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2
除开荒种植蔬菜、养鸡养鸭养羊养猪出于时令季节原因，需待来年开春外，县指挥部会议表决通过的因地制宜因人制宜划分工段、对参战民工实行硬性指标考核等项举措，都在工地上得到了迅速的贯彻执行。
由于推行了“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的分配原则，各营连分得的粮食、煤、钱，乃至每名民工的个人收入，都和完成的石方量和土方量直接挂钩，所以大家伙儿劳动的热情和积极性空前高涨；不少营连、个人都是日日提前上工，延迟下工，甚至挑灯夜战相互比赛；和以前相比，劳动效率自然提高了许多。
有鉴于此，县指挥部决定不再统一作息时间安排，由各营根据实际情况自主研究，自行决定。
根据新的划分办法，十林公社的施工区段虽然大体方位未变，但却比前减少了六十来米的长度；张玉山在召开会议、征求大家的意见后，以十林民兵营的名义郑重向县指挥部提出书面申请，强烈要求保持原有长度。
三天后，县指挥部批准了这一申请。
每天上午八点开始到下午五点半结束，在长约十里宽约三里的区域内，在群山环抱的道道沟壑渠坡间，炮声隆隆，尘烟如柱，一面又一面高高飘扬的鲜艳红旗辉映中，则是犹如繁星密布、忙碌不可开交的两万余名男女民工。
与此同时，民工阵列中每隔半里多远便竖起一根木杆，木杆上的大喇叭播放着雄壮激进的歌曲：
高举红旗雄赳赳，
水利大军争上游。
四海为家干革命，
喝令南水向北流。
……
这是一名本地音乐家专门针对引丹工程自撰自谱的歌曲，虽然歌词简短谱曲简洁，然而具有极强的感染力和号召力，听来令人格外振奋，干劲倍增。
为了增强宣传力度，工地东西南三面的禹山、汤山、杏山，各有不少山壁被爆破成陡直平面，上面用红漆依次刷写着“愚公移山，改造中国”“丹水不北流，誓死不回头”“邓县人民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之类的的革命口号；每个字各有两米多宽三米多高，天朗气清之日，即便站在五七里外也看得清清楚楚。
严格来说，目前工程仍旧处于初级阶段：民工们早将规划区域内的草木刈除净尽，并已开始爆破被规划为干渠、渠首和引渠区域内地表上的乱石；杏山北坡的碎石场上，堆满了数十丈高的累累巨石，几十面红旗迎风招展飒飒作响，数千名劳动能力相对较弱的女工根据其意愿选择，分布其间，手持大锤小锤，叮叮当当、此起彼伏的砸石敲石……
工地上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按部就班的流逝着。
又是一个黄昏，十林公社的施工段内，伴随“公鸡号”吹响的下工信号，千余名民工排作条条长队，沿着蜿蜒小道迤逦走向分布于禹山山根山腰间的窝棚。
此刻不单十林公社，其他二十一个公社一万九千余名民工，也各在本公社“公鸡号”的信号声中背着斜阳光柱，踩着衰草碎石，一队一队朝向分布于山山凹凹间的窝棚走去；那情景，居高临下望去，自然极其波澜壮观。
梁栋肩扛钢钎铁锤走在队伍后面，在他的前面分别走着梁明理、孙子正和德贵老汉，驴娃、四赖子、高二寸混在人堆里追逐穿梭打闹推搡，永远没有片刻的安生；莲花落边走边唱着流传于邓北一带的《颠倒歌》：
这娃说话颠倒颠，
你爹十二你十三；
接你妈，你敲锣，
接你外婆你抱鹅。
……
梁栋无意中发现，原本和周月红、小葱、甜甜、文芳、长蕙等一群大姑娘小媳妇混在一处的梁巧巧，边走边魂不守舍的朝向山顶某个地方张望着；正在疑惑时候，梁巧巧已趁混乱离开山道躲至一棵棠棣树后，然后借着林木藤蔓和巉岩石壁的掩护朝向坡后快速跑去。
这巧巧，干了一天活也不知累，还在到处乱跑，别是捣什么鬼哩？梁栋心下一动，离开山道悄悄跟在了梁巧巧的身后。
两人相距百米来远，因有半人多高的荒草遮蔽，梁巧巧始终没有察觉已被哥哥跟踪，只是像只小羚似的在乱石林间疾速的跳来跳去。
大约转过两三道山弯，跳至一堵崖壁前的空阔场地，梁巧巧停脚住步，双手背后，摇头晃脑的咳了一声。
四周除了风吹草动，并无其他动静。
梁栋躲在一棵树后，正在疑惑梁巧巧的怪异举动时候，梁巧巧又接连咳了两声。
四周仍无动静，唯远远听得莲花落滑稽怪异的歌唱声：
这娃说话颠倒颠，
沟里石头滚上山；
林中野兔撵豹子，
地里小鸡叼鹞子。
……
“出来，再不出来人家可就要走了！”梁巧巧做不耐烦状，大喝一声，然后转头就走。
刚刚走出几步，小货郎便从一块巨石后面大鸟般的凌空扑下，拦在梁巧巧面前，嬉笑唱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梁栋并没见过小货郎，更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此刻远远望去，但见小货郎生得眉清目秀伶俐聪明，心中不觉暗自讶异：这个小伙是谁？巧巧和他又是怎样认识的？
