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与红发
日头渐升，离方才的小岛已经很远很远了，海波之声细细碎碎。
小孩坐在身前，安静得很，乖得很，什么话也没说，只拿着自己的刀，侧耳听海浪的声音。
船随风而动，不久，远方初露林木，一座岛屿就在前方。
那双金色的锐利眼眸渐渐眯了起来。
……
“嗯？那是什么？”
“我看看。”
待看清了，只见不远处的海上，巨大的十字船桅撑着一面深黑的帆，缓缓而来。船侧两支幽绿的烛光，随风一跳一跳。
“啊！”
“怎么了，看到谁了？”
“是，是……”
拿着望远镜的人惊愕地看着海上出现的船形，嘴已吓得合不拢了。
未多时，一切惊愕便有了缘由。
两道脚步声轻轻叩响在地面之上，一前一后。为首那个背着一把硕大的十字黑刀，刺目的锋芒光是近距离接触，便让人骨血发寒。
众人围成一团，举着刀刃挡住去路，面露惊吓，严阵以待:
“鹰眼？”
“你来干什么？”
拥挤的人群却随着那人有力的步伐不自觉地往两边撤开。
黑色礼帽遮住那双摄人的眼，只留下刀削似的下颚，两簇短须格外锋利，唇轻启，沉郁的声音响起:
“我不是来找你们的。”
“红发在哪？”
他轻抬首，面上无波无澜。
在这脚步声之后，跟着另一道清脆的木屐之声，一个小小的孩子抿着唇，紧紧跟在后面。
“头儿！头儿！”
已有人飞奔去传信。
鹰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远去，侧首，扫了小孩一眼。
小孩似乎也严阵以待的样子，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
……
丛林中央，粗大树木之下，零零散散坐着正休憩的人。
“头儿，头儿！”
“那个家伙，那个家伙，鹰鹰鹰鹰……鹰眼！”
“哦？”
树下之人被树荫遮蔽，瞧不出模样，此刻，他凝视过去，发出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
话音刚落，人已一步步而来。一个高大的身躯背着长刀，礼帽上的洁白羽毛随风颤动。
“哦……鹰眼，稀客啊。”
树下的男人坐着，望着那张熟悉的脸。
鹰眼面无表情地扫过眼前的人，扫过地上散落的酒瓶。
四周分散而坐的人目光紧紧盯过来，未有分毫动作。
一旁灰色头发的男人正撑着后脑勺，左脸上有一道伤痕。
他的目光淡淡划过了背刀之人，旋即视线下移，骤然敛起利光，盯着鹰眼身后的那道身影。
一个小孩。
周围人也留意到了。这小孩生得十分奇异，拿着刀，跟在鹰眼身后。
鹰眼身躯笔直，淡淡道:
“听说你要前往东海。”
“啊，是啊。”
树下之人懒散地说着，站起身来。
小孩侧着耳，红色的眼睛不曾聚焦。
贝克曼牢牢审视着那个孩子，洞察一切的眼微微眯起。
“你来找我干什么？”
“知道你要去东海，我来找你打上一场。”
“下次见面，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话落，周围的一群小弟松了一口气，转而又吊起十二分精神来。
“正好，我也技痒了。”
话落，那人自树荫下走了出来。
丛林里的日光零零散散地投射下来，照在那一头火红的头发上。
眼前人身穿白衬衫，披一件黑色长披风，穿着褐色七分裤，踩着人字拖，扶了扶腰间之剑。
旋即，他拿过树枝上的草帽，戴在头上。
鹰眼面上无甚表情，两人默契地往海岸而去。
那双金黄的漩涡不动声色地向下，略了小孩一眼:
“跟上。”
小孩红色的眼仰望着他，点头，乖乖跟在身后。
