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落寞
浓重的血腥味将屋内的药草香淹没，屏风里头时不时传来闷哼声，听起来十分痛苦。
屏风外，觉树坐立难安，来回地走动，想要进去看看情况，却被那个守在门前的孩子拦下。
一个时辰前，她驭着马车横冲直撞地来到了这里，这个地方她之前来过两次，都是找这里的李大夫验药，虽然只短短地见了两次，但她有种预感，这个李大夫的医术定然十分厉害，尤其是在解毒方面。
“乌姑娘，不要担心，偷偷告诉你，我爹的医术可厉害了，一定能救活他的。”
那孩子许是见她着急，便走过来，安慰她。
闻言，觉树有了稍许慰藉，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榕，爹爹平日都叫我黑蛋。”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觉树摸了摸他黝黑的小脸，知道他是想让她开心点。
她走到旁边的木椅上坐下，耐心等着，眼神放空。
兀然，脑中想起了一个时辰前，在马车上，宋玄烛靠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他死了，她就自由了，这该是一件开心的事啊，她不是一直以来都想从他身边逃走吗？他若死了，不是正好能摆脱掉他吗？这可是她一直以来在等的机会啊。
可为何……她现在会这么难过呢？
是因为不甘吗？不甘于这么久来一直被他瞒着所有，不甘被他戏耍，不甘于梦中那个护着她的殊奴就这么死去？
她苦笑了一声，上天为何要让她忘记了那些过去又让她再次想起一些片段，时时煎熬着她的内心，让她被这些过去束缚，甘愿被他困住，只为求得一些真相？
她红着眼眶隔着屏风后看着躺在里头的少年。
“宋玄烛，你最好给我好好的，不然我……”
她顿时语塞，宋玄烛好似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东西，他一无所有。
又过了一个时辰，李大夫精疲力竭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觉树迅速扑上去，迫切问道：“如何了？他怎么样？”
李大夫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他的伤势很严重，好在来得及时，止住了血，但……”
“什么？”
“但这一箭引出了他体内的毒，那毒很是严重，我已施针阻止了他体内毒素复发，但不知能维持多久，若再复发，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
“那……该如何解毒呢？”
“唉，暂且无解，我去翻翻古籍，你好好照看他，只要不乱动或过于劳心费神这几日该是无大碍的。”
觉树颓然地立在原地：“大夫，烦请您一定要救他。”
李大夫看着她祈求的目光，郑重地颔首：“我既接手，自会竭力救治。”
“多谢李大夫。”觉树同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李大夫点点头，兀自离开。
觉树迅速跑进屏风后面，扑到床边，看着床上那个闭着眼，面色惨白的少年。
“宋玄烛？”她轻声唤了一声，没有反应。
她嘴角向下撇，越想越觉着是自己害了他，若他不来这公主府接她，就不会遇到这劳什子刺杀，也就不会平白中了这一箭。
“宋玄烛……”
她抓住他放在锦被外的手，被冰得浑身颤了一下，怎会这般凉？比之以往都要凉上许多，她用双手包裹住他的那只手，想将手上的热度传给他。
“宋玄烛，你一定不能死，你若死了，我就……”她想了想，接道：“我就嫁给姜晏，让你死不瞑目。”
“你敢……”
微弱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宋玄烛缓缓抬起了眼皮。
“你醒了？！”
觉树欣喜地抱住他，眼泪溻湿了他的肩头衣衫。
宋玄烛笨重地抬起一只胳膊轻抚她的发顶，自上而下梳理她的墨发，最后手停在她的后脖颈。
“你方才说……你要嫁给姜晏？”
他的声音冷冷的，带着杀意。
觉树察觉到了背后的危险，身子一滞，尴尬地笑了声：“骗你的，随口一说。”
宋玄烛却仍是没有松开她的后脖颈。
“唔……你要不先把手松开？”
“……”
觉树无奈，扭过头，猝然，一团红晕落入眼中——他的伤口裂了。
“你快松开我！你的伤口都渗血了，你就不疼吗？！”她急切地催促。
但他好似是没有感觉，就像身体不是他的，他猛然扭过她的头，轻啄了下她的唇，然后放开了手。
觉树眨巴眨巴眼睛，捂住嘴，立时起身离他几丈远，嗔怪地怒视他：“你这人好生奇怪！难道不知道疼吗？！”
“疼啊，怎么不疼。”
他嘴上这般说，但面上却是弯着眼角，戏谑地看着她，即便身上的伤口已渗出许多血，看着极疼，却也都被他压下去了。
“我去叫李大夫过来帮你重新包一下伤口。”
觉树刚要站起身，就被他抓住了衣袖。
少年歪着头，勾起嘴角，扬起左眉，明明面色很是苍白，但又从中看出了些许久未见到的朝气。
“不用叫人，这旁边有布，你来帮我重新包扎就好。”
觉树见他这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人又在勾她心魂了。
宋玄烛见她站着不动，眉心微蹙，看起来很是可怜：“罢了，你若不愿便出去吧，反正我也快死了，流这点血又算什么？”
“谁说的你快死了？！”觉树迅速反驳他：“好，我来替你包扎。”
她将他扶起靠坐在床边，然后动手去脱他上身的衣物，她感觉到宋玄烛一直在盯着她，目光灼热的好似要将她烧化。
她将他受伤的那侧肩膀上的衣物往下褪，然后将伤口上原有的布给一点点取下，露出狰狞的伤口，她皱眉，不忍直视。
“伤口这样你都能笑得起来，我有时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人，连疼都不会。”
她数落完，便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块布重新将他肩侧的伤口缠绕好，为了包扎的更好，她便站起身，双手环绕他，好似在抱着他一样。
宋玄烛在听到她那句数落的话后，就沉默了，敛眸思索着些什么。
终于，伤口包扎好后，觉树将他上身的衣物重新穿好，又扶着他躺下。
宋玄烛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不离分毫，他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就见黑蛋跑了进来，急急地说道：“乌姑娘，乌府的人来寻你了。”
觉树讶然一瞬，又立时反应过来。也对，她驾着马车在路上闹出这么大动静，乌府的人想找到她很容易。
她回头看了眼宋玄烛，问道：“我先出去？”
宋玄烛点了点头：“该是乌若淳追来了，你跟着他回去罢，你现在还是乌府的小姐，不该多留在这儿。”
觉树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便起身出去了。
宋玄烛看着她的背影，神情落寞。
“我会疼啊，阿树，但我不能疼，我若疼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便护不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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