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平安
酷暑已然过去，几场雨过后，天气微凉。武幽的清晨起了大雾，但这不妨碍百姓对于秋收的喜悦。
“开心半天有何用，今年朝廷征得税更多了，能剩下几两粮食啊。”
“是啊，我也听说了，我这一家老小都得养活呢。”
“朝廷做官的拿着俸禄不干人事，只会压榨我们。”
路上站着三三两两进城的农民抱怨世态的不公，可又有谁会去干涉呢。摊贩只管做生意，虽然他们也要向朝廷交税。
“不只咱们武幽这样，其他地方更严重呢……”
……
经过几个奸臣的商议，为防止夜长梦多，尽快把到手的“证据”交上去。赵恒悬着的一颗心降落半分。
“太子殿下不好了，殿下。”守卫匆忙的跑进来，差点栽到门槛上。赵恒最烦手下的人慌里慌张，声音一起便已经皱起眉头了。
“慌什么？”
“门外，有人把咱们包围了。”
“哈？”赵恒要被气笑了，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包围太子府，“那你说是谁啊？”
“那个，萧副将，好像是他。”
赵恒的眼睛一瞬间放大，笑容也凝固在脸上。王靳闻声赶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他提剑就冲出去。
大门一开，为首的果然是萧称。想不到踏破万里寻不到的人，就这样自投罗网了，还带着兵。
“萧副将让我们好找啊。”王靳说道。
“知道你们在搜我，不过有几个人我想让太子见见。”萧称不爱笑，此刻他就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对方，气场凛冽。
赵恒就在后面听着，此时从门后站出来俯视他：“是找到证据了？”
萧称不语，对方笑道：“我的人也已经出发了，从现在算起，你看看你追的上吗？”赵恒下了几级台阶，“你的那些把戏在我的铁证面前，不堪一击。”
萧称额角跳动，但面色不改：“铁证，想不到太子这么会伪造不存在的事情，这还真是东梁的荣幸。既然殿下不愿提前知道，那就等着皇上召见吧。”
他和苏治备好两个方案，对方带着证人去见皇上，而萧称带着几个幌子来吓吓赵恒。这次赵恒倒是没被唬住。
“你就不怕我此刻把你抓起来送去和萧婉娆作伴吗？”
“那真是求之不得，不过在这提醒太子一句，您没有兵权，总这样滥用会引起怀疑的。”
“你…”被说穿的惊恐流露在赵恒脸上，王靳先一步护在他身前：“那就不劳萧副将费心了。”
他把赵恒扶进去，安抚性的拍拍对方的肩膀：“殿下先别担心，他或许是走投无路想出来的唬人的绝招。”
“阿靳。”赵恒抓住他的手喊了这样一个名字。王靳被刺激到差点露馅，这个称呼很久没有出现过了，赵恒还是皇子时总喜欢这样唤他，他是时刻被对方需要的，可自从赵恒当了太子，再也不像从前那般自在了。就连对他也变得疏离。
王靳立即反握住赵恒的手：“别怕，有我呢。”
“我是不是又输了。”手掌被王靳狠狠攥着，他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会输得，你是太子，是主子。凡是让你不好受的人就都该死。”
……
萧婉娆又昏睡了一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能睡。是因为被抽离了灵魂吗。一闭上眼就是莫北辰跳崖的场景，那个场景就如刀刺一样冲她过来，她不得不睁开眼睛。就这样反复几十遍才睡过去。
“将军。”
她听到有人叫她了，这声音好耳熟啊，一遍遍的“将军”传入耳朵，萧婉娆想逃避。她谁也不想见，就这样耗死吧。
“萧婉娆你振作一点啊。”萧称急的大吼。从他进来看到萧婉娆瘫在地上的那一刻，心乱如麻。平日里那么高高在上又得体的人，此刻如同一个濒死的阶下囚，纹丝不动的躺在那。萧婉娆瘦的几乎脱了相。
她见过萧婉娆在战场上不服输，誓死杀敌的勇猛。萧称心疼，不仅是出于战友，更是这么多年似主仆，似兄妹的情谊。当年沈家败落，那么难的处境，萧婉娆都硬抗过来了。如今她再也迈步过去这一道坎。
“将军，我知道你听得见，你不会有事，我和苏大人已经向皇上递交证据，很快你就清白了。还有，您不是关心莫北辰的安危吗，只有您出去了才能去查明真相啊。”
真相，清白，莫北辰……这几次词被选出来入了萧婉娆的耳朵，她缓缓睁开眼睛望向牢门的方向。她看到萧称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萧婉娆淡淡的笑了一下，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融入了鬓角。
“福铃见到你这样也不会原谅你的，莫北辰也不会的，你对得起他为你的牺牲吗？”
萧婉娆听到这句话，眼神瞬间聚焦，她冲着门外的萧称低声重复道：“莫北辰没有死，他没有死，他不会死的。”
萧称赌对了，萧婉娆终于有了反应：“所以你只有振作起来，才能去找他。现在萧府外全是看守的侍卫，福铃她们困在里面出不来，我进不去，将军您难道能忍着看这一切继续发生吗？”
萧婉娆坐起来，几天没吃饭连坐起来都困难无比，她蹭到牢门那处，望着萧称，希望对方眼神告诉她莫北辰没有死，萧称自然懂她的意思。
“是啊，我不能连累你们。我还要去找莫北辰。”
“来人，把饭拿上来。”萧称对外面的狱卒喊了一声。不多时，丰盛的饭菜就端到了萧婉娆的面前，“这是我吩咐他们做的，吴大人是明事理的，知道您无罪，特意关照您。”
萧婉娆端起碗，大口的吃起来。虽然激发了饥饿，但萧婉娆就是萧婉娆，她只要清醒了，就不会再颓废下去，更不会继续做不体面的事。
萧称看到萧婉娆没有狼吞虎咽，就知道那个将军又回来了。
