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梦师
充满工业气息的简陋电梯停在了负四层。
不用等电梯门开，贺宵就透过身侧半透明的钢化玻璃电梯墙看到了外面的情况——他看到电梯外的空地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张张类似按摩椅的装置，装置间隔约莫2米，每个装置上都躺着一名身穿军绿T恤和迷彩束腿裤，脚踩黑色皮靴的士兵模样的人。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一走出电梯，贺宵就忍不住发问了。这些人的身上都贴着电极片，头上还带着一个连着好几根电极线的透明头罩。
“他能知道吗？”安姚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只是匆匆回头看了贺宵一眼，问身后的东方决和陈云雯。总体上来说，他们的职位都在她之上。
“他不是都已经看到了。”东方决说，“再说，等调查结束，他也不一定能记起什么吧。”
听完他说的，安姚和陈云雯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只有被蒙在鼓里的贺宵冷汗直冒，感到压力山大——东方决刚才说的不一定记得是几个意思？
往前走了一段，贺宵看到这个地方正中央的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巨大透明球体，球体内闪烁跳动着蓝白色的电流。所有躺在躺椅装置上的人身上的电极线就正好经过天花板，连接在球体上方的电极上。
“他们正在睡梦中接受战斗训练。”安姚注意到贺宵迷惑不解的目光，终于开口了。
“通过那个电流球？”贺宵惊奇地问。
“那只是一个中转装置，真正起作用的不是它。”东方决接上了话，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加密门，门上有一个转阀，问安姚：“到了吗？”
“恩。”安姚加快脚步走到了门边，把自己的脸对着门边的一个液晶显示屏上。
贺宵看到屏幕中出现了她的身份信息，紧接着是快速的验证程序，只听咔噔一声，门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弹开了。
安姚上前把门上的转阀轻松地转动了两圈，然后将门往右边滑开，对身后的人说：“进去吧。”
东方决点了点头，让跟在贺宵身后的同事留在了原地：“你们就在这里待命。”
贺宵跟着他们走进门内，在被灯光照得发白的狭长通道上弯弯绕绕走了几分钟。通道两盘都是紧闭的房间，整条走廊上安静得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到了。”安姚站在了一扇双开门边，这与贺宵刚刚经过的那些房间看起来似乎有些不一样。
这次她没有自己去开门，而是接通了门上的对讲机。
“人带来了。”
对讲机那头没有回话，几秒钟之后，门被从内打开了。是一名穿着灰色工作服的中年女性。
如果不是中年女性的皮肤还算紧致也没什么皱纹，贺宵差点从她略显花白的头发错以为她已经年过半百。
中年女性看起来相当沉默寡言，只是对安姚微微点了点头，就一言不发地走向了门内。
“贺宵，你跟着她过去。”安姚对贺宵说。
贺宵木讷地点了点头，连忙迈大步子跟上了中年女性。刚走出几步，他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东方决问：“你们不是要对我进行调查吗？不用跟着一起来？”
前面的中年女性听到的话，也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东方决。
“调查不是由我来主持。”东方决说：“你听从安排就够了。”
“走吧。”中年女性终于开了腔，她的声音实在太过沙哑，导致贺宵都差点没听清那两个字。
门内的环境几乎是一目了然的，正对着门的位置是一面向左右两侧延伸至尽头的曲面不透明钢化玻璃墙。紧接着就是左右两侧的过道。
东方决他们站在门边，看到贺宵被中年女性领向了右边的过道，并且一起进入到一间房内，这时安姚对他和陈云雯说：“部长和区长已经在观察室里等着我们了。”
……
“躺上去。”中年女人指着正对着贺宵的躺椅装置说。
贺宵刚被中年女人带进房间，还没来得及观察房间的环境，就被对方强硬的口吻打断了思考。
他看到躺椅装置正上方的天花板上也有一个透明电流球，不过比之前他在外面看到的小很多，只有一个地球仪的大小。上面也连接着电极线。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中年女人见贺宵没有行动，再次重复道。