梁巧巧望着小货郎，低声说道：“你叫我来干什么？”
小货郎笑嘻嘻的望着梁巧巧，道：“怎么样，我这一招还算灵吧？以后只要你在工地干活，抬头看见我在树上系着的白毛巾，就知道我想见你了！”
梁栋顺着小货郎指示的方向抬头望去，果然看见在禹山山顶最高处的树枝上系着一块白色毛巾。
“呸，你想见我我就得让你见啊？”梁巧巧转身嘟嘴，娇声说道，“你又不是我哥，我又不是你妹，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我不是你哥，可我会比你哥更亲你哩。”小货郎一下跳到梁巧巧的左面，又一下跳到梁巧巧的右面，嬉笑说道，“信不信，你信不信？”
“不信不信就不信。”梁巧巧双手捂耳继续撒娇说道，“去去去，离人家远点！”
小货郎转头过去，可怜巴巴的说：“看来我今天是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看来我今天是吃条鱼拿条鱼，——多余（鱼）了。好，我这就走，保证离你远远的！”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到底有什么事嘛？”小货郎刚刚走出两三步，梁巧巧却又一跳拦在小货郎的面前，大声的问。
小货郎立刻转忧为喜，眯眼嘟嘴，学着梁巧巧的腔调说道：“去去去，离人家远点！”
“呸，你坏，我就知道你坏；当心被我哥哥看到了，不狠揍你一顿才怪。”梁巧巧跳脚叫道，“我哥不但拳头像西瓜那般大，而且可有劲了。在伏牛山拉黄稗草时候，房屋大的一块巨石，我哥小拇指头轻轻一伸就推下了山；估计像你这样的瘦壳，让你个后腰还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挨揍我也愿意。”小货郎说，“只要能让我天天看见你！”
梁巧巧脸上溢满满足表情，却又确证似的问道：“我就那么好看？”
“可不，你就是好看。”小货郎道，“自打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被你迷上了！”
“那你说说我究竟哪里好看？”梁巧巧道。
小货郎略一思索，摇头晃脑说道：“你的头发真好看，黑油油的；你的辫子真好看，粗实实的；你的脸蛋真好看，胖嘟嘟的；你的眉毛真好看，细弯弯的；你的鼻子真好看，直溜溜的；你的嘴唇真好看，红鲜鲜的；你的肤色真好看，白酥酥的。哎呀总之你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看，没有一个地方不让我着迷！”
梁巧巧虽然满脸羞红，非常高兴，仍旧做出一副不满表情，嘟嘴说道：“小货郎你就是个卖当的嘴，净会骗人，人家哪有那么好看！”
“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世界上最最最好看的！”小货郎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
“好了好了不讨论这个问题了。”梁巧巧道，“你今天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小货郎笑笑的说：“巧巧，我给你吃柿饼。我爹珍藏在家里准备过年时候拿出来待客的柿饼，被我偷出来了两颗！”
说完两手同时伸向梁巧巧，两个掌心里各托着一颗圆润红鲜的柿饼。
梁巧巧扭身说道：“不吃！”
小货郎问：“真不吃？”
“不吃不吃就不吃。”梁巧巧说着忽然跳起脚来，两把将两颗柿饼抢在手里，然后嘎嘎笑着跑向远处，扭头叫道，“不吃才怪哩！”
小货郎急忙迈步追在后面：“骗人，我看你才会骗人哩！”
“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学下神。”梁巧巧转头笑道，“我这都是跟着你学的！”
“跟着我学的？那你交学费来！”小货郎边追边道。
“给你交学费？你做梦娶媳妇，——想得倒美！”梁巧巧说完，蹦蹦跳跳的唱起了儿歌：
当当当，打预备（钟），
我在教室睡瞌睡，
老师问我要学费；
要几毛，要八毛，
我跟老师对着吵。
……
望着梁巧巧和小货郎追逐远去的身影，梁栋心想：妹妹太天真了，太容易相信人了；而且她的身体也不容许她……看来等她回来时候得好好的警告警告她，免得将来闹出麻烦！
主意已定，梁栋重新走回通往窝棚的山道，山道间已廖无几人，唯见周月红在前、小葱和甜甜在后的远远走来；小葱和甜甜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打打闹闹，而周月红则满脸严肃心事重重的模样。
梁栋不想在这种场合下和周月红碰面，便顺脚走上了另外一条山石夹峙的羊肠小道。
(https://www.tyvxw.cc/ty42217495/42538187.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