……
“咳咳咳咳…”肺部传来剧痛，紧接着是一股血腥味要窜出来。忽然后背被人捶打了几下，莫北辰感觉自己要被拍死了。
一顿叽里咕噜的挣扎后，是清醒的到来。他虚弱的睁开双眼，黑黢黢一片，难道自己躺在地上？
“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老者端着一碗药汤走过来，莫北辰看他穿得破烂不堪，胡子也老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见到神仙了。
“醒了就喝药吧。”老者拍拍他的脸，让他清醒。
莫北辰定了定神，想坐起来却意识到自己浑身乏力。意识逐渐回笼。当时抱着必死的心态跳下去，不晓得这山崖半中央有块凸起，他就这样好死不死的卡在那里。可静安山的山脉太高，他处境尴尬，一个不留神掉下去还是会摔死。莫北辰抬头望着不见顶的山崖，他第一想到的是爬上去，这样他还可以去救萧婉娆。
可自己万一回去弄巧成拙了该怎么办。而且他已经自尽了，回去算什么。那剩下的路就是爬下去。莫北辰低头看了一眼，吓得腿都软了。思量半天，忍着哆嗦的双腿迈下去了第一步。
就这样一步一步往下退，莫北辰每一步都在和萧婉娆道别。他们的路渐行渐远，他不在的日子萧婉娆会想他吗。堪堪攀爬了十几米，莫北辰的手掌和手肘已经被粗粝的山石磨破了皮，顾不得疼，稍有差池命就没了。他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爬了一夜。天快亮时，莫北辰的体力已经透支完了，最后的几米他是掉下来的。
“小子有耐力啊，凡是从静安山跳下来的没活下来的，稍微好点的卡在那，摇摆不定时就滑下来了，也有决定爬上去或爬下来的，但都没成功过，你是第一人。”老者拍拍他的肩膀。把正在喝药的莫北辰呛个半死。
“咳咳咳咳咳，大爷，我身上有伤。”他注意到自己的手和胳膊被简易的包扎过了，“谢谢您救我。”
“是你自己的命大，不是我救你。”老者盘腿坐在地上。莫北辰这才发现他们是在一个山洞里。
“大爷，您难道平时就住这里？”
老者闭目养神，暂时没搭理他。莫北辰站起来腿软得差点跪下去，他颤颤巍巍地往洞口走，这里四面环山，没什么人气。也是，谁会在山底下住啊。
“嗯咳，你干嘛去呀？”
“啊？”莫北辰被吓了一跳，“我出来看看，透口气。”洞里湿气重，他的衣服都黏在身上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在山洞里呆坐了一天，莫北辰也不清楚老者哪来的米和面，做的还挺香，别真是个修仙的吧。
晚间，洞口有微风吹进来，凉爽之气扑面而来。莫北辰无聊的要命，摸出胸口的印章把玩。这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了，有这个在，才有支撑下去的动力。他痴痴地对着印章笑，几乎要把它揉进骨髓。
这一切被老者看在眼里，老者骂道：“我以为你小子是个英雄，没想到也是个贪恋儿女情长的俗人。”
莫北辰疑惑地瞪大双眼，看老者不屑的小表情，他觉得太可爱：“大爷，您没听过一句话吗，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喜欢一人与我是否为英雄无关。”他又想到了什么，含笑补充道，“而且她才是英雄，我充其量算个美男吧。”
“没出息。”老者背过身去打坐。留莫北辰在那痴笑。
……
皇宫勤政殿外跪了一列等着弹劾萧婉娆的臣子。而殿内是苏治的证据辩解。皇上头痛的把所有奏疏扔在一旁，捏着眉心。
“皇上，萧将军年纪轻轻就已经为国打过多场胜仗，在其他方面也有功劳。可即便如此外面那些人也会有说辞，越俎代庖之类的词萧将军听得数不胜数，她若真有二心，早就动手了，何必做这些事。”
“朕没有不信她，可真如那些人所说她被一个西梁的乱贼利用，这既是她的失误也是我们的颜面的损失啊。”
苏治加紧解释：“那人已经自尽而亡，萧将军到底是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东梁的事，皇上您开恩铲除流言，不仅是还萧将军更是咱们东梁一个颜面。”
第二日，皇上下旨赦免萧婉娆，但要私下以示惩罚，他没收了萧婉娆的兵符，有召的情况下才能带兵。当然此时只有萧婉娆和萧称知晓。
回府的那日，萧婉娆被萧称搀着进去，她已经没了力气和支撑，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福铃知道发生的一切，什么也没说，她不忍心让萧婉娆再次痛苦。或许是身心自由，亦或是所有的劳累爆发，萧婉娆第二日就发了烧，整个人意识模糊。
福铃吓得不行，整日陪在床前伺候。明明吃了药就会退烧，可萧婉娆却像是较劲，好像她病得越久，就能等到某个人回来照顾她。
“赵医师说是心病，大小姐不愿意醒来。”福铃熬红了眼睛，人也憔悴不堪。萧称两边心疼着，“不然你去睡会吧，换福襄来盯会，我在外面守着。”
“算了，福襄你也信得过，而且这丫头最近疯玩的很。昨日让我给她买糖葫芦吃，我这哪有闲心去管她呀，不过是说了两句还哭啼啼的。”
萧称眉头紧锁，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日后的处境怕是难。
秋叶金黄，又是这样一个时节。萧婉娆第一次遇到莫北辰，一袭红袍，一件青衫，四目相望之时，冥冥之中已是毕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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