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二章 九天行,正副弼马 第三十七节 形同陌路

　　

　　看着那身红艳婚纱下的人儿，听到那声形同陌路的问候，玄奘霎时惊觉呼吸竟然也可以如此痛苦。每一口空气，都好像将一汩汩滚烫的钢水吸到体内，将自己搅得五内如焚，焚成飘飞散落的灰烬。

　　“你……真的……不认得我了？”玄奘艰难的大口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道。然而这种血腥却并非来自杀戮，而是来自一颗四分五裂的破碎之心。

　　“公子见谅，小女子的确与公子素未谋面，公子许是认错人了吧。”白晶晶笑吟吟的欠身施礼道。

　　“认错人了……”玄奘声如磨石的一字一顿道，“我认错人了吗？”听到白晶晶平淡无波的话语，玄奘真的有些动摇了起来。亦或是宁愿自己真的认错人了？

　　“不会的，不会的，在这世间，不可能再有第二双那样的灵眸。那种神秘的灵韵，怎么可能出现在第二个女子的身上？她一定就是晶晶，一定的，一定的……”玄奘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之后，忽然激动起来，“晶晶，你再看看，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啊嗯……痛……”玄奘激动之下，双手情不自禁的狠狠用力，玉儿在双臂几乎被捏碎的情况下，不由失声呼痛。

　　白晶晶笑了，在这一刹那用勾魂荡魄的微笑生生剥去了天地间所有的色彩，“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

　　这声浅笑轻语，在玄奘听来，却不啻于寒冬的冰水当头淋下，在滚烫如沸的身体上激起一蓬狂猛的白烟。下一刻，暴冷暴热的身体早已体无完肤，整个人再也无力支撑来自地心的引力，颓然摇晃了起来。

　　原本是玄奘在簇拥着心碎的玉儿，然而现在却是心碎的玉儿反过来要搀扶着整个人已经四分五裂的玄奘……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彻心腑，这就是背叛带来的痛楚吗？在这一刻，玄奘彻底的垮了下来，浑噩无力的靠在玉儿身上。时间，真的可以让人忘记一个人吗？玄奘扪心自问，与晶晶并没有过刻骨铭心的轰轰烈烈，但却曾经自以为已经得到了她的心，得到了那份情。现在看来，自己真的错得有些离谱……

　　往事一幕幕回闪在眼前，双手被捉时的脉脉含羞，水帘洞中的亲身关切，甘霖大阵下的传书担忧，一切的一切，难道只是错觉吗？她的心，到底在想着什么……

　　一时间，玄奘的脑海乱如团麻，是错觉，亦或是时间真的可以抹去曾经的记忆？既然如此，袁天罡又何必留书……对了，那封天罡的留书呢？

　　玄奘颤巍巍的慌乱翻开胸前衣襟，衣襟内许多装满蟠桃汁的瓶瓶罐罐呼啦一下子摔在地上，所幸仙界的玉瓶品质的确不错，与地面撞出叮咚闷响之后竟然也没有破裂，不然倒是可惜这些蟠桃汁了。

　　终于，玄奘面露喜色的抓出那封天罡留书，充满期待与希望的丢了过去，“你说你不认识我？那你看看这封书信，你真的已经忘了我了吗？”

　　白晶晶显得很是茫然不解，伸手接过飘来的那截衣襟，展开看了几行之后，绝美无暇的容颜上终于再难掩饰的飞快闪过了一丝凄楚，然而眨眼之后，便又将飞鸿一现凄楚掩饰的不露丝毫痕迹。

　　玉儿和牛颉也许没有注意到，但是一直紧盯着她不放的玄奘却仿佛在瞬间嗅到了春暖百花的芳香，看到了那么乍现而逝的一丝希望，“你认出我了，对不对，对不对！”

　　玄奘挣脱了玉儿搀扶的手臂，一步一颤的走向白晶晶，近乎声嘶力竭的问道。

　　“对不起，这位公子，我真的不认识你。”白晶晶脸上笑容不减的道。

　　“你撒谎！”玄奘猛然一喊，激动之下，左脚踩到了右脚脚面，一个拌蒜趔趄，竟然摔在了地上。

　　心痛的确可以让一个人崩溃，任谁又能想到，修为参天的惊世奇才竟会如此摔倒？

　　“啊！”“啊！”白晶晶和玉儿同时惊呼出声，只不过白晶晶僵笑着收住了脚步，而玉儿却快步上前扶住玄奘。

　　玄奘显得有些倔强，有些孩子气，阻止了玉儿想要扶起自己的动作，双眼紧紧的盯着对面那双曾经深刻脑海中的灵眸，嘶哑道，“你撒谎，你若没认出我，为何方才会那样动容？”

