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跪罚 2

　　皇后端坐在雕刻着凤凰图腾的銮座上，怀里还抱着平日最是宠爱的猫。静静听完底下人的回报，长长的护甲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猫咪身上雪白的毛发，声音亦是慵懒随意，完全不同于众所周知的严苛端庄，“本宫一直以为凭她那副样子引起不了玄暮的注意，想不到她还有些本事，这么快又迷倒了玄暮，之前倒是本宫小看了她。”

　　现在还能待在周围而没有被遣退的都是皇后身边的心腹，所以也都知道皇后此时只是自言自语而已，所以一个个都聪明的保持着沉默。

　　又坐了一会儿，皇后脸上露出渐渐扩大的笑意，“这样也好，若是她真有本事让他们再起兵戈，倒是省却了本宫好多工夫。”

　　见皇后的算计告一段落，身边的大宫女才略略俯身开口，“娘娘，御膳房回报雪蛤已经炖好了，奴婢现在去给娘娘呈上来可好？”能在皇后身边长时间当值，察言观色的本事是必不可少的。

　　“去吧，你每次都知道本宫什么时候想用些什么补品。”皇后嗔说道，神色间略见宠爱。

　　大宫女嘻嘻一笑，姗姗退下，却在完全走出皇后的视线后皱了皱眉，仿佛若有所思。不过这个表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几乎立刻就消失不见，继续向御膳房进发……

　　沈绾蔷倦怠的躺在睡榻上，却不想一时不小心就小眠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到了该点灯的时候。

　　撑起身随意的往地上看了一眼，正如沈绾蔷之前预料的一样，画卷已经消失无踪。沈绾蔷披散着一头长发缓缓坐起来，唇边挑起一缕清冷的笑意。没有牵挂和念想，她也可以是一个冰冷无情的女子。

　　“小梧、小桐，你们给本宫进来。”定了定神，沈绾蔷略扬起下巴望着门口。

　　随着她的声音响起，小梧两个人立刻就走了进来，一左一右恭恭敬敬的站在沈绾蔷面前。

　　如冰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轻慢的扫过，沈绾蔷缓慢而镇定的说：“本宫睡着这一段时间，你们可曾进来过？殿下送本宫的那幅画卷怎么不见了？”

　　“奴婢不曾进来。”小梧和小桐异口同声的回答，依然低垂着头很恭顺的样子。

　　“那难不成还有其他人来过？”沈绾蔷的目光越发的犀利冰冷。

　　两个站在下首的宫女都打了一个寒噤，然后小桐怯怯的开口，“回娘娘的话，谁都不曾来过。至于画卷，许是娘娘自己随手放在哪里却忘记了也是有的。”

　　眼睛危险的眯起，沈绾蔷深深的看着小桐，声音沉低，“小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揣度本宫的不是，给本宫跪下！”

　　抬起头惊讶的看了沈绾蔷一眼，小桐一脸委屈的缓缓跪下，紧抿的嘴角分明述说着她的不服。

　　沈绾蔷却懒得看她，又看着小梧，声音危险的问：“你呢？也和她一样想法？”

　　小梧悄悄抬头看了沈绾蔷一眼，被她脸上的表情吓得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回答：“回娘娘的话，奴婢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可能，确实没有人进来过。”

　　“好，很好。”沈绾蔷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你们以为本宫拿你们没办法是不是？都给本宫滚到院子里跪着，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许起来！”沈绾蔷仿佛已是怒极的命令。

　　小梧和小桐委屈又不甘的抬起头看了看沈绾蔷，一前一后磨磨蹭蹭的走出去。

　　一直端着盛怒的表情，直到两个人都走了出来，沈绾蔷的神色才缓和下来，轻轻吁出一口气后幽幽的望向窗纸，灯光映照得白色的窗纸上影影绰绰，仿佛心头挥之不去的阴云。

　　静坐了一会儿，沈绾蔷自忖着晚上也不想吃食，于是自己下地在书架子上寻了一本书，又回头歪在睡榻上静静的阅读。

　　大约过了两刻钟，外面就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哭腔似的，“娘娘……娘娘，求您宽宏大量饶了小梧和小桐吧，娘娘……”

　　闻声，沈绾蔷眉毛都不动一下，只是静静的翻开着手上的书卷，任由外面不知名的宫女在那里苦苦哀求。直到把这一页书看完，伸手翻到下一页，沈绾蔷才淡淡道：“让她们给本宫滚回自己的屋里，明天再过来请罪。”

　　“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宫女又在外面迭声说了一通，然后才重重离去。

　　在这个宫里，不是人吃我，就是我吃人，连独善其身也是痴心妄想而已。沈绾蔷把书搁在旁边静静想道。心中的柔软忽然又被触动，不知身在何方的炽罹现在可安好……

　　一夜浅眠，第二日黎明沈绾蔷就醒了过来。小梧和小桐自然没有出现在她身边，在旁边侍奉的是另外两个她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的宫女。

