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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朝暮


程澜回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顾云尧。

        自从那日茅舍一别,他与他已有半年未曾相见。

        “阿尧,阿尧……”程澜兴冲冲地跑进阔别已久的小院,墙角边的草药一如往昔,只是唯独不见那株幽蓝小花的踪影。

        “阿尧,你怎么还在睡啊?”程澜笑着摇了摇躺在床上的顾云尧,“快醒醒,别睡了!”

        “这么久不见,你都不想我吗?”

        ……

        榻上人依旧没有回应。

        “阿尧……”程澜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仔细一看,只见顾云尧头顶处插着一根两寸长的银针,从脸颊到手背,没有一处是热的,伸手一探鼻息,才发现早已没了气息。

        “这是……怎么回事?”程澜僵硬地勾了勾唇角,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阿尧你别吓我。”

        “兄长,你回来了。”阿落的声音布满哀伤。

        程澜怔怔转过头,张了好几次口才勉强发出声:“阿尧他……怎么了?”

        阿落眨了眨水眸,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兄长应该知道,身中南疆奴蛊者,寿命活不过三十年。顾先生的身子原本就弱,自从没了武功,他的身子衰弱得更快。后来为了去南疆救兄长,顾先生服下毒草治好了腿疾,但也因此伤了根本。

        这世上唯一能解兄长体内蛊毒的幽冥花,原本还差一片花瓣才能长成,他为了让兄长前路无虞,便用自己的血来催生此花,直至开出完整的花瓣。也因为此,导致失血过多,再加上之前毒草的寒性发作,使他原本衰弱的七经八脉彻底枯竭。他原本……没有多少日子了,但顾先生说一定要等兄长回来,便让我用银针封住了大通穴,留住最后一口气。”

        “什么叫留住最后一口气?”程澜颤声道。

        阿落嘴唇翕动,缓缓开口:“一旦拔出银针,顾先生虽会醒来,但也就意味着……”

        后面的话阿落没有说出口,她知道,这样的消息对于程澜,实在太残忍了……

        “你不是说他在养伤吗?你不是说会想办法救他吗?”程澜有些失控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阿落,“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兄长……”眼眶里的泪珠终是无力落下,阿落泣声不语。

        程澜缓过神,黯然一笑:“对不起,我不该怪你……这些……都是阿尧的意思吧。”

        阿落默然。

        “这银针不能拔。”程澜望着顾云尧良久,眸底哀伤再也难以掩藏,“现在这个样子,至少他还在我身边……”

        “可顾先生现在五识俱丧,听不到也看不到,和活死人没什么两样。兄长何不顺了他的心意,让他见你最后一面?”

        程澜的眼角血红一片,撑在床边的手臂隐隐发颤,就连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喑哑难明:“最后一面?”

        唇边忽而勾起一抹笑意,既疯癫又执迷,他与他,注定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

        “阿尧,你休想从我身边离开。”程澜喃喃道,似是不甘又好似绝望,他定定望着顾云尧,像是要把眼前这个人生生刻在心底。

        阿落看着程澜几近疯魔的面容,不禁有些害怕,“兄长……”

        “你先出去吧……我想跟阿尧说说话……”程澜的声音无悲无喜,却让阿落感到无边的悲凉。

        房门缓缓掩上,干净整洁的小屋内,只有两个无言以对的男人,一个睡着,一个望着。

        “阿尧,你果然是天底下最狠心的人。”眼角不禁有液体滑过,程澜握着顾云尧没有温度的手,扯了扯唇角,“你以为自己做这些,我就会感激你,原谅你?那你就大错特错,我会记恨你一辈子!”

        “我拼了命地打赢这场仗,就是为了早点回来见你,可你却跟我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如今一切都结束了,你现在躺在这,到底算什么?”

        “阿尧,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程澜的声音渐渐软了下来,带着卑微和乞求,不断重复着刻在他骨髓里的名字。

        “阿尧,阿尧……”

        声声入骨,浸透着难以言说的偏执与痛苦。

        不知不觉,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打在床边人身上,晕染了这满室的悲伤。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了……有了!”长生火急火燎地推开门,“师父有救了!”