　　白晶晶笑了，笑得很灿烂，看不出丝毫的不自然，“公子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书信中的这个跟我同名的女子很可怜，而非是认识公子。”

　　“就这样么……”玄奘无力的低声重复着。

　　“玄奘，别这样，你先起来啊。”玉儿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个伤心之人，关切的急道。

　　玄奘不理会玉儿不断的想要扶起自己的动作，猛然抬头看着白晶晶，右手霍然撕裂开左胸的衣襟，露出坚实的胸口。

　　这里，有一新一旧两道触目惊心的蛇形疤痕，很明显的可以看出，造成这两道伤痕的，都是剑，很锋利的剑，贯胸而过的剑。

　　新的一道，正是不久前被桃木印剑留下的，而旧的那道却是当年在江州慈恩寺内，以身外化身之法施展苦肉计所留下的痕迹。

　　造成这道不可磨灭痕迹的，正是前方那个泪光闪闪的白晶晶。

　　“这个呢？你可以忘记我，但你难道也忘了这道伤疤了吗？”玄奘厉声道。

　　“啊！……”白晶晶似羞似怯的别过头去，将脸埋在牛颉的肩头上，不着痕迹的趁势拂去了眼中的泪花，“牛大哥，这个人好可怕啊，我们快些回去好不好？”

　　牛颉也被玄奘胸口的两道狰狞伤疤所震惊，看这两道剑痕的伤疤，任何一道都可以置人于死地，而这个家伙受了两道竟然还能活下来？刹那间的震撼，让牛颉并没有注意到白晶晶眼中的泪花，现在听到白晶晶要回去的话，牛颉连忙宠溺的点头道，“好，我们回去。”

　　说完，竟一眼也没有多看玉儿，便拥着白晶晶疾飞向洞内。

　　很多人都说狐媚天下，是因为九尾妖狐一族有一项媚绝天下的媚功。而事实上即便是再神妙的媚功，也终有被破解的一天，那时，中术之人便会恢复正常。

　　真正能让人彻底沉沦，永生永世难以觉醒的蛊惑，并非后天修炼的什么媚功，而是一种天然的清纯……就像牛颉现在所中之毒一样，是一种心甘情愿的无悔。

　　“晶晶！晶晶！……”眼看着白晶晶和牛颉的身形已经消失在洞内昏暗的暗影中，玄奘一遍又一遍的颤声喊着晶晶的名字，希望她能回头，哪怕只是回头看一眼也好。

　　一连串的呼喊似乎也让玉儿想起了自己的心，也是碎的。玉儿怔怔的看着深不见底的洞内，惨然一笑，“果然丽质天生，我见犹怜……”说到这里，竟而前后一阵摇晃，仰天倒了下去。

　　玄奘此时全身都依赖在玉儿的身上，玉儿一倒，玄奘也跟着倒了下去。扑通一声闷响过后，玉儿昏厥着不省人事，而玄奘的思绪却又回到了正常。

　　“玉儿，玉儿，”玄奘暂时按下了心痛，撑起身来，焦急的拍打着玉儿柔嫩的脸颊，“你别吓我，醒醒啊。”

　　正在玄奘心烦意乱的时候，洞外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合时宜的大笑，“牛大哥，我们来讨一杯喜酒喝如何？”

　　话音落处，洞口三道妖光闪过，现出了三个人影。当中一个精赤着肌肉虬涨的上身，斜披着一张虎皮，左面那个形容枯槁，一缕疏疏散散的山羊胡更将他衬托的好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骷髅似的。右面站的却是一个丰胸翘臋，骚首弄姿的风骚女子。

　　三人进洞之后正好看到玄奘焦急的拍打着玉儿的脸颊，当中那斜披虎皮的壮汉先咦了一声，旋即虎吼道，“小子，你在这里干什么？是牛大哥让你来迎接我等的吗？还不快快引路……呃……”

