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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事到如今


哪怕是在梦境当中,哪怕已知自己身处梦境当中,可说出这句话时,商隽迟完全能感受到自己当时的心情:“师父,我是你养的一条狗,是吧?”对着一个虚无缥缈的背影,自己在苦苦哀求。

        为了不被这所谓的“师父”赶走,梦里的自己,是真心在祈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就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或许是那种揪心的感受太过强烈,商隽迟从梦里醒了过来……梦里发生过什么,在睁开眼睛的刹那便已然忘却,唯独只记得最后自己亲口问出的这句话……

        为什么唯独会将这句话记住,或许,是自己当时的执念太过深刻了吧,为了留在对方身边,无论以怎样的身份留下都心甘情愿!

        如此可笑的情绪让商隽迟很懵……哈,他可不记得自己曾对自家的师父这样苦苦哀求过,他也十分确定自己在有生之年,绝不可能对自家这位师父说出如此低三下四的话,所以……这还真是个奇奇怪怪的梦呢!

        由于思考着这些事,所以一开始,结束了为期三天的沉睡,方才醒来时,商隽迟整个人是恍惚着的,而且,恍惚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眼下听着七师兄与那帮名门正派的弟子们说着那些高瞻远瞩的言论,抬眼又看见了正冲自己笑靥如花的“楚楚姑娘”,商隽迟才意识到,竟然在这么要紧的时刻,自己走神了……

        果然,哪怕是在梦里,他是十分在意自己说的那句话啊,也更在意自己来不及听见的,那所谓“师父”的回答,毕竟自己都那样不知羞耻在哀求了,对方有什么脸面敢拒绝自己的!对吧?

        “你又走神了……”与他面对面的在说话,应楚怎能看不出他的心不在焉,尽管心怀不满,可还是好脾气的提醒他,“旁人可不敢如此怠慢我的啊,商公子,莫非在你看来……”

        应楚是笑着在对他说话,固然,对他说些疾言厉色的话,或许更能引起他的重视,可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大致他也不会再对自己有什么好脸了。

        正因为有如此考虑,所以哪怕是带着威胁的意味,应楚的脸上始终是带着笑的。商隽迟暂时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出来,随意的应付了对方一下:“你笑起来很好看。”

        这是一句无伤大雅的话,可当他将话说完,应楚依旧安然无恙后,不管其余人是怎样的心情,反正商隽迟的心情是挺沉重的……看来,这个应楚确实是自家师父动不了的人了,否则就凭自己这句话,就足够师父将他大卸八块的!

        莫非是被这邪魔外道的容貌所惑!那些完全不懂商隽迟沉重心情的名门正派们,在听到商隽迟对应楚的称赞够心里咯噔一下,顿觉大事不妙!

        而作为红未神女座下得意弟子的战恺和连郁,他们自是知道自家师父的喜好所在,怎能将这魔君看上!

        不可否认,商隽迟随口一夸还是让应楚心中荡漾了一下的,但应楚也知道他这话说得要多随意有多随意,本不应该往自己心里去……应楚又是一笑,如同自嘲一般道:“秀色可餐莫过于此了吧?”说着,他撩起自己的一缕秀发,对商隽迟眨眼,“若商公子仅仅看着我这张俊美的容颜就能够放下碗筷了,那么,这里人多眼杂,商公子要不要陪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我还有更多美好之处,只想让你一人领略。”

        商隽迟看了一眼战恺,又瞥了一眼连郁,不同于旁人的纷纷摇头阻拦,很显然在他二人脸上呈现出的表情是:你随意,去不去都可以。商隽迟不由得一笑:“好说,楚楚姑娘前面领路便是。”

        沈挽旭见自己摇头阻拦他居然敢不懂,只得抽出剑刃横亘在商隽迟的身前,见他依旧是疑惑看自己一眼,沈挽旭急得不行:“你别……”

        不等沈挽旭将话说完,蒋盛耘却已经走上前来将他绊住:“少门主,这应少宫主去而复返,不就是因为有话要和我家小师弟说的,即便是拦住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倒不如……”

        眼见人家枢机库的人对商隽迟的去向听之任之,沈挽旭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倒是想得开!”

        他们想得开是他们的事,自己了不能如此不管不顾,任凭邪魔外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那商隽迟虽然讨厌,但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如何交代!