　　沈绾蔷也不在意这些，收拾好自己便走出来，正看见小梧和小桐双双跪在院子里，一脸驯服的样子，不知道是想要给谁看见。

　　站在沈绾蔷身边的一个宫女看见沈绾蔷的目光，忍不住解释：“娘娘，小梧和小桐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跪在这里了，说是娘娘的命令，让她们在这儿请罪。”顿了顿，宫女又不无担忧的说，“只是，这样子给人看见似乎对娘娘不大好。”

　　微微诧异的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沈绾蔷拢着臂弯里的菱纱轻笑，“倒是让你担心了，你叫设么名字？”沈绾蔷却没有想到，还有宫女为自己着想，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是真心还是假意，记住这个人总是好的。

　　有些惊讶意外的看了沈绾蔷一眼，宫女屈膝回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是挽绘。”

　　“挽绘……”重复着这个有些特别的名字，沈绾蔷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微微一扬下巴，“本宫记得了，你以后也在屋里伺候吧。”

　　挽绘怎么样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无心的几句话竟然会有这样的机缘，一时间站在原地愣住，连谢恩也通通忘记了。

　　看着挽绘的样子，沈绾蔷却生出了几分好笑的意思，佯作严肃的问：“怎么？你不愿意？”

　　“奴婢愿意，多谢娘娘提拔。”挽绘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屈膝谢恩。

　　沈绾蔷微微含笑点头，又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外面跪着的两个人，略压低声音道：“至于那两个人，喜欢跪就在那里跪着好了，本宫也想看看她们到底能翻出多大的浪。”

　　见沈绾蔷说得严肃，挽绘也不敢附和不敢反驳，只静静的陪在沈绾蔷身边去用早膳。

　　一晃眼的功夫，一两个时辰就过去了，小梧和小桐还跪在外面。

　　沈绾蔷用过早膳又看了她们一眼，只是微微冷笑了一声，自顾的回到屋子里寻了一本书卷慢慢的翻看，时不时再与挽绘闲话几句，过得无比惬意。

　　就在小梧和小桐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外面侍卫终于回报玄暮到了。

　　眸光一闪，沈绾蔷悄悄瞥了一眼面上明显露出喜色的两人，放下书卷起身，让挽绘扶了自己的手道：“走吧，我们去恭候玄暮。”

　　能说出刚才那一番劝解之言的挽绘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只一会儿工夫已经想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闻言忍不住鄙夷的看了小梧二人一眼，然后乖巧的扶着沈绾蔷走出去。

　　沈绾蔷故意走得很慢，因此她刚刚走出屋子，玄暮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来了。”沈绾蔷停住脚步，故意用亲厚的语调对玄暮说。

　　看着沈绾蔷的目光有瞬间的疑惑，旋即玄暮又看见了跪在旁边的两个人，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很好的配合道：“天气还冷，你不好好待在里面，出来做什么？”

　　“听说你过来了，我自然要出来迎一迎。”沈绾蔷含笑回答，又似无意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玄暮心领神会，也看着她们，疑惑的问：“这两个宫女怎么？竟然跪在外面？”

　　小梧和小桐心心念念在等的就是玄暮开口，终于抓住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正积蓄了满眼泪水准备抬头哭诉博取同情。然而，却有人比她们更快一步。

　　“玄暮，对不起。”沈绾蔷虽然没有靠近玄暮，却恰到好处的伸手擦着眼角，含泪却不肯哭泣的样子倔强而嫣然，“我不小心把你昨日赠我的画遗失了，昨日明明是她们当值，所以……所以我……”

　　话说到此处，沈绾蔷就停了下来。有时候，说话也是一门学问，多一句则多，少一句则少。

　　玄暮听着沈绾蔷说的话，眉毛却已经皱了起来，厌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我之前就想过，茵儿你平素实在心软才总是让底下人松懈，甚至欺你。不过我却没有想到她们竟然敢这样胆大妄为，实在可恶至极，应该拉出去杖毙！”

　　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要由玄暮开口重罚，小梧和小桐愣了一下立刻哭着跪走过来向沈绾蔷求情，“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沈绾蔷最是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看了玄暮一眼，放下声音道：“她们终究跟在我身边，还是算了，你们先下去吧。”

　　已经吓破了胆的两个人根本没有再看玄暮，得到沈绾蔷的宽恕之后立刻退了下去。速度之快，仿佛身后有食人的恶鬼在追赶。

　　望着那两个人离开，沈绾蔷又回头似有无限委屈的看着玄暮，泫然欲滴的样子十分的赏心悦目，“玄暮，你给我作的画……”

　　“那有什么打紧的，我再给你画一幅就是了。”玄暮走上前，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看着沈绾蔷。

