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银针
沛国公府这场闹剧结束时，梆子已经打了三遍。
程澜立在街巷拐角处，注视着宣帝一行人起驾回宫。
“项英，事情办的不错。”
年轻的中郎将站在程澜身后，拱手道：“谢将军夸赞，只是……有一事还需向将军禀明。”
“何事？”
“属下在追踪柳进途中其实遇到了一些意外，那群杀手虽是江湖中人，但身手了得，有一次险些让他们得手，这时突然出现一个神秘人，用暗器将那伙人击杀，属下这才得以将柳进安全护至京城。”
程澜转身挑眉：“神秘人？”
“正是”，项英从怀中取出一枚银针，“这是属下从一个杀手身上取下的。”
程澜接过银针，凝神思量，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可记得那晚劫走长生的人中的是何暗器？”
项英眸光一亮：“也是银针！难不成是同一个人？”
程澜眼眸微敛，那晚在场的除了府兵，就只有顾云尧和长生，能使这般轻巧暗器的人武功一定不弱，可阿尧和长生明明都不会武功，到底会是谁……银针？为何偏偏是银针？
“项英，你先回去。”程澜拂袖，向西街走去。
项英忙道：“将军要去哪里？让属下陪您去吧。”
“不用了，那个人不喜欢别人打扰。”
烛影微摇，顾云尧坐在软榻上翻着医书，长生早已睡下，寂静的夜色里只有残烛为伴，这是顾云尧多年来的习惯，临睡前必要翻几页医书才能入睡。
看到精妙之处，顾云尧忽然想到另一本书里有与之相通的记载，便随手去拿案几上的书，刚伸过手去，书本就被递到了手里。
顾云尧回眸，就见程澜站在身侧，烛光闪烁，那人的眼眸里仿佛藏匿着万千星河。
“你何时来的？”顾云尧惊诧。
“阿尧不知道吗？”
顾云尧收回手：“这话奇了，我又不是神仙，你程大将军武功这么高，或是翻墙或是跳窗，我怎会知道？”
程澜笑了笑，在案几旁坐下，“这么晚了还不睡？”
顾云尧紧了紧身上大氅：“一时睡不着罢了。”说完，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程澜蹙眉，上前摸了摸顾云尧的手背，只觉寒凉如冰：“怎么回事？手这样冷？”
顾云尧轻拂开他的手，不经意笑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老毛病了。”
程澜望着眼前人如玉的面庞，忽觉心中一动，不由分说裹着大氅就将人打横抱起。
顾云尧被吓得一惊：“做什么？快把我放下来。”说话间，手中医书掉落在案几上。
程澜没有理会，转身走进里间，顾云尧生怕吵醒长生，轻叱间也不敢大声。
程澜见顾云尧这般模样，薄唇轻扯，缓缓往下，眼见就要覆上怀中人的唇，却在离唇边仅有一寸之处堪堪停下。
“阿尧这么紧张做什么？”
温热的气息打在面颊处，顾云尧松了松环在程澜脖颈上的手，轻撇过脸：“你快把我放下来。”
“放哪去？我这样抱着阿尧，难道不舒服吗？”
“你……混蛋。”顾云尧瞪着程澜半晌，才挤出这两个字来。
“世人皆知我程澜是谦谦君子，哪里混蛋了？”
顾云尧无奈：“我可生着病呢，你仔细过了病气。”
程澜闻言一笑，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床榻上，却没有立即起身，结实的胸膛随之覆在顾云尧身上，一双作乱的手不知何时伸入了大氅，在纤细的腰间来回抚摸。
“你……”顾云尧不由低喘，忽觉耳边一热。
程澜坏笑：“若是真能过了阿尧身上的病气，我倒求之不得。”
顾云尧被他撩拨地意乱神迷，好在尚存一丝理智，在那双手意欲解开腰间衣带时，顾云尧猛然止住了他。
程澜倒也没有勉强，轻笑起身，将顾云尧露在外面的手放进了大氅里，“都这样了还劳神，你这身子自己不宝贝我可宝贝得紧。”一边说着一边扯来厚实的软被给顾云尧盖上，自己则顺势在床边坐下。
顾云尧被他这么一闹倒没了方才的寒意，只靠在身后的软枕上。
“今天怎会有空过来？”顾云尧轻声问道。
“若我说想你了，阿尧信不信呢？”
顾云尧垂眸，没有答话，心中不由腹诽：又开始没正形了。
程澜只自顾道：“今天阿尧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顾云尧羽睫微抬：“沛国公倒了？”
“快了，等案子审出来，该倒的一个也不会落下。如今太子被禁足，明早朝堂上的风气恐怕会有个大转变了。”
“看来公主这次又帮了不少忙？”
程澜笑道：“你怎知是徽宁帮了忙？”
“这件事你既然打算捅到皇上面前，那由公主暗中帮衬是再合适不过的。如何让皇上入局，如何从中周旋，如何与太子相抗，这些事唯有徽宁公主能做到。”
“阿尧既然有七窍玲珑心，不如帮我想想，这暗中助我之人又是谁呢？”
顾云尧面露不解：“暗中助你之人？”
“柳进被人追杀，我派去的人回禀，说是路上有人替他们摆平了那群杀手，所使暗器为银针，与那晚劫走长生的贼人所中的暗器一模一样。”程澜神色微凛，目光中暗含打量，“阿尧觉得，这个人会是谁呢？”
顾云尧盯着程澜半晌，嘴角漾出一抹浅笑，望向程澜的眸光深深：“你觉得呢？”
二人相视良久，程澜忽而笑道：“不管此人是谁，总归不是敌人，对方既不愿露面，我也不想强求。”
顾云尧敛目，忍不住又咳嗽起来。程澜忙替他抚背顺气，面露愧色：“都是我不好，劳了你半天的神，快躺下歇歇。”
“说起来你也是个大夫，自己身子不知道保养，怎么说病就病了？”
“大夫也是人，人哪有不生病的。”
