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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月窥国


倬苦送我到栀垩国最西方的城池,栀垩国的边境,他指着西方天空一缕萤淡的光芒对我说:“玄落,我的王,那处乍放光芒的领域就是月窥国的边界。

        除了你随身带着的这些侍从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信,并且,其他任何人都可能有两种甚至两种以上的身份,所以,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我说:“倬苦,请回吧,你放心,有晴隐这样的军师在,我又怎么会有事。”

        从现在开始,我们一行人就要潜入各个国家寻找琴弦了,最后去圣灵天寻找栀垩国天空被封印的最终答案。

        在快要到达栀垩国边境线时,我的坐骑独角兽噬雪突然失控,横冲直撞地奔向高大的城门,我企图从独角兽噬雪上飞身而下,但是却无法使用神术,而施云驱动银壤沙,用宝剑的剑气给独角兽做了个结界,千钧一发的瞬间,独角兽噬雪狠狠地撞向城墙,我从噬雪上掉下来,毫发无损。

        陌药给独角兽噬雪包扎伤口,而晴隐查看后说:“玄落,我的王,独角兽噬雪被人下了迷乱心神的神术‘心影迷踪’,而你,中了让银壤沙无法流动的神术‘空空如许’。”

        我说:“还好有施云这样的神术师,否则,我可能今天就要命丧于此了。”

        打开栀垩国天空的结界后,人们的银壤沙会剧增,所以神术会大幅度提升,这就成了别国的隐患,他们也许会害怕我们此行的成功,因而设置重重阻碍。

        步入月窥国的瞬间,我问晴隐:“‘七弦玉叶悬梦琴’的琴弦都可能被藏在什么地方呢,会幻化成别的物件吗?”

        晴隐回答:“淡淡飘散的雪花,缓缓坠落的秋叶,都可能成为承载琴弦幻化体的圣物。”

        她又说:“古代典籍上记载,七弦玉叶悬梦琴,顾名思义,一共有七根琴弦,此琴的琴身乃是取上古的纯金神树‘醉梧桐’的主干所制,镶玉叶,弹奏时清音异之。”

        月窥,是窥探月亮的意思,月窥国的子民,对月亮有一种异常的崇拜。而当我走在月窥国的大地上,我才明白为什么月窥国的子民,自王国诞生日起就膜拜月亮。

        只见,天空中一尾古铜色的月亮,在高高的辽远的天空之上,垂挂着,像是已经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安睡了好久。透明的月亮的光和灵,凉凉的,像水,运行于天地之间,碎裂在路旁摇曳的树的叶片上,幽素地睡在墙头青苔上,在每一间房屋的每一个窗棂上镂刻出深深的痕迹,散碎而朦胧的光影缓缓地游走。月下,绿色的蔓藤在生长,像是因为有了月泽的浇灌才生长的。它们竭尽全力地向上伸展,像是能够一直生长到月亮上面。

        绿色的蔓藤上结着酒杯型的花朵,摘下来,里面有着琥珀一样的花蜜酒。这时候晴隐对我说:“月窥国除了月亮比别的国家都漂亮以外,更大的一个特点就是这藤萝,月窥国的特产植物,叫做‘藤萝酿’。”

        我们边走边喝,到后来,我有些微醉。

        月窥国的每一家屋内都没有灯火,但是每一家仿佛像是全都燃起了灯,是月亮替他们燃起的灯。

        路是发亮的古石,光洁白润犹如上好的珠玉,承载着满阶的月光如水,还有满街香醇的气味,虽然我并不确定这种气味来源于何处。

        我们走在月光里,像是走在发亮的湖水里面的鱼群。

        留宿的屋子,是竹子做成的墙壁,屋顶上有着一个像是月亮一样的装饰,其实,也像盘子,更像一顶帽子,上面蔓延着的花纹,像是云彩,又像浪花,还像是蝴蝶的形状。门楣上镌刻着有大朵大朵的“葬夜菊”,月光由窗口投射进来,使那些“葬夜菊”逐渐立体而漂浮。

        也许这花纹,就是月窥国的工匠对于月亮上面所拥有的景象的无尽幻想吧。

        夜半将要入睡时,窗外有些动静,像是一群黑压压的鬼魅前来打扰。不一会儿,我就睡了过去。夜浴我以月泽,我却把月泽在午夜里挥没。

        第二天醒来,发现大家没有在各自的房间里,而是全都在我的房间外看守,我问:“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回答:“玄落,我的王,昨夜有人意欲暗杀你。”

        陌药摸着我房间外窗台上的粉末,他说:“这是凶手留下的痕迹,他用迷香熏晕了你。”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应该是“藤萝酿”饮用过多的缘故。原来那一群黑压压的鬼魅就是刺客。

        看来,不在本国,也处处暗藏杀机,多少人想要我的性命,在栀垩国时,就有人不断前来暗杀我,施云为我挡住了那么多次的攻击,他也因此遍体鳞伤,胸前背上都是打斗时留下的伤痕。

        究竟谁要来暗杀我?不管是栀垩国想要篡夺皇位的诸人,怕是月窥国或是别国的人也想要我的性命。

        晴隐分析:“玄落,我的王,我们此行的胜利将是魔域的噩梦,因为魔域害怕神域的强盛,当栀垩国的天空变得日升月沉,神域里人们的银壤沙流动正常,那么对魔域是一种威胁。魔域非常不希望我们能够到达圣灵天,会明里暗里设置各种阻碍,试图让你死去而终止这次行程不过是家常便饭。”

        陌药、施云、夙篁纷纷跪下来,他们说:“玄落,我的王,我们会用生命去守护你。”

        第三天夜里,夜半,只见一个人影悄然来到了我的房间,把手中的扇子收拢起来,对着我的卧床发出了一招神术“锁魂绳”。我暗藏在房间里的一角,并无大碍,于是我看清了来者的脸,竟然是晴隐的面孔。

        施云从屋外闯进来,对着晴隐就是一剑,说:“原来是你要谋害主上!”