        沈挽旭正打算尾随过去,却见连郁也迎了上来:“小师弟最不喜被人坏了好事……”

        “啧……”这话,说得够有歧义的,不禁让人浮想联翩啊……

        战恺白了连郁一眼,虽然知他说的是事实,却不该不加粉饰就将话说给这些凡夫俗子听了去!战恺无奈的补充了他话里的意思:“我家小师弟的本事,你也是亲身体会过了,若仅仅他一人与应楚对上,不出意外的话,他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可要是某人硬跟上去,让我家小师弟分了心,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看谁担待得起!”

        “哼!”沈挽旭对这话很是不屑,随即收剑入鞘,懒得再搭理他们一句。

        众人目送商隽迟跟着应楚渐行渐远,最后是彻底消失在了眼前,只余下了无尽遐想,还待商隽迟完好归来后再做考量……

        不过,到底归来之后的商隽迟是否完好,亦或是他到底能否归来,各人心里有各人的考量,其中乐趣之无穷,哪里能对外人道呢!

        尤其是这来自云霄宫的魔头,虽然人神共愤可恶至极,却实在不是面目可憎之辈,相反,他那妖娆邪魅的相貌,的确足以惑人……而这来自名门正派的枢机库少主,被常年养在深山里不解世事,他生得一副人畜无害的相貌,纯真无知,宛如一泽清澈见底的溪水,让人妄图染指……这二人若是当真牵扯上了,期间的禁忌之处,简直不要太多……哎,实在是叫人想想都心生激荡啊!

        在一众名门弟子的感叹中,商隽迟就这样面带懵懂、心怀无畏的跟着应楚去了,这一路走得算是漫长,好在此地虽是荒郊野岭,却也有一番景致可赏,碧树成林,百鸟争鸣,甚是喜人……商隽迟正摇头晃脑的跟在应楚身后走着,忽闻对方道了一句:“这次怎么就下山了,你师父他老人家一向将你看得严啊!”

        就如同回答所有人的问话一样,商隽迟对他亦是这般道:“毕竟人心险恶,不是嘴上说说就能体会的,师父是想着让我多听多看,这才让我出门来历练的吧。”

        “是啊,人心险恶!”应楚还是一副笑脸,“你为了保全他们,甘心陪我走一段,他们却会认为你是和我出来暗通款曲……”话到此刻时,应楚回头看向商隽迟的目光越发放肆,且他一身红衣浓艳,更显他容颜绝妙。

        商隽迟却还是不以为然的模样:“以他们如今的境界,的确想不出什么高明的主意,若是不体谅他们,便是在为难自己,我这人,从不善于为难自己。”

        应楚听罢一笑:“那么,你的饲主究竟是为什么要将你放出来!”

        到底是师父,还是饲主呢?还记得第一次与应楚照面时,他就曾经问出过这样的问题。只是,哪怕到了今天,商隽迟依旧无法完全将这个问题回答出来……饲主或是师父,于自己而言,他就是元集真而已!

        应楚话音方落,但见周围的天地徒然变了颜色,原本他们身在荒山野岭当中,身边尽是苍茫宝翠,古木环绕,那不绝于耳的清脆鸟鸣在这片刻间化为寂静,这应楚也不知是用了什么邪异的法门,瞬间将商隽迟带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场域中……这里,是一片夜色深寂的茫茫雪地!

        和上次一样,这里是师父都无法掌控的境地!

        因为在雪景初现时,商隽迟便已在心底呼唤过一个名字:元集真……可他并没有出现,想来,自己一旦来到了这里,连师父也无法再约束自己了……

        此处的雪景竟是异常的真实,仿佛是真的有皑皑白雪从天降下,源源不断,孜孜不倦……没有了师父的守护,这里,实在是个可怕的地方啊!

        不管心里有着怎样的感叹,商隽迟的脸上却未见异样:“我怎么能领会到师父的深意,不过,若是我自己,养了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弟子,自然要带出来好好炫耀一下!”

        商隽迟这个样子,岂止是镇定自若,简直就是在同人嬉皮笑脸。应楚看看他,此刻,在这里的他们完全隔绝了旁人的打扰,应楚收起自己专用于“迎来送往”的笑脸,神情淡漠的认真将眼前人审视:“若换作是我,理应把心爱之物好好藏起来,因为,我心爱的必然是最好的,一定会被人觊觎!”