        阿落闻声赶来,满脸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程澜也因这声惊喊回过神,愕然转头,只见长生手捧着一卷医书,兴冲冲道:“医书……师父留下的医书有记载……东海有续灵草,可以重塑经脉,造血续命,如果找到这种草,师父也许就有救了!”

        程澜闻言,一把夺过医书,呆呆看了半晌,“这是真的?”

        阿落仔细翻阅了书中内容,明亮的眼波泛起一丝涟漪:“既然书中有记载,这个法子……也许可以一试!”

        程澜眸光一亮,像是突然有一把斧头劈开了头顶的阴云,让他重见前路。

        “我这就去东海。”

        程澜抬起步就要走,却被阿落一把拉住,“兄长等等,此草世间罕见,极难寻觅,就算去了东海也不一定能找到。”

        程澜眸色一顿,“找不找得到总要试了才知道。”

        阿落垂眸叹道:“我记得东海有位隐世神医,兄长既要去,不如把顾先生一并带着,就算找不到续灵草也能碰碰其他运气。”

        程澜想了片刻,点头应道:“好。”

        “那我也去。”长生道。

        “东海地处偏远,续灵草的生长环境又极为恶劣,你就不要跟着了。”程澜道,“再说微月从江南来了信,她在那开了间布庄,想接你过去,你们姐弟二人分开这么久,也是时候团聚了。”

        “可是师父他……”

        程澜知道长生的担忧,道:“一旦阿尧的病治好,我们就会回来,到时候就去江南看你。”

        长生见程澜说的这般坚定,只好应道:“好,那等师父醒了,你们一定要来看我。”

        “一定。”

        程澜虽这样答道,可心底对于这样的安排还有另一层考量,此去山高水远,若是灵草难觅,真的走到了最坏的那一步,他总是不想让长生见到的。

        带着顾云尧离开京城的这天,程澜前去向女帝辞行。

        “不管结果如何,你永远都是大宣的镇南王。”

        “臣,谢陛下。”

        程澜拱手拜别,起身而去。

        秋风瑟瑟,女帝站在巍峨的城楼上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这个帝都里唯一一个与她亲近的人也终究离她而去了。

        不知站了多久,身边婢女将一件披风盖在了她的肩头,“陛下,起风了,该回去了。”

        女帝敛起眸子,黯然转身。

        忽有内侍来报:“禀陛下,中宫娘娘——自缢了。”

        女帝脚步一顿,眸底的瞳仁不禁颤了颤,只见内侍手中呈上一件物什,仔细一看,竟是一张制作精良的人/皮/面/具。

        女帝凝视着那物什许久,终是沉沉闭上眼,几不可闻地轻叹出声:“知道了。”

        暮色四合,不知是谁放起了天灯,流光溢彩,煞是好看,就连女帝眉间的花钿也被这漫天灯火照得愈发明艳。

        目光随着渐远的天灯慢慢飘远,她忽然记得那年生辰,也有人曾送给她一场这样的盛世灯火。

        东海一路寂寞漫长,寻找续灵草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程澜问了很多人,走了许多路,也没有得到续灵草的半点消息。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有人告诉他,东海渔村里有个通天彻地老神仙,可以找他问问卦。

        若是放在以前,程澜才不会理会这些弄虚作假骗人钱财的把戏,可如今……既然前路无期、毫无头绪,不妨试上一试,万一真的灵验了呢?

        当他按着打听到的地址找到那个算命摊时,程澜忽然有种被骗的感觉,眼前这个翘着二郎腿,打着哈欠,满脸写着“为老不尊”四个字的老头真的能靠谱?

        “公子想算些什么?”老者也没睁眼,懒洋洋问道。

        程澜虽是狐疑,但还是尽量表现得恭敬:“先生,在下为求药而来。

        老者摆摆手:“老朽这里只算卦,不卖药。”

        “这个在下知道,只是在下所求之药难寻,想请先生告知该往何处寻找?”

        老者拂开搭在眼睛上的落叶,直起身道:“也罢,我这一卦三两银子,公子可要想好。”

        程澜眉头一皱,这老头真会做生意,一卦三两?京城也没这价格。

        “请先生赐教。”程澜将银子往桌上一摆。

        老者见程澜出手爽快,乐呵呵地从卦箱里取出几枚铜钱,像模像样地卜算起来。

        “哎呀,公子所求前路扑朔迷离,吉凶难测啊!”老者眯着眼抚了抚花白的胡须。

        “先生有何见教?”