贺宵看了她一眼，迟疑几秒钟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坐在了躺椅装置上。
“躺下。”中年女人走到他身旁，拿起了放在躺椅枕头位置上的头罩。在贺宵平躺下去之后，开始往他胸口，太阳穴，手腕处贴白色的电极片，“身上的金属物件都要取下来才行。”她看着贺宵手腕上的银链和星絮戒指说。
“你是做什么的？”贺宵边取手链和戒指，犹豫一阵后，边递给她说：“这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麻烦替我保管好。”
“我会的。”中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起来不大想跟他闲聊，接过他的手链和戒指之后，直接把头罩戴到了他的头上：“刚开始通电流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不过几秒钟之后痛感就会消失。”
“通……通电流！？”贺宵惊恐地瞪着她，手上不小心一用力，差点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中年女人眼疾手快按下了他，命令道：“闭眼。”
她好像并没打算等贺宵照做，而是在他刚要张口说话的时候，就直接按下了头罩两侧、靠近太阳穴出的银色纽扣状按钮。
一阵强电流从他的头部导向全身，贺宵整个人抽搐了一下，紧跟着意识开始迅速浑浊。他感觉自己好像正在深海中不断下沉。
中年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贺宵的双眼，直到确认他的眼皮平静下来不再颤动，她才轻声离开房间。
她拿出口袋里的对讲机，边往走廊另一头走，边朝对讲机里说：“设备已经启用，你们可以是开始准备了。”
在另外一间安装着单向透明玻璃的观察室里，汪克岸和杨得佐一同站在玻璃前，看着玻璃后方的另外一间房。
玻璃后的房里放着三张躺椅装置，已经有两名穿着工作服并且戴好了设备的人躺在上面，没过多久，房门打开了。
头发有些花白的胡玉梅走进房间，她看了一眼躺椅装置正对面的玻璃墙，尽管这面玻璃墙上只印着她的倒影。她无法看见玻璃墙后杨得佐他们所在的办公室。
“我把东西放好就来。”她拿着贺宵的手链和星絮戒指，走到墙角的挂衣钩旁，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她的外套口袋里，随后也和另外两名同事一样，穿戴好装备躺到了躺椅装置上。
房间里的三张躺椅装置一同连接天花板上的电流球。
胡玉梅拿起对讲机，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我们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说完她就把对讲机放在了躺椅装置旁的矮桌上。
她的声音并不是生来如此，也不是后天用嗓过度，恰恰相反，是因为她每天的工作几乎不怎么需要跟人交流什么，嗓子长时间处于休眠状态才这样。
“好的。”杨得佐冲手上的对讲机说：“等我们通知。”
他挂断对讲机，朝一旁等待着的汪克岸朝办公桌的位置扬了扬下巴：“我们去那边把资料最后确认一遍。”
安姚和陈云雯这两位秘书已经分别将两份一模一样的文件在办公桌上摊开，东方决抱臂立在墙边，双眼紧闭耐心地等待着。
“真没想到，贺宵的基因信息竟然跟那位人物匹配上了。”汪克岸坐在杨得佐对面，看着手里的文件说。
“这个结论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他们99.9%的概率是亲生父子。”杨得佐面无表情地说，尽管他是辗转反侧一整晚后，才让自己的心情在知道这个信息之后平复下来。
“现在我们手头上的资料显示，贺宵是7岁时被收养的，他完全失去了7岁之前的记忆。而第五区机要疗养院那里有过他的身体检查记录，记录显示他的脑部没有受过任何重创。”杨得佐快速地翻着手上看了无数次的资料，一边总结一边说。
“恩。”汪克岸在接到他的通知来到这里之后，也反复看过几次这些资料，他始终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补充道：“所以有理由怀疑他的记忆是被其他外力给影响了。”
“我们的梦师应该很快就能给出答案了。”杨得佐抬头看了一眼玻璃墙对面的房间，然后继续低头问汪克岸：“你们连夜调查的这几个证人的口供可信度足够高么？贺宵确实是被领养的？”
