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人打杂 2
王芳心知肚明，小薇说出了当前计划生育工作的一个不容忽视的盲点。其实，她自己的女儿在初三的时候就被同校一个高中生破了处，还怀上了，只好偷偷堕胎。搞得女儿成绩飞流直下，最后只好送她出国留学了。但是，她也不想得罪教育局的科长，就打了哈哈起来：“同志们，今天这个座谈会开得很好，各部门结合本单位的实际，对如何进一步做好计划生育工作都谈了好多富有建设性的意见，会后，我们会根据大家的意见，写出一个会议纪要送交市委市政府决策参考。另外，现在我们市直机关正在全力整顿工作作风，当然了，会风也是其中要整顿的内容之一。所以嘛，今天中午就没有准备午餐了。在材料袋里我们都放了一点误餐费，请大家自理。现在会议结束，谢谢大家。”
小薇站了起来，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走出了会议室门口。正准备下楼梯的时候，觉得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转身一看，王芳笑着对她说：“小刘，你先不要走，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好。”小薇收住了脚步，跟着王芳到了她的办公室。小薇开始以为自己刚才发言说错了话，心里惶惶然的，眼下看到王芳把她让到办公室的茶几上，还亲自泡了一杯茶给她，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
王芳欣赏小薇，说：“小刘啊，跟我一起到外面吃饭吧？”
小薇看了看表，十一点刚过一刻，心想时间还早，得先回去向吴米汇报，便笑了笑说：“谢谢王主席，我还是先回办公室向领导汇报会议情况。”
王芳说：“你在哪个科，我跟你们科长打个电话就行了。”
小薇说：“调研科。”
王芳说：“调研科好呀，接触市领导的机会比较多。你们科长叫吴米吧？”
小薇说：“对。”
王芳想，她是个处级干部，尽管自己跟吴米并不太熟，但毕竟自己官阶比他高两级，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的，便说：“我打电话给他了？”
“谢谢了，王主席。下次吧，我请主席。”小薇想，王芳对她有好感，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吴米才是她的顶头上司。顶头上司对自己有好感才是硬道理。要不，顶头上司发起威来，骑在她头上撒起尿来，就惨不忍睹了。现官不如现管嘛。
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小薇决定抓紧回办公室向吴米汇报汇报。
回到办公室之前，小薇上了趟洗手间，打开资料袋一看，好家伙，所谓的误餐费足足有三张人见人爱的老人头，三百块人民币啊！说是误餐，实际上，离吃午饭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这不是变着法子分钱嘛。算了算了，女同志搞计生工作也不容易，搞点香水钱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会本来不该她参加的，她如果拿了这笔钱，吴米知道了，对自己的印象不是要大打折扣了吗？以前看抗战的电影，经常听到“一切缴获要归公”嘛。现在，自己是人民的公务员，还是归公吧，免得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她走到办公室，只见吴米抬起头笑眯眯地说：“小刘，会议这么早结束了，会议没管午饭？”
小薇把资料袋搁在自己的桌面上，说：“吴科长，结束了。我把会议的情况向您汇报一下。”
吴米说：“这样常态的座谈会，没有什么可以汇报不汇报的，耳朵都听得生出茧子来了，你把会议资料交到综合科去就行了。”
小薇从资料袋里抽出一个装有三张老人头的市妇联信封，递到吴米面前，说：“这里有三百块钱，说是误餐费。”
吴米眼珠转了转：“既然是误餐费，你就拿去用餐吧。”
小薇急忙摆摆手：“不不不，这会议本来不该我参加的，是您安排我去的，这误餐费应该上交领导。”
吴米露出了一丝迷惑的神色：“上交领导，交给谁，交给纪委？”
小薇脑子转得快，站起来，转过身，原地转了一圈：“上交领导，就是交给您啊！您是科长，您就是我的领导，其他领导嘛，与本姑娘概不相干。”
吴米被小薇这么一旋，受到感染似的，也站了起来，一脸笑意：“好了，好了。小刘，我们国家的分配原则不是多劳多得嘛，这区区三百块钱，你就拿去用吧。”
小薇说：“这样不好，还是上交科长。”
小薇越是推，吴米心里越是对她有好感。他想，这个小姑娘还是挺懂事的。对懂事的小姑娘就要给以关照。于是，就把信封收了起来，说：“小刘，这样吧，你先把资料拿到综合科去吧。”
“好。”小薇这才放心地收起桌面的资料袋，送到综合科办公室去了。
“这小姑娘……”吴米见小薇出了办公室，急忙把信封放到小薇的抽屉里去了。
这时候，杨和来了。
吴米欠了欠身，说：“杨科，有事？”
杨和坐在吴米边上的椅子上，说：“有事，也没事。”
吴米站了起来，给杨和倒了一杯水：“有事就说嘛。”
杨和说：“事情是这样的，刚才市机关事务处的人找了王秘书长，说刚才，事务处的工勤人员打扫卫生时，发现我们办公室这一楼层的男洗手间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用过的避孕套，你看这事，这算什么事呀。”
吴米眨了眨眼珠：“你来这跟我讲这破事干吗？”
杨和说：“我才不管这事呢。是王秘书长要我了解一下，这事谁干的，要我到每个科室转一下，看看这个套是从哪间办公室流出来的。”
吴米摇了摇头：“这是哪个人偷吃了没擦嘴呢，你说，要怎么查，我们科配合就是了，这破事……”
