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美人蕉开满的窗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教室后面的美人蕉凋谢了两朵，又新开了两朵。
每天黄昏穿过学校围墙那一拢翠竹，照在美人蕉上的余晖也越来越斜。
我的那一场难堪也随着秋天日光的越变越淡，渐渐被人遗忘。
也许因为那一场难堪的哭泣，那个知性优雅的班主任林老师，那个凶巴巴的数学老师黎老师，还有那个刚出校门、摇着两幅耳环十分青春无敌的英语卢老师都记住了我。于是我常常有机会被她们耳提面命，被叫起来回答问题。
这些问题自然是有时回答得漂亮，有时被问得太突然也很语塞，当场傻愣在那里——如果我认识老狼，我都要怀疑《同桌的你》是不是为我而写的了。
尤其是那个产后不久还微挺着肚子、在后脑勺胡乱挽着小波浪卷发、带着孕期习惯叉着两腿站在讲台上有些凶巴巴的数学老师，卷发君，开堂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人起来背数学公式及概念，回答不上一站就是半节课一节课。
数学课背公式与概念，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破题儿头一遭的新鲜事。所以每到数学课，班上很是人心惶惶，课前教室里总是坐得满满的，到处充斥着书本翻动的声音。因为没有人知道以她任性的点名方式，下一个会点到谁。
这时，我和苒一前一后两个头总是凑到一起，顺着书本乱翻，彼此提问抽答，提前演练——毕竟我们的座位在第二排、第三排，离她的眼皮子实在太近太近了。
谁都知道数学老师兴致来的时候，会从第一排点起，回答不上的第二排补上，第二排回答不上的第三排补上……第一排的幸运者常常是羽、第二排的中奖者通常是苒，第三排的倒霉鬼经常是我，第四排的后来者大概有隔河而坐的楚竹吧——简直是魔鬼训练。
我想一开始我是被她点名最多次，最多次怔在那里回答不上问题的人吧。
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注意到了我呢？虽然我直到今天也不知道答案。
那时的我是多么笨拙呵。
而他呢？他从第一节音乐课开始就显得那么活泼灵巧，那么引人注目。
那一天，教室后的美人蕉萎掉了两朵，又新开了一朵。下午班会课上班主任为了联络同学们的情谊，使大家尽快熟悉起来，便问：“你们班上谁会唱《东方之珠》的？上来唱一唱？”教室里窸窸窣窣的，满是低着头交头接耳的声音。
“我会。”楚竹便自告奋勇举了手，站上了讲台，我有点惊讶。
“这首歌不是男女对唱的吗？”忽然有人说。
“再来个女生嘛。”也有人起哄。
“孙筱筱说她会唱。”我转过头看见一个扎着长马尾的姑娘被别人推攘着，瞪着旁边的人，示意别人闭嘴。
“那就一起上来。”林老师笑着招了招手，貌似对这种毛遂自荐很是满意，但两个人站到了讲台上都有些尴尬，似乎是对这样一首男女对唱的情歌很是敏感。
“谁先开始？”两人推让一阵，最后终是让楚竹先开口。教室里没有悠扬的伴奏，但是楚竹比罗大佑更清澈更富有磁性的嗓音立刻便抓住了所有人，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我不知道他不单会安慰人，连唱歌也是这么好听，就像独自走入一片静林中却又发现一口跳荡着月光的井一般，有些意外，也有些怔怔然。
从这一天开始，谁都知道楚竹是一个嗓音不错、唱歌很好听的人，都对他有些刮目相看，所以他的人缘很好，认识的人，尤其是女生也逐渐多起来。没多久，我就看见他拿着书本坐在苒的旁边向她请教数学题，每一个问题每一个步骤都很认真。
我想我快被遗忘在某个角落了吧，开学第二天就没交作业，数学课老是回答不上问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都像可怜巴巴的、来混天度日的学生。
我想楚竹一定也是那么认为的吧，那一天他的安慰也不过是觉得我有些可怜吧？
什么时候我才能如林老师所说的那样，被深深掩埋在沙子里也能发出光来呢？
会有那么一天吗？还是我从此就会这样沉寂下去？我摇了摇头，感到背脊有些发寒。
日子如滑过指尖的丝弦，弹出的音符缓缓的、悠悠荡荡的流淌着，我只收到了满心满意的幽凉与寂寞，幸好有苒和晓桐陪我一起慢慢地走。
可是苒的面前还有羽，我对这样三个人的关系，有时也感到迷茫得很，而美人蕉在教室的后窗下，寂寂的开着，不干痛痒的开着。每一天下课我就坐在那里，歪着头趴在课桌上看那一丛娇艳的美人蕉，早上还带着露珠的，晚上还披着夕阳的……
那时美人蕉下也常安坐着一个女生，她跟我一样属于静坐派的，但我不认识她。
一天课间操十分，楚竹就在这美人蕉盛开的教室里，拿出笛子奏响了第一支曲《东方之珠》。
“哇，很好听，楚竹你还会吹笛子吗？”后面坐着的那个跟谁都自来熟，自己也微熟得像枝头八月石榴的女生江余影说。
“好好听哦，好棒，再来一首。”后面那个眼睛大大，长得有些楚楚可怜的杨灵也鼓着掌说。
“哇，楚竹你还有什么不会的？”那个有些好事儿的许晴晴趴在桌子上忽然说。
真的很动听，我心里这样想，可是却没有说出来，回头望了一眼依旧趴在课桌上看后面傅粉的美人蕉。很希望他可以吹下一曲，笛声穿过九月美人蕉开满的窗台，可以飘很远很远……
坐在那里，我也可以做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这天，就真的如我所愿的，他吹了第二首，第三首，《梅花三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直到上课的铃声徐徐拉响，人也陆陆续续走回教室，他将那支竹笛收入了课桌中。
(https://www.tyvxw.cc/ty43026/8586504.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