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暗子
顾云尧赶到南越时，忽然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这个他曾经出生的地方，已经不能称之为故乡。
南越王接到阿落的信，立即接见了顾云尧。他自然是记得他的，当年京都的那场刺杀，是这个年轻人救了自己。如今既为救程澜而来，他定是要竭力相助的。
“不知顾先生为何对南疆地宫这么熟悉？”听完顾云尧详细缜密的救援计划，南越王感到不可思议。
到了这个时候，顾云尧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自己的身世简单交代了一遍。
南越王听后，先是感到震惊，随后渐渐沉下眉，道：“当年收养顾先生的那户人家可是姓白？”
顾云尧眉心一跳，“正是，王爷如何得知？”
南越王看着顾云尧良久，忽而长叹一声：“原来是你……”
顾云尧摸不着头脑，“王爷此话何意？”
南越王道：“当年王妃出宫时的确救下一个孩子，她得知那孩子是被人收养，又即将被送进南疆，便怀了善心想将孩子偷偷带回王宫。可当时王宫内突发急事，她便留下几名守卫照顾那孩子几日，等到她再次回来接人时，孩子已经不知所踪，守卫也被人杀害。不仅如此，那户收养他的人家也被灭了口，只留下一个藏在米缸里的小男孩。王妃仁慈，见男孩无家可归，便把他带回了宫，养在膝下……”
顾云尧听完有些恍惚，“王爷所说的不会是……”
“正是”，南越王颔首，“王妃见男孩家破人亡，双亲离世，便起名‘离沧’。”
顾云尧有些难以置信地勾了勾唇角，原来自己当年替换的那个孩子竟被王妃收养，与自己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这样也好，老天也算待他不薄，起码让他的人生还能遇见光……
“王爷，过去的事便过去了”，顾云尧定了定神，“我还要感谢王妃当年的救命之恩。”
南越王长叹一声：“世事难料，你与沧儿也算是阴差阳错。”
“世上之事大多是阴差阳错，既然发生了，也不必挂怀什么。还请王爷切莫将此事告知离沧王子，以免徒生烦恼。”
南越王感慨：“顾先生既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顾云尧现在一心只想把程澜救出来，关于过往种种，他早就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王爷，计划就定在明晚，我会找机会溜进地宫，你带人做接应。”
南越王坚定道：“顾先生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虽是隔了多年，但地宫的路并无太大变化。顾云尧临行前向阿落学了几招易容术，化装成守卫的样子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人犯关押点。
那是一个极为封闭的石室，周围用水渠隔开，只是那水渠里并没有水，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蛊虫的尸体。凡是在炼制中死去的蛊虫，尸体都会被扔在这里。
它们的身体散发出一种腐臭的气味，这种气味暗含一种毒素，可以慢慢摧毁人的心脉。因此，它也是培育万蛊之王的绝佳土壤。
顾云尧因提前做好了准备，应对这些自然手到擒来。当他穿过重重阻碍闯进石室时，眼前的场景让他心头一痛。
昔日里英姿勃发的程澜如今狼狈不堪，蓬头垢面，脸上凌乱的胡茬掩去了他往日的风华。不知是累是疼，他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皱，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顾云尧轻唤了他两声，见没有什么回应，便索性砍断他手脚上的锁链，将人往身上一背。刚想走出石室，只见外面忽然闪进一个人影。
眼前人的面孔再熟悉不过，竟是镇南王府的小厮——如玉。
二人对视良久，顾云尧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人，脑中忽然想起二人初见的那一天，这个笑容阳光的孩子第一次唤他“顾太医”。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他和程澜最为信任的人，竟成了皇后埋在程澜身边最大的祸患。
“你是来抓我的？”顾云尧道。
如玉悲戚地摇摇头，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是低声哀求道：“你带着将军从东边暗道走，那里我做了安排，绝对万无一失。”
“我还能再相信你吗？”顾云尧眸中溢满悲伤，“你这颗棋子埋得这么深，还真是不容易。”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玉痛苦摇头，“可我真的没想到皇后娘娘会置将军于死地，我以为她只是想帮南疆收集军报……”
“你以为？”顾云尧脸上露出愠色，“你可知整个南境因此葬送了全部的兵力！”
如玉闻言，神情愈发悲痛，扑通跪倒在地，“都是我的错……”
