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张一平的回信，几乎每一句话都是要蒙絮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少打长途电话。蒙絮无法想象没有电话的日子自己会怎样过。有一段时间，她几乎每晚都要给夏华打电话，知道他在电话的那一头，心里总是一种安慰。有人曾不解地说：“蒙絮，你怎么每天总在抱着电话不放？”因为孤独，蒙絮在心里说。记得高强曾说过，现代通讯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已经像吃饭、睡觉一样重要了，不可或缺。蒙絮知道，现在我们的社会发展这么快，科技日益发达，电话使整天忙碌着的人们可以跨越空间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有的人性格内向，举止拘谨，大大地妨碍了与别人的交往和勾通。而城市人邻里之间，也有好多是“老死不相往来。”北京这么大，又常堵车，来回走一趟都得花不少时间，所以人们与远距离的亲朋好友用电话相互沟通联系就多了起来，一般都是周末一起玩玩，平时打电话聊天儿。高强告诉蒙絮，他曾在“话吧”里和一个在上海的同学用电话从晚上十一点聊到早上五点！
对门的住户和隔壁的女孩都是难以遇见的好人，平时见面都亲热地相互打声招呼，一些事情也彼此帮忙。但是，蒙絮总觉得他们并不能理解她。她的坏情绪也不允许她与他们深谈。高强倒是任何时候都可以听她谈的人，可在她的观念里，他过于“凡夫俗子”。蒙絮发现自己需要一种心理上的认同，一种也许只是表面上的理解，至少是一种默许式的倾听。也许，这是因为她缺少判断和支配自己行为的能力？
世界总是很小很小。有一次高强开车送蒙絮到印刷厂去，不知怎么的蒙絮在车上就和他说起了夏华了。说了一会儿，高强大叫：“夏华我认识，他来过我们公司。”那时公司的电脑之间要建立一个局域网络，有个同乡就把夏华推荐来帮帮忙了。高强负责接待，两人觉得还比较能谈得来，后来不时地还有些联系。高强说夏华还把自己的一个女同事介绍给他做女朋友，他们现在正在发展呢！蒙絮顿时觉得和高强亲近了许多。
高强不是蒙絮以前圈子里的那种人。蒙絮觉得她以前的那些朋友都很无私，从不图回报。高强却常想“吃豆腐”。早时蒙絮曾告诉过夏华，高强挺善解人意，是那种什么事都可商量的人。当然，她心里知道高强并不是那么无私。
有一天晚上，蒙絮为了改一篇稿子在办公室里加班到十一点多，出来到楼下时见高强竟在车里等她。高强常用公司的车给她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方便。见她下来，高强问：“我开车送你回去吧？”蒙絮当然一百个愿意。
北京冬天深夜的街道是十分安静的，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路灯忠实地立在路边，洒着祥和的光。蒙絮突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结婚以后，她总缠着张一平要攒钱买辆车。她想有辆车开肯定是一件很痛快的事，心情不好时，开足油门，疯狂驰骋，哪怕一头撞死……她催促高强把车开到最高速，这么晚了，难得会有警察找麻烦。她打开收音机，让摇滚乐响得震耳欲聋。
高强把车开到北四环外的立交桥上。他熄了火，沉默地坐着。蒙絮很讨厌这种沉默。高强的呼吸她听得一清二楚。她想狠狠地用什么塞住他的嘴。
她打开车门，一步跨了出去。外面寒风刺骨，可以看见城市的夜灯把天边映得一片霞红。她穿黑色套装，里面白毛衣的领子上，缀着一只黑丝带系成的蝴蝶结。对于黑色和白色，她有种特殊的偏爱。
高强出来站在她背后。他的手臂有意无意地擦着她的前胸。她走开两步，双手抱肩，目光紧盯着面前城市灯火辉煌灿烂的夜景。实际上，她什么也没看。常常地，她会梦见一个湖，湖上结着蓝色的冰，一道接一道的白色圆形印痕，从湖心向外伸展开去。她****着顺着那些印痕慢慢游移，一只黑色的大鸟，紧贴她的肩膀无声旋转。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就那么一湖蓝色的冰，白色的圆圈，她从来没走出过……
“蒙絮，你今晚很迷人。”高强的话在这样的时候很是让蒙絮翻胃。
“我这辈子从没迷人过！”蒙絮冷冷一笑。
“真的，你这身衣服使你很脱俗。特别是你里面那件毛衣，真的很漂亮呢，把外套脱了吧！”高强边说边试图扒下她的外衣。
蒙絮用力扭转身，挣脱开。“莫名其妙，为什么非要你喜欢？”她很恼火，却也不得不控制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的。也许，高强并没有那么坏，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但是，还是小心些好。她知道人在长期孤寂的环境中，会有怎样的欲求，何况是男人。
高强悻悻地，松开了手。蒙絮无言地看着他，目光中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她有些可怜他。高强有些太“笨”。其实，蒙絮是很容易对付的。夏华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男人，不是轻而易举地就使她整个投进去了吗？
毕竟，深夜的北京还是很迷人的。特别是清冷的夜色，好像在有意无意地炫耀一种神秘，一种****。北方人是不愿也许也无法领略这种静谧、净化的美丽的，因为天气的关系，晚上他们一般都早早地钻进了被窝里。如果在南方，即使是冬天的深夜，马路上也会是恋人们的天堂。多么空旷的马路啊，冷风一阵一阵、毫无阻拦地吹过来，如泣如诉，光秃秃的树木的枝条默默地摇摆着，也让蒙絮的心里，悠悠地产生出一股怀想，一股感慨，一股很宽容的温柔。
“高强，谢谢你。今晚的夜色真美。似乎在老家时，我也常在夜里一个人出来走走。”蒙絮轻声地对高强说：“不知为什么，有时对周围的一切，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高强轻轻地笑了笑，没说什么。蒙絮知道，高强是不会懂得她的心境的。
“回去吧，这里风大，太冷了。”高强的手在蒙絮的肩上拍了拍。蒙絮侧着头看了看他，又垂下头，没有言语。高强的手也就一直放在她的肩上，直到她上车。蒙絮心里很有些不舒服。她不怕受伤害，却又在某些方面不愿让某些人沾某些便宜。可是，她又是个太软弱的人，从来就抵御不了孤独的****。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单独地跟他出来了吧，她想。可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孤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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