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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藏污


夜色沉沉,出了城南那片繁华街区,京中的其他街道此时早已关门闭户。

        一辆简朴马车自小巷中驶出,颠簸了半日后在一处角门边停下,立即有小厮上前迎接。车帘掀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车上下来。

        程澜走在前头带路,刚跨入门槛时,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借着朦胧月色,程澜看清了那人的样貌,眉目如月,容颜清冷,正是他挂念了一晚上的顾云尧。

        “那孩子伤势如何?”站在树影下的人缓步上前。

        程澜回过神,老实答道:“都是些皮外伤,我已经给他上过药了,今晚……”

        “今晚的这出戏,你是故意演给徽宁看的?”顾云尧淡然出声。

        “哦?阿尧怎知这是出戏?”程澜眉梢上扬,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如果是真的呢,阿尧会吃醋吗?”

        顾云尧羽睫轻抬,一本正经地答道:“你这人虽然无赖,但还不至于对孩子下手。”

        程澜倏尔失笑:“果然什么都瞒不了阿尧。”

        “外面更深露重,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顾云尧下意识紧了紧身上大氅。

        “求之不得。”程澜勾起唇角,引着顾云尧进了府邸。

        知道顾云尧生性怕寒,虽还未入冬,但程澜还是叫人在暖阁里生了炉子。

        “这软榻上是新换的绒垫,阿尧坐着会暖和些。”说着,程澜将暖炉向前移了移。

        顾云尧心中一暖,轻声道:“你别忙了,说说今晚这出戏吧。”

        “正如阿尧看到的这样。”程澜答得干脆。

        “你就不怕徽宁因此而疏远你?又或者她有意将此事宣扬出去,以保全她公主的名声?”

        “她不会。”

        “你为何这么肯定?”

        “阿尧要与我打个赌吗?”程澜明亮的星眸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顾云尧敛目低眉,忽而想起了什么,笑道:“你说的对,徽宁她不会这么做。许是今晚酒饮得有些多,我都差点忘了她那奇怪的癖好了。”

        眼见快要到手的赌约就这么没了,程澜有些气恼:“有时候我真觉得,这般聪慧的阿尧其实一点也不可爱。”

        顾云尧倒没有理会他孩子气的抱怨,接着道:“我看那孩子的伤不轻,不会也是为了……”

        “你想哪里去了,我可没那么丧心病狂。”程澜立即摆手解释,“对了,说起那孩子,有些话我倒忘了仔细盘问一下。”

        “需要我回避吗?”顾云尧作势起身。

        “都邀你进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听的?在我这,阿尧从来不是外人。”

        心头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顾云尧惊讶于程澜对自己的坦诚,本想说些什么,但思前想后,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程澜倒没有意识到顾云尧的百转心思,随即唤来小厮如玉,“那孩子睡了吗?”

        “还没,说是知道将军会寻他问话,一直在房中候着呢。”

        程澜摇头轻笑:“这孩子,跟他姐姐还真是像。”

        不多时,长生跟着如玉进了暖阁,正打算下跪行礼,只听程澜道:“这些虚礼就不必了,现下又没有旁人,你便将这两个月里遇到的事情细细讲来。”

        “是”,长生微微俯身,继而缓缓道:“小人长生,清河县人氏,两个月前来京城寻亲,不巧刚进城就被一伙贼人掳了去,起初我只以为他们是江湖上的强盗匪人,可后来才发现,他们吃穿用度极为奢侈,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囚禁了许多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百般虐待,说是……一定要调/教到客人满意。”说到此处,长生渐渐红了眼眶。

        “好在里面的哥哥见我年纪小,处处照顾我,才不至于被那些人凌/辱。后来日子久了我才知道,原来那些客人竟都是京中的达官显贵,其中有几位还是朝廷命官,他们与户部尚书私下达成交易,一位郎倌服侍一晚至少收一锭金子。”

        闻言,顾云尧眸中浮起了一阵悲戚,但很快又敛了下去。

        “你可知他们在何处交易?”程澜面沉如水。

        “户部尚书闻继清在城郊有处别院,我被囚禁的地牢就在那里,那些官员也是在这里交易。我还听其他哥哥们说,闻继清本人也喜好找小倌寻乐,可他手段残忍,常常凌虐致死后便弃尸荒野,后来怕随意抛尸被人查到,他便在别院后挖了口枯井,将尸体全抛进了那里。我是趁着那天看守换班,在其他哥哥们的帮助下才逃出来的……”