　　正说到这里，玄奘忽然暴喝一声，“你给我闭嘴！”说话时，骤然挥掌拍出一道灿金炽光的硕大佛印，生生砸在壮汉的胸口。

　　这壮汉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虎妖罢了，如何能经得起玄奘激愤的一掌？当即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嗷，一口鲜血夹带着一枚拳头大小的流质内丹猛的喷出，而身体却打着旋儿的翻向洞外。

　　左首的那个羊妖和右首的蛇妖同时惊呼了出来，只是这惊呼中却没有兔死狐悲的哀伤，反而充满了惊喜的味道。

　　二者同时腾起，齐齐探手抓向那枚虎妖留下的带血内丹，一人抓住一边之后，嗤啦一声裂帛般的脆响声中将内丹生生分成两半，然后连汤带水，点滴不剩的飞快的将到手的内丹吞了个干干净净。

　　二人互相的咧嘴阴笑了一下，全都意犹未尽的舔着空空如也的手指，这个时候，外面弱水涧的三千弱水河中传来了咕咚一声闷响，想来是那虎妖已经被弱水吞噬。

　　刚刚兴高采烈的瓜分了虎妖内丹的两妖方正飘身落下，这才惊觉到前方不远处还有一个一掌便将虎妖内丹震出的煞星存在着呢。两人面面相觑的对看了一下，转身就跑？若是惊动了那煞星，给自己也来那么一下子怎么办。留在原地却又耐不住敲锣打鼓般的心惊肉跳。一时间两个妖怪暗自叫苦连天，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玄奘懒得理会这等成不了气候的小妖，专心的给玉儿检查着伤势。探入玉儿体内的真元在她的身体内游走一圈之后，玄奘才放下心来，玉儿睡上一觉就会没事了。

　　确定了玉儿没有大碍之后，和晶晶形同陌路的刺痛又再度袭上心头，玄奘的双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细缝，喃喃自语道，“真的认不出我了吗？还是我真的认错了人？不管怎样，也要进去弄个清楚明白。想我就这么胡里胡涂的放手？那可不行。”

　　一念及此，玄奘遂俯身抱起昏睡中的玉儿，正想起身，却看到又长大了不少的干女儿小珑从玉儿的怀中滑了出来。

　　看得出来，小珑睡得实在很香，两条长长晶莹的龙涎随着呼吸不断的在龙须上来来回回。小丫头丝毫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快要天翻地覆了，这就是孩子的特权，也是孩子的福气。

　　玄奘笑了笑，暂时放下玉儿，将刚刚撕破的胸襟胡乱的扭在一起，然后拾起那十几个装满桃汁的瓶瓶罐罐塞进胸前，再把小珑也一股脑的塞进去，这才重新抱起玉儿，飞身飘向洞内。

　　由始至终玄奘都不曾抬头看那羊妖和蛇妖一眼，但两个妖怪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直到玄奘抱着玉儿消失在洞内阴影中之后，两妖才妈呀一声的同时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真他妈的见鬼了，人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高手？”羊妖有气无力的道。

　　“是啊，那老虎竟然被他随随便便的一掌就震出了内丹？这份修为，真是……”蛇妖说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好像那个佛印是印在自己胸口一样，下意识的摸了摸半裸的胸脯。

　　“骚娘们，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那卖骚？”羊妖苦恼的抱怨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顿喜酒是喝还是不喝啊？”

　　“这……”蛇妖为难了片刻之后才咬牙道，“喝！若是不喝的话，日后牛大王追究起来，你我担当的起吗？”

　　“可是那煞星才刚刚进去啊。”羊妖心有戚戚焉的道。

　　“不怕，牛大王、鹏大王他们都在里面，难道还怕他一个人反了天不成？”蛇妖嘴上虽然说不怕，但脸上却难以掩饰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嗯，娘们你说得对，不怕。”羊妖和蛇妖互相壮了壮胆之后，好像赶赴刑场一样脸如死灰的走向洞内。

　　两妖走后，渐渐的，摩天洞的洞口开始热闹起来。五颜六色的妖光不时急速落下，来自四面八方的妖怪们三五成群的不断赶来。赶到的妖怪看见洞口处没有人接待，心中虽然感觉出了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也无法想到那么多，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便全都自行的飞向洞内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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