        “天道伦常,万物循之,公子想救之人应当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了吧,若想逆天改命又哪里会这么容易?”

        程澜下颌微紧,“那该当如何?”

        老者打量了程澜一眼,缓缓道:“这样吧,你把此人的生辰八字写下来,老朽看看可有补救之法。”

        程澜一顿,阿尧是孤儿,哪来的生辰八字?

        “先生”,程澜指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此人如今就在那里,您与其看生辰八字,不如亲自去见见,或许更能得知凶吉。”

        老者一听,拿人钱财□□,只好道:“也罢,我就随你走一趟。”

        马车内,顾云尧静静躺着,像是睡着般静谧安详。若不是头顶插着的那枚银针,谁能看出这竟是一个半死的人。

        老者抬眸一扫,心间突然涌起一阵别样之感,尤其是眼角的小小泪痣,竟那样似曾相识……

        “先生?”程澜唤道。

        老者定了定神,仔细端详着顾云尧,又搭上他的脉搏,抚须轻叹:“公子要找的是东海续灵草吧。”

        程澜眸光一震:“先生也懂医术?”

        老者摇摇头,没有回答。片刻后,抬眸打量了眼程澜,意味深长道:“这寻找灵草得看机缘,你这样盲目找下去恐怕难以成事。不如这样,你给我当三年杂役,我帮你向上天询问机缘,助你找到此草,如何?”

        程澜闻言,险些感觉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老者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理所当然道:“我说,要救回这位公子的命,你要给我当三年杂役。”

        程澜定定看了老者半晌,忽而笑道:“三年杂役?先生开什么玩笑?”

        老者并没有在意程澜的不满,径自道:“老朽向来不说假话,这位公子如今这副模样也不差这一年半载,你若能按我说的做,我便帮你达成所愿。”

        程澜凝视着老者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忽然有种感觉,尽管他也不想承认,但也许对方说的是真的。

        “好。”程澜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极为认真道,“我便信先生一次,若是三年后先生做不到所说的,那您这把老骨头也是时候入土了!”

        老者不由抚须一笑:“年轻人,尊老爱幼可是礼数!”

        三年时间说短不短,可说长却也是弹指一挥间。

        当程澜决定应下老者的条件时,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这场毫无把握的赌约,他竟就这样达成了?但每当他望向老者深不可测的眸底时,却没有生出丝毫悔意,也许这一次,他真的能赌对呢?

        山中不知岁月,桃花开了又落,当又一场初雪布满山头时,程澜早已习惯了每日劈柴挑水,扫地做饭的生活。

        “你小子,倒是蛮有毅力的嘛。”雪后初霁,老者躺在院中晒着太阳。

        程澜淡淡一笑:“您也很有毅力,既通医家宝典,又擅八卦之术,真是博学多长。”

        老者花白胡须一滞,缓缓睁开眼:“你都知道?”

        程澜道:“自打跟您上山,您就再也没让我见过阿尧,只吩咐我每日打来干净泉水,送入后山。我虽眼拙,但也能看得出后山石洞是一处天然冰窟,您将阿尧放在那里,是怕他身子发生异变。”

        “唔,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嘛。”老者伸了个懒腰。

        程澜继续道:“只是我不明白,您既是东海神医,为何不悬壶济世,反而下山给人算命呢?”

        老者乜斜了程澜一眼,“年轻人,自古医者医得了躯体,医不了人心,世间多的是庸庸碌碌,欲壑难填之人,老朽即便有起死回生之术,又哪里能医得了他们?”

        老者的一番话让程澜深以为然,只是他不明白,对方既打算救治阿尧,为何偏偏要他等上三年呢?