        说到此处,长生“扑通”一声跪下,泫然欲泣:“将军,求您救救那些被困地牢的人,我虽从那里逃出,可却是他们以命换来的,长生不能置他们于不顾。”

        程澜俯身将长生扶起,沉声道:“你放心,我虽不是你口中的大善人,但这件事不会就此了结的。”

        长生默默用衣袖擦了擦眼角,黯然点头。

        程澜又嘱咐了几句,便唤来如玉将长生带了下去。

        见长生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程澜眼神骤冷,像是浸淬了万年寒冰,“这就是咱们大宣的朝廷,那些站在权力高处的人……”

        顾云尧坐在软榻上,像是话家常似的静静道:“先皇后慕氏,与陛下伉俪情深,相知多年,因病去世后只留下一子,陛下将其立为太子。因感念先皇后之情,陛下一直对这位嫡子宠爱有加,可这些年太子恃宠而骄,表面装作宽厚纯孝,实则荒废无度,手段毒辣,朝中百官对其或忌惮或攀附,陛下渐渐年迈,对许多事大多睁只眼闭只眼,可他远没有想到,朝纲已腐坏到这种程度。”

        “咱们的这位太子殿下这些年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做下这些烂事,还不是仗着有位能干的舅舅,好一个赤胆忠心的靖国侯。”程澜冷笑出声。

        “你现下作何打算?把那孩子当作人证带到陛下面前吗?”

        “不”,程澜阖眸沉思,从胸腔中逸出一声叹息,“现在还不是时候。”

        顾云尧望着炉中烧得正旺的炭火,淡然出声:“今晚那位户部尚书怕是不得安眠了。”

        窗外的北风越刮越紧,让人隐约感到初冬的寒意。

        “天色不早了,明早我还要进宫当差,就先回去了。”顾云尧起身拢了拢衣襟。

        “我送你。”程澜体贴地取来大氅,走到顾云尧身前,顾云尧也没有拒绝,任由他给自己系上。

        不知是程澜故意的还是面前的带子确实难系,程澜系了好半天才慢吞吞绑好,由于两人离得太近,炙热的鼻息打在顾云尧脸上,气氛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原本放在大氅外的手渐渐上移,温热的手掌不知何时覆在顾云尧的面颊上,温柔摩挲,手指抚过之处,引起一阵战栗。

        顾云尧抬手止住不停作乱的手指,不动声色道:“多谢将军。”

        程澜笑了笑,堪堪回手之际忽然意识什么,不由眉头一皱:“怎么暖了半天,手还是这样凉?”

        “无事。”顾云尧神色闪烁,将冰凉的手从程澜掌中抽回。

        程澜盯着顾云尧看了半天,终是无奈叹道:“晚上天寒,带上这个。”说着,递来一个精致的小手炉,外面以白玉为饰,内壁是铜,握在手里既美观也不会太烫手。

        顾云尧定神看了看,只觉这样的东西不像是程澜会用的,看来倒像是特地为自己准备的,不由心下一暖,垂眸接过,“多谢。”

        程澜欲言又止,他总是不喜欢顾云尧这副客套模样,这样的疏离感仿佛会把人隔得很远,但这偏偏是顾云尧最擅长的地方。

        两人没有惊动旁人,各提着一盏琉璃灯,并肩出了府邸。

        顾云尧的马车自角门边驶出,刚转进西市街道,一辆甚为华丽的马车就与他擦肩而过,急匆匆地朝宫城驶去。

        此时已过了三更天,户部尚书闻继清坐在马车里焦躁不安,不时地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马车疾驰,不多时就到了宫城外,闻继清虽上了年纪,但脚下竟是一刻也不敢耽搁,疾步穿过东华门,径直朝东宫而去。

        刚行至门外,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廊下徘徊。

        “闵大人,这么巧您也在这?”闻继清拱手作揖,面露惊讶。

        “闻大人”,刑部尚书闵元承拱手还礼,“看来闻大人也是有要事来求见太子殿下?”

        闻继清为官多年,虽与闵元承同为太子效力,但对这样的老狐狸他还是有所防备。“也不算什么要紧事,关于来年地方税收有几条细则,涉及到藩王利益,要请太子殿下拿个主意。”

        “我说闻大人,你我相识多年就别在我面前演戏了”,闵元承捋着稀疏的胡须,抬头瞥了闻继清一眼,“这个时辰你来东宫,想必是和老夫一样,遇上辗转难眠的事了?”