杨和说：“今早，你们科最早来上班的人是谁？”
吴米说：“你这话啥意思？”
杨和说：“最早来上班的人才有作案时间啊。”
忽然间，吴米想到，他们科今早第一个来上班的肯定是小薇，这种事可不能冤枉了人家小姑娘，于是笑了：“你呀，说得那么严重干嘛，人家不偷不抢，你情我愿的，做一些活塞运动，说什么作案不作案的。再说，人家做这种工作，也不一定是早上来做呀。也许是加夜班的人做的也有可能呀。”
杨和想了想，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就从这两个时间段查起。这样，我到其他科室去传达了。”
杨和前脚刚走，小薇后脚就回到了办公室。
吴米见小薇回来了，叹了一口气，说：“小刘，今早你几点来上班？”
“我一个人呆在宿舍没什么事做，提前半个小时，八点就来了。”小薇想，怪了，吴米怎么突然问这话来了。自己是全办公室第一个来上班的，这有错吗？
吴米心里急了，这事处理得不好，小薇呀，可要跳进黄河洗不清了。但是，既然事情发生了，不管这事谁干的，总要走走程序查一查，就说：“你把任明和陈达叫过来，我们开个小会。”
小薇想，现在已到了下班吃饭的时间了，还要开会，到底发生了什么样重要的事情呢。她发现吴米一脸严肃，也就不好问他，转身通知去了。
不一会，除了雷娟没到位，其他人都齐了。
吴米清了清嗓子，说：“现在，开一个小会。”
任明看了吴米一眼，说：“都要吃饭，还开会，莫非市长又交待了什么重要调研课题？”
吴米对任明随意打断他的话非常不满意，但已经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继续说：“不是市长，而是市机关事务处，给了我们一个新课题。什么课题呢？这课题呀，不大不小，可大可小。刚才，事务处的工勤人员在我们办公室这一楼层洗手间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用过的避孕套，王秘书长发火了，要各科进行自查，这事谁干的？现在，你们每个人都谈谈，谁干的？”
陈达笑了：“吴科呀，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我想请教几个问题，第一，干这种事需要不需要向组织汇报；第二，干这种事的人会主动交待么？第三，我们不是公安机关，如果这事确实是个大问题，也应该由公安来破案呀！”
吴米想，这事他也只不过是拿出来讲一讲而已，想不到陈达会这么认真，就扯开了话题：“陈达呀，你说的也有道理，干这种事需要不需要向组织汇报，我也讲不清楚。但是，有一点肯定的就是，要干也不能在市政府大楼干呀，这事传出去了，老百姓又会如何看待我们这班公务员呢。”
任明看了看坐一边不说话的小薇，发话了：“吴科，垃圾桶里发现了避孕套，也不能说明这事就一定在市政府大楼干的，在别的地方干了扔到这里也有可能的，小刘，你说对不对？”
小薇脸红了：“这个，这个，我不懂。”
陈达听到任明话中有话，马上附和：“对对，我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就是要干这种鸟事也不会到办公室来干。要查，就从那些单身贵族查起。而且，今天，我们房间的卫生也不是我们打扫的，任科，你说对吗？”
小薇听到陈达的话后，心里不由一阵心酸，自己好心好意早点来上班，为他们搞了卫生，想不到……
任明觉得陈达的话过火了，就算怀疑刘小薇也不能这样说，便接过话：“陈达，话不能这样说，小刘好心好意为我们房间搞卫生，你怎么能怀疑到人家头上。”
陈达声音稍微抖了抖：“我并没有说小刘呀。”
吴米发现任明和陈达的话越说越不靠谱，把脏水都倒在刘小薇身上，便虚晃一枪，说：“你们不要再说其他乱七八糟的了，我问一句话，任明和陈达你们俩昨晚来办公室加班了没有？”
陈达反应快，说：“没有。”
任明想，这个当兵出身的还是老谋深算呀，为了保护刘小薇，把皮球踢到他和陈达身上来了，他接上话：“我有没有来加班，你当科长的没有安排我来加班，我来加班干吗？”
尽管任明的话有点刺，但吴米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想了想，作了总结性发言：“好了，既然我们科昨晚没人来加班，任明和陈达早上又没有搞卫生，再说，这个套子是在男洗手间里发现的，至于小刘倒垃圾也不会倒在男洗手间的垃圾桶里，这样分析起来，就没有我们科的事了。这事，我会向领导作汇报的。好了，会议到此结束。”
小薇从办公室出来，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上班的第二天，就出现了这么多事。看起来，表面风平浪静的机关，其实也暗流涌动呀。稍不小心，就会掉入深不见底的谷底。都说市政府是人民的政府，在人民政府的办公室，竟然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来到冠冕堂皇的地方做爱。不过，做就做了，也要懂得处理好后事呀，把那该死的套子冲到马桶不就没事了嘛。干嘛还要张牙舞爪地丢人现眼，放在垃圾桶里。都说同事没朋友，过去她还没有切身的体会，今天，终于领略到了。要不是昨晚好好请了他们几个吃饭，要不是吴米从中周旋，看陈达那德性，说不定还会指名道姓呢。
从政府大楼出来的时候，小薇下意识地回望了高高在上的大楼，一时间，一个意念在心中油然而生：政府大院就是一个大套子，里面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机关，就是一个个大套子套着小套子，都是圈套啊。进入这个局子里的人，就看你会不会跳舞。进得去了，要水平，能跳出来，更要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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