此时，树下零散坐着的人也早已起身，跟上了三人，身后簇拥着的一群人得知头儿要同鹰眼对战，兴奋不已，七嘴八舌。
……
沙滩上阳光炙热，海水浪潮波动，众人立在丛林边缘的树荫下。
“你在这里。感受。”
鹰眼平静道，随即目不斜视地往远处沙滩走去。
小孩一愣，点头，听话地站在原地，脸上满是认真。
那小小的身影笔直地站在一群高大壮硕的海贼之旁，显得格外纤细。一头雪白的头发和面上的红纹更是格格不入。
海贼团为首几人立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瞧着这个孩子。
未几，沙滩之上响起脚步声，众人一下绷紧了心，盯着阳光下的两道身影。
黑刀夜再一次拔出。
这是小孩第二回感受那种真切的恐怖刀气，仿佛天地雷鸣电响的压迫，海风渐重，海面翻涌愈发剧烈。
旋即，在虚无之中，一道清脆的金属之声鸣响，小孩又感受到了另一股热烈的力量，一瞬间铺在身上，带来灼热的温度。
“老大，和鹰眼对决，好激动哇！”
“闭嘴，仔细看！”
小孩收回心神，愈发细心感受。
沙滩之上，对决已拉开帷幕。
两刀相对，两双同样深邃的眼相望。
未几，几乎是不约而同，两人迈动了一步。
飞快的脚步声中，两把刀猛然对碰在了一起，利光一下自日头下凝聚起来，格外刺眼，震慑出的刀气像锋利的刀刃，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让人面上生疼。
小孩用力捏紧了刀，手指发白，嘴唇惊得轻启。
那双不盛一物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又亮又红。
周围一片喑默，全然沉浸在那种震撼之中。
那张刀削般的面容无甚表情，另一张深沉严肃的面上也毫无情绪。
下一瞬，两人不约而同后撤一步，金色漩涡的眼眯起，鹰眼一下将刀斜住，挥出一刀，带着真正雄伟的力量，幽绿刀气如有实质，令人头皮发麻。
香克斯紧握格里芬，不急不忙，刀刃锋芒毕露，直直挡下那股刀势，灼热之气自手下挥出，两股刀气碰撞，带来剧烈的风，将小孩雪白的发吹得胡乱飞舞。
格里芬同黑刀夜的刃紧紧交叉在一起。
自两人站立之处，无数金色沙砾一下飞扬起来，在脚下呈圆形盘旋，飞扑到四周。
这，是大叔真正的力量！
小孩牢牢屏住呼吸，心嘭嘭直跳，为那两股震彻天地的气势。
日光之下，两人对决之势微转，香克斯提刀，主动进攻，那平平无奇的一刀，却蕴藏着惊人的锐气，黑刀夜自下方往上一挑，两刀又准确地十字交错。
风愈发大了，海上波涛咆哮，天地为之变色。
两人同时撤开。
下一瞬，鹰眼双手高持刀，面色凝实，往下重重一劈。
格里芬一错不错地落于刃中，两人手臂绷得紧紧的，刀身在不断释放强势的压迫。
两人隔着翻涌的刀气对视，这一刻是纯粹的力量对决。
在日头照耀下，寒气和热气在肆意翻涌，四周气氛恐怖至极。
围观之众皆睁着眼，牢牢盯着场上一举一动。
这样重复的你来我往，双方的默契愈发凸显，不知过了多时，最后两股深厚的刀气碰撞，一刹那割裂了天空，在天际留下浓重的一脉。
两人撤开，举着刀对视。
“可以了。”
鹰眼出声。
香克斯也放下格里芬，微微笑道:
“你还是这么厉害。”
鹰眼收刀，背至身后，淡淡道:
“你也是。”
周围之人狠狠咽下了一口唾沫，很快异口同声地欢呼起来。
“不过……可不能就这么让你走了。”
“来吧，开聚会吧！”
香克斯豪爽大笑，面上的三道伤痕愈发衬得气势十足。他用力拍着鹰眼的肩膀，大笑着同人往丛林边缘走去。
鹰眼静静地迈步，金黄色的漩涡不动声色地扫过了那抹小小身影，眼中微愕。
“开宴会了！”
众人欢喜地叫起来。