        商隽迟被他看得无动于衷,诚然这是十分专注且过于热诚的目光,但商隽迟打小就是这样被师父死盯着活到现在的,才不会被人家看一看就给看化了!

        “所以,你无法领会我师父的高明之处,又何必对他老人家的想法妄加揣测呢?”商隽迟用反问的方式回答了对方的感叹,反正自家这点闲事,还轮不到对方来操心的。

        雪夜寂寥,本是凄清的惨景,可如今有他相伴,却也怡然,尤其听他同自己伶牙俐齿,恰如在说笑,应楚一时忍俊不禁:“那么,你不是也不能明白他的想法吗?”

        商隽迟嘴角勾了勾,这是一个敷衍至极的笑:“能这样和你说话,不过是因为我对自己的生命还有些莫名的眷恋,然而,这也仅仅就是片刻的眷恋,何足挂齿……”说着,一簇烈烈火光自商隽迟的指尖燃起,“即便现下命绝于此,我所存在的遗憾也并没有多少……”哪怕是身在敌境,他也保有自己的威势。

        或许,于商隽迟而言,身为孤山一族,血脉优势让他打小便精于异术,可应楚却比他本人更明白,那孤山一族所习得的种种术法,于他只是皮毛,他身来便有红莲业火的庇佑,不论天界还是人间,哪怕经历生生世世的轮回,这庇佑如影随形,绝无对他弃之不顾的一天……

        奈何这庇佑将他疼爱得太紧,他化为凡身却依然要承担红莲业火的厚待,以至于身体不堪重负,生来便已气绝,要不是有谁甘愿舍弃了一半修为替他护住心脉,只怕,红未神女降世之初便要重回天界去复命了!

        “你这样做,身体怕是吃不消。”见他擅用红莲业火,应楚象征性的规劝了他一下,反正自己的话,他从来是听不进去的。

        这次也不例外,经这一劝,那一簇火光转瞬间升腾起来,火蕊越发嚣张的跳动着……商隽迟盯着那火光,似笑非笑道:“我有我的罪孽,否则,为何让我如此艰难的苟活到了今天……”再次确定了师父不在这里,否则,见他擅自以唤灵令御火,师父还不得出来把他训死!往常,师父是最厌烦他这样做的,从无例外过!

        应楚看他这意思,一旦自己有所不轨,他便要与自己闹个鱼死网破!

        他的性子烈,虽然对什么都不太上心,一副可有可无的姿态,可一旦是他下定决心的事,谁也把他劝不回来……除非,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但他的决心,必然不是今天就把性命搁在这里,应楚对此还是挺有把握的:“你的性命来之不易,你理应更将自己珍惜一些。”

        “这些不痛不痒的劝慰,少魔君大可不必如此。”这人煞有介事的找上门来,再一再二的非要和自己见上一面,才不是为这些客气话,“多谢少魔君用计将我家爹娘请到十盟去议事,更感谢少魔君至今没有将唐钊勤的死因公之于众,还有关于息年衡一事,也要谢谢当年少魔君的大力配合……”

        应楚扬手,原本扑簌簌飘落的雪花旋即凝结于半空中:“你能在心里记得我的好,也不枉我为你花了许多心思。”

        “那么,此番少魔君执意与我一见,是已经想到让我礼尚往来的事了吗?”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终于是到了有所回馈的时候了,若他再不提要求,往后就要没机会了。“关于此番送嫁之行,少魔君有什么想捞到的好处吗?”

        “没有。”应楚回答得很干脆,但商隽迟听得眉头一挑,显然对这样干脆的回答不甚满意,应楚便耐心的又道:“我与你一见,一来是为了一解相思之苦,二来就是想告诉你,这次有你随行送嫁,无论如何,我都会玉成此事,绝不会让你为难。”

        “你这样,我会为难!”见人家是看不懂自己的脸色,商隽迟只好自己言明,“这一行,有些波折再所难免,既然有嫁女联姻的打算,就应当承受起相应的麻烦,倘若无惊无险的把事情给办了,如何懂教训,所以,有什么尽管招呼过来,不用顾忌什么,若我们真的技不如人,被人折腾一下,也当做长记性了。”是啊,若风平浪静的把事情给办好了,自己到时候以什么理由来一死以谢天下呢,所以,如果想要成全他,千万就不要放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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