        “先生,那续灵草……”

        程澜刚开口,却被老者抬手打住:“我说过,天机不可泄露。”

        既然老者这样说,程澜也不再多问。

        冬日的暮色来得早,这日傍晚,当他将最后一摞柴火劈完时,夕阳早已挂在天边。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清越悠然的声音,像是隔了千万年之久,才堪堪抵达他的耳边。

        “小澜”,那声音虚幻飘渺,好不真切,“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刹那间,时间仿佛都静止了,程澜不由停滞了呼吸,耳边只余下这声恍若隔世的言语。

        怔愣了片刻,程澜才抬起僵硬的脚步缓缓回头,只见一袭素衣的顾云尧静静站在夕阳下,如梦似幻,浅笑怡然。

        “阿尧……”

        程澜颤颤出声,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他甚至忘记了呼吸,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一切就如烟雾般消散。

        程澜站着没有动,直到眼前人缓缓走近,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他的脸颊,他才感到一阵真实。

        “夫君,抱抱。”温热的气息打在耳边,带着尘封已久的相思与坦然。

        程澜回过神,小心翼翼地收紧手臂,将眼前人真真切切地抱进怀里。

        “阿尧,你回来了……”

        后来程澜才知道,原来续灵草就在长在后山冰窟里,只是此草需得五十年才能长出一株,他来寻的那一年,恰好是第四十七年。

        “原来您早就知道,那为何不提早跟我说?”程澜道。

        老者胡子一吹,“你小子反倒怪起我来了?跟你说了又有什么用,你不还是要老老实实等上三年?再说我也想试试你的秉性,看看为了心上人,能做到什么地步。”

        ……

        顾云尧抿唇一笑,拱手为礼:“顾某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老者抬起眸子,耐人寻味地打量了顾云尧一眼:“你小子倒生得一副好皮囊,难怪姓程的那小子惦记了这么多年。”

        “……”

        “说话就说话,别又为老不尊啊。”程澜轻咳一声。

        老者抚须一笑,看向顾云尧的神色意味难明:“顾公子祖籍何处?父母可还健在?”

        顾云尧老实答道:“不瞒先生说,我自小便是孤儿,也不知双亲是谁。”

        老者眼皮一垂,面上露出神伤之色,“原来如此……公子也是苦命之人……”

        “您老打住”,程澜一把将顾云尧搂进怀里,像是宣示主权道:“以前的那些事情都过去了,阿尧现在可不是没人疼的人,先生就别瞎操/心了。”

        老者深深看了程澜一眼,那眼神像极了老泰山在打量新女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见程澜的眼神像是随时能把顾云尧拆分入腹,老神医终是摇头轻叹:“年轻人,要懂得节制。”

        几日后,山中又下起了大雪。

        窗外风雪飘摇,可屋内却暖意融融,程澜将顾云尧紧紧搂在怀里,生怕松了分毫。

        “你这样箍着我,我晚上还怎么睡啊?”顾云尧用手肘戳了戳身后人。

        程澜贴上怀中人的后背,俯身咬耳道:“我陪你睡啊。”

        顾云尧无奈失笑:“你先松开我。”

        “阿尧不是怕冷吗?我抱着你就不冷了。”程澜将环在顾云尧胸前的手缓缓下移,揉上了他纤瘦的腰肢,不禁有些不满,“怎么养了这些天,一点肉都没长?这样的阿尧,会不会一碰就碎了?”

        想了想又道:“那样……做起来可一点都不尽兴。”

        顾云尧早已习惯了程澜的没脸没皮,见怎么也摆脱不了身前桎梏,只好挑眉笑道:“尽不尽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程澜呼吸愈发粗重,发出的声音也极尽暧昧:“是啊,我憋了三年,可不都要从你身上尽数收回来吗。”

        耳边气息灼热,顾云尧眉梢含情,有意挑逗:“都三年了?那会不会憋成不举了?”

        话音刚落,程澜随即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不由咬牙切齿:“我能不能举,你等会就知道了。”

        山云相依,满室旖旎。

        直到后半夜,室外风雪渐息,月亮悄悄从云彩后露出脸,和着满地霜雪融为一体。

        可室内的纠缠却没有偃旗息鼓的打算,热浪一层层涌上,直教人失了心神。

        天边晓光乍现,顾云尧悠悠睁开眼,懒懒窝在程澜怀中,享受着岁月静好。

        两情长久,朝朝暮暮。

        这一路,他终是陪他走来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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