鹰眼俯视着这双红色眼睛。这双眼，依旧空荡荡，此刻却仿佛能看见似的，紧紧抓住他的方向。
他莫名不自在，声音却低沉着，没有丝毫波澜:
“跟上。”
小孩用力点头，眼睛亮得惊人，神采奕奕。
“嗯！”
众人回到方才的树荫之下，此时气氛一点不如方才紧张，众人抬着好几箱的酒，烤起肉，快活地享受起来。
香克斯取下草帽，坐在树干上，拿着酒瓶咕噜咕噜，满是高兴。
他扫过身旁的好友，这一下，忽然瞧见什么，猛地变了夸张的表情，瞪大眼睛，差点把酒吐出来:
“哪里来的孩子？！”
拉奇·鲁咬着肉，大口大口吃着，含糊不清地说:
“笨蛋老大，你现在才发现……”
贝克曼放落了酒瓶，也扫了过去。
那小孩正乖巧坐在鹰眼旁，拿着刀，大眼睛注视着空气，闻言，懵了一下，看了过来。
香克斯愣愣地瞧着，未几，低低道:
“红色的眼睛……”
他认真道:
“鹰眼，这是你的女儿吗？”
鹰眼端着酒杯的手一颤，眉头前所未有地跳了一下。
“……”
“哈哈哈哈哈……”
周围人一下笑了起来，满是欢乐气息。
看着人惊异的样子，和小孩懵懂稚嫩的面容，良久，鹰眼终于压下跳起的眉，面无表情解释:
“……海上捡的小孩。”
“哦，海上捡的小孩啊……”
“海上有小孩捡吗？”
香克斯依旧难以置信，看着那孩子奇异的样子。
贝克曼坐在逆风处，盯着孩子侧脸上的红色花纹，点了一根烟，淡淡道:
“确实。”
小孩一点也不惧怕，乖乖地坐在那里，听他们谈论自己。
“拿果汁来！”
船长一声令下，便有人道:
“报告船长！我们没有果汁！”
香克斯愕然，回神，挠了挠头，眼神柔和，哄孩子似的轻声道:
“不好意思，没有果汁啊。”
鹰眼瞧了瞧小孩，小孩稚嫩的声音响起，格外乖巧:
“谢谢大叔，我不喝，没关系的。”
闻言，鹰眼嘴角几不可见地扯了一下。他端着酒，垂眸，静静喝了一口。
酒很烈。
“这孩子，很有趣啊。”
香克斯听着那个称呼，瞧着孩子血红的眼，爽朗大笑。
下一刻，他弯着眼，大力拍着好友的肩，揶揄:
“只是没想到，你已经开始带孩子了啊。”
鹰眼眉头又是一跳，睁开锐利的眼睛，扫了他一眼，无话可说。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话一出，鹰眼顿了一下，金色的眼看向了小孩。
小孩乖乖地坐着，摸着刀，在想着什么，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不是吧，你连这个孩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鹰眼默然，道:
“说了，捡的。”
“哈哈哈哈哈……”
受不了他，鹰眼出声，问:
“你要去东海做什么？”
“啊……去东海，找一个人。”
鹰眼颔首，面色淡淡，不再过问。
酒过腹中，黄昏不知何时又很快到来，天地间一片金色。
“时候不早了。”
他站起身来。
小孩回神，也跟着站了起来，小小的身子才到鹰眼腰侧，瞧着小跟班似的听话，很惹人疼。
“那我就不送了。”
香克斯微微笑，站起身。
鹰眼转身，挥手作别，巨大的黑刀背在背上。小孩跟在身侧，也要走了，转过身，声音稚嫩:
“大叔再见。”
香克斯爽朗大笑，笑意更深，摆手:
“再见。”
看着两人走至远处沙滩，变成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被夕阳拉长。
黑色披风随风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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