“安姚。”汪克岸看向站在办公桌旁的安姚。
安姚点点头：“应该是可信的，这些人包括贺宵的养母，还有当时帮助他登录户籍的工作人员，以及贺宵养母的邻居和她的朋友同事。”
“可惜，要是他当时被发现的地段的监控信息还留存着就好了。”杨得佐遗憾地说，“一个七岁大的孩子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街头。”
“别说是十几年前的监控了，现在我们最长都只保留三个月的路面监控信息。”汪克岸说。
杨得佐沉默了一阵，翻完最后一页资料后，抬起头问汪克岸：“你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汪克岸立刻把手里剩下的几页资料看完，斟酌道：“资料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我更想知道的是，如果我们获得了贺宵丢失的记忆，您会怎么做。”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得佐，本来是下属的温和目光中渐渐染上了一丝锋芒。
杨得佐几乎是立刻回答的他：“这是最高机密，但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为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学生。”
“什么都不知道？”汪克岸惊讶地看着他：“要是贺宵的记忆恢复了，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杨得佐回应着汪克岸的视线，直视着他，但没有开口回答。
汪克岸微微一愣，很快就回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我差点忘记了，还可以‘那样’。”
“好了，既然所有程序都没有问题，那我们就开始吧。”杨得佐并不在乎汪克岸的感受，放下手里的文件，对安姚说：“这里你们比较熟，你来吧。”
汪克岸猛地转动身下的办公椅，面对向身后的玻璃墙。椅脚上的4个滚轴发出刺耳的转动声，就好像他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才故意这样做。
安姚无奈地看了汪克岸一眼，走到办公桌旁，取出了抽屉里的一个遥控器。
“那我开始了。”她对杨得佐说。
杨得佐深沉地点了点头，随后把双手放在办公桌上，托着下巴看向正面对的玻璃墙。
安姚把遥控器对着玻璃墙按了一下，对面玻璃墙的边缘闪烁起白光，几秒之后，它就像电视机开机一样，整面都亮了。但这张巨大的显示屏上暂时还没有出现任何画面，显示出来的只是一片空白的白幕。
“可以开始了。”安姚对着屏幕说。
胡玉梅所在的房间传来了她的声音，躺椅装置上的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按下了头罩上的按钮。
一直闭目养神的东方决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专注地凝视着玻璃墙上的画面。
画面被分隔成了三块，左边五分之一的画面中分别出现了贺宵和胡玉梅的房间画面，另外五分之四的画面中出现一片白色的浓雾，一个女性的身影缓缓从浓雾中走来——是胡玉梅。
“奇怪。”东方决把双手插进裤兜，看着画面中的浓雾皱起了眉头：“很少有人的表意识是一层白雾，总该有点什么才对。”
胡玉梅作为一名资深梦师，也有这样的疑惑，即使她无法听到外面两间房里的说话声。
“你是什么人。”
她微微一愣，立刻慌忙四顾，从浓雾中追寻声音的主人。
降娄的身影缓缓浮现了出来。他就站在胡玉梅的斜后方，雪白的白羊形象完美的和浓雾融为一体。
“一只会说话的山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胡玉梅警惕地问。
降娄冷冷一笑：“你在我的地盘上不但不先回答我的问题，还向我提问？”
“这是你的地盘？”胡玉梅不觉得自己进错了地方，他们的设备只连接了贺宵的大脑。
“有些不妙啊，得佐。”鹑火看着画面中来者不善的降娄说，“以第五区这些人的经验，应该没进入过星塚继承者的意识吧。”
“看看再说。”杨得佐用锐利地目光注视着屏幕，用心念回答着鹑火：“贺宵继承了降娄的事还没对外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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