乔正是应运而生,当然这番话梁少卿也只是在心中过了一遭,不曾说出来。

  燕洵道:“梁公子能够站在宏观历史的角度,识见已然不凡。只是黎明之前必然要经过一段沉重的黑暗,无论胜负之数如何,总需放手一搏。”与楚乔相知八年,他的很多说话方式也与这时代的人不同。

  梁少卿笑道:“这样的难题还是交给你们去伤脑筋解决吧,我实在无心且无力,好在贤阳之事已了,目下只想早日返乡,侍候高堂。”说完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其实他私心里是想说把楚乔也带回去见高堂的,这段时间的患难与共让他对眼前的少女产生了一种不可抗拒的情感,可是眼前见她与燕洵之间神情举止亲密,也深知自己其实配不上楚乔这般各方面都优秀出众的女孩子,万般无奈下,只能把这份情谊藏在心底。

  楚乔关切道:“你要返乡,不若我们安排些人手护送你回去,路上也安全些。”

  梁少卿拱手道:“如此便多谢了!”

  其时云敛尚低,风回两岸,江边野草簌簌作响,梁少卿在许多年后独自对月吟怀,回想此番这看似毫无先机的一晤,恐怕也会感叹命运之奇,他原本该是平凡甚至潦倒的一生最终因追随了眼前这两个人而变得波澜壮阔,今夜燕洵和楚乔那灵活多变的作战方式、对时机精准的掌控力以及将校上下紧密配合、奋勇作战的场面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未来感受到的燕洵和楚乔那令人甘愿为之出生入死的人格魅力。今日一别,只是一个开端,从此万水千山,雁断声埋,只待因缘际会,共战九州!

  正是:

  金戈冷雨角声长,楫荡中流引弓强。

  霸业王图烟景盛,逐尘漠北是家乡。

  ——卞唐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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