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春天对于农人来说虽然是播种耕田的季节，但对于黄婆家这种以给贵人当家仆为营生的来说却是再清闲不过了。
既然给程月看病的高人不在家，而那高人的家仆又说两三个月主人能够归家，虽没有信誓旦旦地保证，却也给了黄婆拖延时间的理由。
早饭后，黄婆例行来问候，之后便回自己的地盘，离这个不受待见的二小姐远远的，总之能有多远便有多远，反而去和自己的儿子不知又谋划些什么去了。这正给程月的计划创造了时机，能够让她不受干扰地按照心中的计划一步步进行。
此行第一步，便是按照若阳手中的清单把来时带着的物品一一清点。
药材的话，人参不见了，十来年的老灵芝也不见了，还有七八寸长的深山里的小蛇干也不见了，若阳越看越气恼，看起来上点档次的药材都被变卖了，看来问月送来的汤药即使被小姐服下，也不见得会起什么效用了，难怪小姐那么厌恶吃药，真是想想就觉得来气。
手打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程月听见觉得好笑，却还是忍住了，温声道：“看起来名贵的，可能是真名贵，但不见得是最名贵。”
若阳抬眼疑惑不解。
她继续道来：“每副药中多有一二钱毒|药作为辅助，效用就是以毒攻毒，虽说分量不重，却是一副药中最重要的部分自然也是最值钱的，”她让若阳翻了翻药包，果然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包，用秀鼻轻嗅，果然，“当初应是怕日久药品放在一起串味，那开药的大夫便嘱咐把各类药材分而包之，黄婆子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不起眼的小包就值得上三根金条。”
“小姐，你怎么懂得这么多，连药理都……”若阳揉了揉眼睛，想看清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小姐，现在小姐接连刷新她的三观，每一天她都能发现小姐身上新的一面，若不是眼前的画面没有变化，她甚至怀疑小姐是被谁家冤魂附身了呢。
“我娘死得早，家里没人管着，到处游逛的时候学到的。”程月随口一说脸上却是一副黯然神伤表情，若阳自然是轻易就相信了她。
她自然不会发现这是程月的故意，她想的是既然要同若阳共同开展计划，那么自己的才智也就不能藏着掖着，与其让她怀疑，不如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这样隔膜就难以产生，自己的阻碍就又少了一层。
清点来清点去，若阳发现了一个精致小瓷盒，打开小瓷盒，里面晶莹剔透铺着半寸膏体，程月闻后就想到，这或许就是将军府秘制伤药，程家多将士，程家男儿身上没有不受伤的，这便是这药存在的理由。
前世她早早断绝了与自家父兄的关系，也就无缘见到这传闻中的伤药，如今懂得医术的她，自然轻易就看出了这药果然不似凡品，人生数十载，谁还没有个受伤的时候？她父亲程辙许是怕她有个磕磕碰碰才备了这一盒，竟然也不怕大材小用。
程月百感交集的同时，也不忘偷偷将这盒药放入怀中。
二人又找到新制的精致衣物几套，女子首饰一盒，被褥一套，连环画一套，话本子若干……
程月目瞪口呆的同时终于发现自己父亲身上两世她都没发现的优点，就是那个体贴哟，难怪自己的娘对他那么痴爱，她那个继母也如痴如狂，加上天然一副好相貌，虽说不是丰国第一罢……
她可恨地想见到当年自己父亲是一块多么抢手的好玉，只是岁月无情雕琢，她依旧不能够做到对程辙完全谅解，毕竟前世那般恨过，又那般疏离过……
算上那辆还算精致的马车，程月掂量着即使贱卖这些东西，她最少能换来几千两纹银，她很满意。
“会驾马车吗？”程月开口问道。
若阳木木点点头。程月仿佛看见了一般，随之一笑就拽起她袖子往外走，“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马车牵来，装车去城里下馆子。”
直到程月乐颠颠地在黄庄第一大酒楼含香楼数票子的时候，若阳才反应过来，小姐哪里有银子？还不是靠变卖家当，这下好了，家当败光了，还怎么回去？还怎么给小姐看病？她看了看楼外拴着的马。
要不是她好歹拉着小姐，恐怕连这匹马也留不下了。而小姐则笑嘻嘻地说：“这匹马卖了能买十五头驴，还愁回不去？”见若阳坚决也是她早已懒得再去马市跟人讨价这才作罢。