        见闵元承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闻继清长叹一声:“闵大人慧眼……”

        闵元承摆手苦笑:“再头疼的事,也只能等殿下醒了之后再说,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慢慢等吧。”

        闻继清点头为应,站在廊下默默候着。

        正是昼短夜长的时节,闵、闻二人这两把老骨头在寒风瑟瑟的夜里很快就难以支撑,正当二人打算去一旁的偏殿里暖暖身子时,一位内侍从正殿走出,“太子殿下醒了,请二位大人进去。”

        闵、闻二人先后入殿,只见太子披了件貂裘坐在殿上,面露疲色。

        行礼过后,闵元承关切问道:“殿下可是未得安眠?”

        “本宫方才做了一个梦”,太子眸中露出惊惧之色,手心不断冒出冷汗,“梦中本宫从高台上跌落,坠入烈火之中,有只形似凤凰的鸟要啄本宫的眼睛……”

        闵、闻二人面面相觑,片刻后,闻继清谄媚笑道:“殿下做这样的梦乃是大吉之兆啊!凤凰浴火,便是重生,此乃祥瑞,预示着殿下即使身处险境也定能逢凶化吉。”

        听闻继清这么一解释,太子眉头倒是舒展不少,这才想起谈论正事,“二位大人这个时辰来此,所为何事?”

        “这……”闻继清有些迟疑,他的这件事说出来可不光彩。

        太子心下明了,“闵大人先去偏殿坐坐,本宫这有上好的龙井,请大人尝个鲜。”

        “多谢殿下。”闵元承识趣退下。

        见殿中无人,闻继清急切道:“殿下,臣府中昨夜走失了一个小倌,至今不见踪影。”

        “小倌?”太子不悦道,“本宫跟你说了多少次,这种事定要做得严密,怎么还会让人逃了出来?若是事情闹大,本宫也保不了你。”

        “臣……臣看管不严,请殿下恕罪。”闻继清吓得伏地叩首。

        “罢了,如今还是把人找到要紧,你那边可有线索?”

        “臣派人探查过,那小倌原是来京城寻亲的,只有一个姐姐,是醉月楼的名伎,花名微月。臣曾派人暗中搜寻过,可并未在那里发现踪迹。”

        “醉月楼?”太子眯起狭长的双目,“可就是近日镇南王流连的那家青楼?”

        “正是。”

        太子眸色微凛,“此事本宫会派人前去调查,若是镇南王真的掺和在里面,那他便是有意与本宫为敌了。”

        闻继清自然明白这位主子的心思,那位镇南王军功卓著,又颇得民心,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但听闻太子会亲自出手,闻继清心中还是安定了不少,连忙退下。

        闵元承进殿时,太子只觉心中一阵烦闷,“可是刑部也出事了?”

        “呃……”见太子面色阴沉,闵元承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殿下……先前的科场舞弊案迟迟没有定案,有举子曾在街头闹事,虽说很快就平息了,但仍有人积怨颇深,前日里有几名举子谈及此事,不曾想竟闹出了人命,死的那位还是御史大人林敬的远房外甥。林大人为人刚正不阿,此事他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林大人追究起来,刑部该如何审理?请殿下示下。”

        “废物!”太子越听越怒,一把将案上的摆件扔了下来,正巧砸在闵元承面前,“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还要本宫教你吗?”

        闵元承早已吓得伏地跪下,半晌后才战战兢兢道:“是……老臣明白。”

        “慢着”,太子见头发花白的闵元承吓得瑟瑟发抖,知晓自己一时情急失了态,“闵大人平身吧,此事容本宫再想想。这沛国公毕竟是本宫的岳丈,事情闹大了本宫脸上也不好看。”

        闵元承仍伏在地上没有起身,颤声道:“殿下宽厚,老臣倒是想了一个法子。”

        “闵大人请说。”

        闵元承认真道:“这案子说大也大,可要往小了说也未尝不可。只要沛国公与当事人撇清关系,只说是那位举子自己贿赂了考官,后又不慎打死了人,刑部就能将案子定下,到时顶多折了礼部几位官员,御史大人追究起来也有交代,只不过沛国公那边怕是……”

        “这倒未尝不是个办法”,太子沉吟道,“那人的身份毕竟上不了台面,若是事情真的闹大,就按这法子办,沛国公那边本宫自会去说。”

        “殿下英明。”

        闵元承颤着步子躬身退下,从东宫出来时,天已微明。

        破晓的一缕阳光照在屋檐上,将原本隐藏在黑暗里的事物照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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