程澜望着顾云尧的清瘦的侧脸，犹豫片刻，正色道：“阿尧，你跟我说实话，你这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云尧理着被角的手一顿，一双秋水眸微微出现异动：“我自小就体弱，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只是怕……”讲到此处，程澜停住了，隐隐泛红的眼角暴露了他的不安。
顾云尧嘴角轻扯，将手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背：“我没事，你看，这手是不是暖和多了？”
程澜回握住那双白如瓷玉却骨节分明的手，确实感到了一阵暖意。
“你放心，就是风寒而已，过几日就好了。”顾云尧拍了拍程澜手背，安慰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
程澜却握着顾云尧的手不肯放，难得阿尧主动一次，他才不会轻易撒手。
程澜眸色渐深，顾云尧见自己怎么也抽不出手，疑惑道：“还有事？”
“我等你睡了再走。”
“我……你在这里，我一时半会怎么睡得着？”
“哦？”程澜戏谑道，“我在这，阿尧睡不着吗？那我陪阿尧做点别的？”
顾云尧连忙翻过身：“睡……睡得着，我先睡了。”
见顾云尧这般急切的样子，程澜感到一阵好笑，他只是想陪他说说话，他想到哪里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云尧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匀长，程澜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又熄了烛火，正打算起身离开，只见泠泠月光透过窗棂洒下，照在顾云尧清冷无双的面容上。
程澜一时顿住脚步，凝神注视着阖眸安睡的人。
阿尧身上到底藏有多少秘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让阿尧好好的，好好地活着，好好地陪他走完这一生……
星沉日升，晨曦揉碎了月光，从云朵中露出了脸。
长生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跨出房门。
“师父，师父。”几声叫唤无人应答，长生以为顾云尧还在睡，转身先去厨房准备早饭。
顾云尧没有贪睡的习惯，早在长生第一声叫唤中就睁开了眼，可下一秒他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颈间似乎枕着什么东西，腰间覆盖的大手也压得他难受，猛然回头，程澜那张俊朗的脸就在脑后，离他仅有一寸。
这、这家伙什么时候爬上来的？！
惊诧间，顾云尧一把掀起腰间大手，翻身下床。
程澜睡得正香，却被怀中动静吵醒了，缓缓睁开眼眸，只见顾云尧一脸复杂地望着自己，仿佛在看什么奇怪的生物。
“阿尧，早啊。”程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顾云尧生怕自己没睡醒，几步走上前，手上一用力，只听程澜一声痛喊：“啊！你掐我干嘛？”
顾云尧愕然：“你怎么还在这？昨晚你不是走了吗？”
程澜揉了揉胳膊，满脸委屈：“昨晚外面天那么冷，如玉又没派马车来接我，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回去吗？我一个良家妇男，若是遇上歹人可怎么办？”
“你……”顾云尧气结，这人耍起无赖的时候脸真是比城墙还厚，“还不快起来，我这就叫人用马车送你回去。”
“哦。”程澜撇撇嘴，边起身边系上衣带。
昨晚临睡前，他脱得只剩下一件里衣，抱着又香又软的顾云尧，一觉睡到天明，若不是顾云尧一大早这么大动静，他还真不愿起来。
长生这边刚做好早饭，打算给顾云尧端过去，刚准备敲门，就见程澜衣衫不整地从房中出来，步伐闲适，神态慵懒，嘴角含笑，活像一只刚偷完腥的猫。
程澜淡定地朝长生扫了一眼：“咱家小徒弟还挺勤快。”
长生见状，顿时僵在原地。
程将军他……他怎么会从师父房中出来？！视线向后望去，只见顾云尧裹了件大氅走了出来，鬓发微乱，面色微异，显然是刚刚起床。
师父和程将军……他们……他们居然……
“傻愣着干什么，趁着今天天气好，还不快去把草药晒了。”顾云尧没好气道。
长生瞬间回过神：“师父您忘了，草药昨天刚晒过。”
顾云尧轻叱：“昨天晒过今天就不能再晒一遍吗？就知道偷懒。”
“哦。”长生委屈地摸摸头，默默放下食盘。师父这脸色，怎么说变就变？
程澜回眸轻笑：“我说阿尧，教徒弟可不是这么教的。”
顾云尧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是是是，我的错，我这就走。”
“哎，等等。”程澜瞬间顿住了脚步，转头见顾云尧从餐盘里递来两个包子，“你要不嫌弃，带着路上吃。”
程澜笑着接过：“我就知道阿尧还是心疼我。”
就这样，一国将军把两个包子当作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喜笑颜开地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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