难得为一次口腹之欲下馆子，这些日子里唯一好吃的东西就是程风给的那糖，虽然离别的话语犹在耳畔，但还是被她和若阳抛诸脑后般地瓜分的所剩无几。
所以，这回难得下馆子还不得好好吃一顿？
而隔壁高间，一位少年身着水青色拢袖长衫，眉眼似横山卧水，双睫微微闪动，窝在轮椅上闭目养神，仿佛在等待什么。
少顷，一个身姿利落腰侧佩剑的女子轻步走入，刚要开口，轮椅上的人睁开双眼，却放眼看向楼下喧哗的闹市，而一开口，便令一切喧嚣都冷静下来，仿佛世界都处在一片宁静之中。“联系到了？”
女子点点头，就接着说道：“公子只需在我们的秘密住处等待就好，又何必亲自来此地，岂不是给对方可乘之机？”越说越着急，便越僭越了级别，而少年却不假声色，只是微微一笑道：“大隐隐于市，再者，我许久未出来，也是想好生游玩一番，况且不是还有你在么？”
于是女子便再提不起怒气，抱着臂静站一旁，同时全心注意着周围动静。
这边高间安静得似没有人在，隔壁却是另外一番光景，若阳轻轻抚着自己的肚皮，看着战斗力依然强悍的程月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心想不愧是生长期的儿童啊，可真是能吃，且动作迅速一点也不像眼盲少女。而程月自然看不到她的充满羡慕嫉妒的眼神，继续和盘里的烧鸡撕扯。
青衣少年轻轻举箸，面前尽是精致的饭食，一举一动无不如诗如画，护卫模样的女子看着这幅已经看了经年的画，依旧觉得美。只是一墙之隔的声音让她着实不爽，她着实怀疑，即便是含香楼这样当地最好的酒楼也会有老鼠这种生物的存在。
看着主人的淡然，她觉着自己这个侍卫当得还真是不合格。
饭罢方要饮茶漱口，却听身后传来呜咽的声音，女护卫心里嘀咕着，这饭馆可真是神了，什么老鼠啊猫头鹰的可是一下子齐活了，是不是还会有什么狮子啊老虎之类的突然冒出来。
心里正腹诽，便眼见着银箸从眼前划过，直直飞向对面一帘之隔的高间，随后传来叮地一声，便是杯盘打落液体飞溅的声音，同时呜呜咽咽的声音也停了下来，登时一片死寂。
壮汉掀帘而出，一脸怒不可遏，“是谁多管闲事，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声音粗犷野蛮，连空气都抖了三抖。
青衣少年轻轻拍打衣摆，却没有转身，只是淡淡道：“以多欺少，以强凌弱，便是贵国的一贯作风么？”
壮汉一脸惊诧，没想到自己部落属国的身份竟被一语道破，愣怔片刻，出言道：“本国事务，何需你来多管闲事？”
“因为这里是丰国。”少年微微一笑，换来新茶，女子转身而出，手未动而剑已出鞘，却听到嘀嗒地声音，那壮汉的裤裆已经湿了大片，还在噼啪往下落水。
女子一嗤：“你们南国人都这德行？”
却听见里间嗷呜一声，桌上碗碟碎裂，噼里啪啦，一阵骚乱之中，钻出一个黑衣黑脸少年，少年衣服褴褛身上满是伤痕，他跑出，瞥下一个眼神，望见了救他的人的背影，却看也不看刚才喂他毒酒的壮汉一眼，就像黑猫一样钻进了拥挤的人潮之中。
而壮汉早都因为脚下无力，跪在女子的刀下，根本不知道手里待宰的羔羊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程月扶着门框，听见了这一切，早将一桌子美食抛诸脑后，电光火石便将对手压倒，即使是女流之辈，她也算个中翘楚，那句口头禅“你们xx就这德行？”这句简单的戏谑却似石头叩击心房，心室颤了两颤。
“你们宣武府的兵就这德行？”
“你们云王府的伎俩就这么下三滥？”
“……”
阿骊，丽妃，竟然是同一个人，为了主子能放下从小不离的宝剑头戴唯恐避之不及的钗环装作弱不禁风，程月在心里冷笑，连相貌都能改变，丽妃如此这般，才能把她也耍得团团转，否则又怎会被那人一杯毒酒结果性命？她做到这种地步，难道又仅仅是因为主仆情谊？
若如是，她心里就只剩下了对这个女子的敬意。
前世的恩怨她早已放下，笃定那人就是阿骊的那一刻，她想得不是报仇雪恨，而是要确认他是不是也在这里。
猜得没错的话，云朵一定在隔壁，那个告诉她他的名字是云朵却一直躲着她不告诉她真相的云朵就在隔壁，不管前世她是不是错将别人认作是他，是不是被人残忍利用，现在那里坐着的一定是他，就是那个人。
容桓，你逃不掉了。
而她却完全没有勇气迈开步子，脑袋嗡地一声，一下子倒向门框外。
(https://www.tyvxw.cc/ty43033/1688363.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