顾云尧敛了敛神色，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喃喃道：“真是可笑，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你呢？”
如玉哽咽出声：“我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不敢奢求您和将军的原谅，只是我从没想过要伤害将军。在王府这么些年，将军待我真的很好，一直以来，我都很崇拜将军。只是……我母亲自幼就是皇后的贴身侍女，我们母子二人的身家性命全在皇后娘娘手里，很多时候我也别无选择。”
“你是说你的母亲是沁芳嬷嬷？”
“是。”如玉应道，“我也向皇后娘娘请求过，但她许诺过我，我所提供的一切情报都不会伤害到将军，我真的没想到……”
“所以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顾云尧打断了他。
如玉不再多言，道：“我待会换上将军的衣服，易容成他的模样待在这，你带着将军从东边暗道出去。这样即便看守过来也不会立即发现异常，也会为你们逃回大宣争取时间。”
顾云尧意外地看向如玉，“你为什么这么做？”
“也许是想赎罪吧……”如玉苦笑，“若是以后长生问起……”说到这，如玉愧疚地摇了摇头，“罢了，我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顾太医快些走吧，让人发现就晚了。”
顾云尧知道时间紧迫，只定定看了如玉一眼，像是想把这个孩子深深记在心底，便匆匆背着程澜向东走了。
东边果然像如玉所说，守备松懈，又因他早先做了安排，所以一路畅通无阻。
上了在外面接应的马车，顾云尧这才定下心来。
马车疾驰，顾云尧将程澜紧紧抱在怀里，心中先前缺失的一块似又补了回来。
好不容易回到南越，顾云尧替程澜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程澜并没有受什么外伤，只是心脉受损，精神又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时间梦魇缠身，迟迟醒不过来。
顾云尧替他打理了一番，刮了胡子，洗了澡，又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依稀可见那个往日的程澜。
“镇南王体内的惑心蛊已被彻底唤醒，若不及时解蛊，怕是凶多吉少。”南越王皱着眉头，一脸担忧道。
顾云尧拿着手帕替程澜细细擦拭着手背，道：“的确如王爷所说，惑心蛊一旦觉醒，便会开始噬咬心脉，渗透毒素，直到宿主心脉枯竭而死，当年老镇南王也是因此而死。”
南越王惊道：“原来老王爷当年……”定了定神，南越王又道：“既然此蛊彻底觉醒，想用落羽草让它再次冬眠已是不可行，那么世上唯一可解此蛊的法子唯有……”
“幽冥花。”顾云尧接言道。
南越王轻抚胡须的手一顿，“先生也知道？”
顾云尧将程澜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垂眸道：“幽冥花生长在极阴之地，开在秋冬两季，能解天下蛊毒。”
南越王抚须应道：“不错，可此花世间罕见，少有人见过它的真实模样。《百草经》上记载，此花每开出一片花瓣极为不易，唯有等到七片花瓣全部长出，才能发挥功效。”
顾云尧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南越王以为他对找寻幽冥花感到无望，忙宽慰道：“顾先生放心，程将军既为我义子，我定会举南越之力替其寻求药方。”
顾云尧抬眸，温言道：“有劳王爷挂心，关于药方一事我已经有了法子，眼下最重要的是把程澜唤醒，中原形势危急，他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地睡下去。”
“顾先生说的是。”南越王虽不明白顾云尧到底有何法子找到幽冥花，但听他这样说，也不再多问，“程将军这种情况是精神受激，他把自己困在一个死局里，所以才迟迟无法醒来。顾先生不如用针灸之法刺其神庭、阳白两穴，再在一旁唤他，或许能把他从死局中带出来。”
顾云尧想了想，觉得此法或许可行，正欲依法施针，忽然胸中一阵气血翻涌，不由咳了几声。
胸腔随着咳嗽剧烈震动，顾云尧用手帕捂住嘴，想竭力按下这阵疾咳，可怎么也无济于事。
南越王见他像是要把肝肺都咳出，连忙在其背部上按了几处穴位，咳嗽声才慢慢平复下来。
“多谢……”顾云尧微弱地喘着气，忽觉口中一阵甜腥，打开手帕一看，浓稠的红黑液体溅在白色绢帕上，甚是刺眼。
“顾先生，你……”南越王大骇，他知道顾云尧体内的东西，如今经历这么一大波折，他能强撑至此已是不易，眼下既然咳出血痰，怕是时日无多了。
顾云尧像是早已料到如此，浑不在意地收回手帕，气息虚弱道：“让王爷见笑了。”
说着，不紧不慢地取出银针，在火苗上过了一遍，精准地刺向穴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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