　　沈绾蔷回望了他一眼，含羞垂颈，只是脸上浮着隐隐的笑意。然而事实上，玄暮和她自己的表演已经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是不好表现出来而已。

　　旁边的挽绘一直乖巧的侍奉在沈绾蔷身侧一言不发，直到此时才站起来恰到好处的说：“娘娘、殿下，外面风大，不如进殿里说话吧。”

　　她这一开口，立刻引来了玄暮的注意。

　　眯着眼睛打量片刻之后，玄暮才对沈绾蔷道：“这个丫头看着倒像是好的。”

　　“我也这样以为。”含笑看了挽绘一眼，沈绾蔷赞许的回答。

　　即使被评价的人是自己，挽绘依然垂着头不置一词，落落大方又知趣的样子实在让人欣赏。

　　沈绾蔷和玄暮走到殿里之后之后相对而坐，毫无不知礼数的样子。

　　端着宫女送上来的香茶轻抿了一口，玄暮看着沈绾蔷道：“再有两日，我们便要启程回国了，茵儿可都准备妥当了？”

　　身子微不可见的僵硬了一下，沈绾蔷单手握着茶杯，平静的脸上读不出任何真实的情绪，“哦？不知道确定的是什么时候出发？”

　　玄暮虽然面带笑意，气势却毫不衰弱的望着沈绾蔷，强大的气压让她感觉呼吸艰难，“后日上午，茵儿有什么问题吗？”

　　“自然没有，你多虑了。”有些失态的低下头，沈绾蔷佯作端详着自己手指上的护甲轻轻回答道。明明是殿内，一阵幽凉的风却不知怎样从外面刮了进来，掠过沈绾蔷，珠钗上垂下的杏色珍珠划起一道甚是晶莹的弧度。

　　玄暮向来不是注重女色的人，却也被沈绾蔷这一刻的气韵迷惑了瞬间，反应过来之后仿佛满意的笑道：“茵儿这样说是最好，我也不希望其中出什么岔子，毕竟这关系到两国友好。”

　　心知玄暮这样说是在变相的提醒自己，沈绾蔷也只当毫无知觉，只端丽的坐笑。

　　气氛渐渐趋于宁和，玄暮只端着茶杯悠闲的轻抿，时不时与沈绾蔷谈笑两句，说一说离国的风俗，也问一问虢国的习惯。好在沈绾蔷有阿诗的全部记忆，所以也没有露出任何不妥。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到了午时，玄暮却没有像昨日一样留下来用膳，只是托辞有事而离去，这却暗暗合了沈绾蔷的心理。一个女子一旦心有所属，在情感上对其他人终究是排斥的。

　　倚站在门口廊下眯着双眼看着玄暮离开，沈绾蔷温柔的表情渐渐变得冷凝，半侧过身看着乖巧模样的挽绘，低声严肃的说：“本宫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不愿随本宫前往离国和亲，那么本宫现在还有法子把你留下；但如果你今日决定下来了，便再不能后悔。”

　　挽绘定定的看着沈绾蔷，脸上表情看似平静，实际眼底却十分的挣扎，过了很久之后才后退一步，郑重的对着沈绾蔷行了一个再端正不过的屈膝礼，朗声回答：“奴婢愿意跟随在娘娘身边，侍奉娘娘左右。”

　　“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沈绾蔷眯起眼睛审度的看着她，“这是本宫给你的最后一次。”

　　这一次挽绘出奇的坚决，坚定的摇头，“娘娘放心，奴婢绝不会后悔。”

　　见她如此，沈绾蔷也不再说话，只是昂起头看着天空，“你起来罢。既然如此，日后你尽心辅佐我，我自然也不会不顾及你。你放心，但凡我能为你做的，绝不会犹豫。”

　　“奴婢谢娘娘恩典。”挽绘微微动容，含着一丝颤声回答。

　　离国，不知道又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转过脸看着禧岳殿华丽的大门，沈绾蔷眼底露出一丝讥讽。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迎来了沈绾蔷要离开焱国的日子，跟随她一起和亲的人也已经定下来，除了早就知道的小梧、小桐，还有挽绘之外另有一名嬷嬷。

　　“娘娘，玄暮殿下已经派人来催了，让娘娘尽快过去。”挽绘从外面走进来，见沈绾蔷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于是走上来轻声道。

　　收回神游的思绪，沈绾蔷对挽绘点一点头，目光又在周围环顾了一圈，最后终于道：“好，我们走吧，是不是要直接到宫门口？”

　　“正是呢，这一次娘娘和亲一事皇宫并没有太过声张，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所以也没有任何仪式。”挽绘点头，然后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对沈绾蔷娓娓道来。

　　沈绾蔷眯了眯眼睛，没有答话，只是把手身后挽绘，“走吧。”

　　“是，娘娘。”挽绘会意的扶着沈绾蔷的手，缓慢的走出禧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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