        晴隐一躲,陌药挡住了施云的招式,说:“你看清楚了,晴隐的脸上……”这时我才看到婉转的月光下,晴隐的右脸上有一道小小的黑蝙蝠一样的符号,陌药感叹:“晴隐是被魔兽附体了。”

        我们四个人列成神术阵,一起使用神术帮晴隐把魔兽赶出体外,神术阵的最后,晴隐昏了过去。第二天早上,她醒过来时,却根本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在她的床下,我们找到了纸做的魔兽,这是用于魔兽附体用的纸片兽。原来刚刚到他国,就接二连三地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

        朵虹

        来到月窥国的第四天,夙篁带着我们一起去看国民祭祀月亮,他本身专研占卜,对于祭祀更是兴趣浓烈。

        我们顺着山坡一直向上,站在山顶上,看着山脚下一群一群拜倒的子民。

        山坡上全都是翠□□滴的如玉羊齿草,像是温润的玉一样发着明亮的光泽,月光照得天上天下一片银辉。

        我站在一处山坡上,看见不远处的另一座山坡上,几个人都披着一方驼色的粗布麻衣,遮住了脸,看不出性别,安静地站立着。其中一个尤其引起我的瞩目,虽然相隔好远,却能强烈地感受到其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的银壤沙流动的力量,我能判断出其已经用神术竭力把灵力隐藏,真不知道其本身拥有的力量多么强大。

        山路上匍匐着越来越多月窥国的子民,全都向着月亮拜倒,俯首说道:“明月在上,照我疆土,福延千秋,禄漫万古……”他们念着祭祀明月的祷词。

        山坡上站立的最惹我注目的人,突然将自己身上驼色的披风掀开,粗布麻衣一落下,这个人里面居然是一身艳绝四野的衣裙,图案是最常用的十字军花,艳丽四射的珠光宝气,上身穿香蕉黄色,下身裙子纹路比较复杂,由粉、紫和黑色衣料构成,流光四射的虹彩,像极了天空被划破七道凄艳的伤口。腰间缀着两颗闪烁不已的星星,映衬着她绝世的面孔,不,不应该用绝世来形容,因为完全形容不出她的气韵。她长发高挽,珠玉微簪,浅紫色浅粉色与黑色的珠玉须臾之间就夺走了周围的一切光辉。一个小女孩指着她的腰,递给她一枚金色的星星,很大很亮,她把金星放在了腰间两颗星星之间的衣服上。她并没有说话,但我仿佛听见她说:“再骄傲的神也要在我面前俯首称臣。”

        山路上月窥国的子民被艳丽四射的光芒所吸引,他们不约而同抬头望去,突然变得惊喜万分,稀稀落落的声音响起:“是朵虹公主?她也来参加这次的祭祀了!”他们重新俯首齐声念着祭祀的祷词:“国之换代,明珠一斛,谁人引领?朵虹公主——”

        我早在栀垩国的时候就得知,月窥国的现状,与之前栀垩国在我登基前非常相似,公主朵虹是王室里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选,受到万民的拥戴。其实朵虹有几个哥哥,大多资质平平,没有统领四方的能力,但却都想跟朵虹争抢王位。

        听说在朵虹出生的时候,周身被光笼罩,起名时难坏了朝臣,此时有人预行刺她,她周身亮起彩色光芒,像羽毛款摆,把行刺的利器反弹,长大后,她把这个招式命名为“虹彩浣羽”。

        臣下们用神术催生出无数的幻象让她选择,她对暴风骤雨过后的彩虹露出了平生第一次微笑,于是她的父王——月窥国的老国□□然决然给她起了名字,朵虹。虹影潋滟,彩虹是天空七色的伤。

        朵虹的长发只是一部分被挽起,另一部分在空中放肆地招摇,像是月窥的国旗,指引着子民们的信仰。

        她这时候发现了我,继而看过来,然后低头对离她最近的人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是否与我们有关。

        没等祭祀结束,朵虹与周围几个从始至终都披着粗布麻衣的人就全都消失不见了,就像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而祭祀月亮的民众,并没有因为朵虹的提前离去而有任何不满,相反,情绪更加地高涨。

        夙篁原本利用栀玲花占卜,这里没有栀玲花,于是他摘下一朵月窥国独有的月影幽昙的花朵,作为占卜的用具。因为月窥国的标志不是月亮,而是月影幽昙。

        月影幽昙的花瓣被他用神术催动得散落在地上,夙篁仔细观察了之后对我说:“玄落,我的王,占卜显示,要找的竖琴琴身就在月窥国帝都中的某处,请随我前往。”

        当我们赶到的时候,我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一方寻常院落,是月窥国非常普通的一处民宅。而且主人似乎并没有在家,我们驱动神术,穿过紧闭的院门,院落根据人域典籍上指引的五行八卦之说设置了层层关卡,我们一行人费力地走了进去。

        进到院子里最西边的书房,周围安谧,月光照射在镂刻着工细纹花的墙上,那里正挂着一把无弦的竖琴,琴身是金色的,上面镶嵌着一片翠玉雕成的叶子,叶片脉络分明。

        施云问:“珍贵的圣物就这样挂在墙上?”

        我伸手一碰,面前却蓦地出现一圈黄色的涟漪。紧接着我就看到许多正在迅速暴走的黑色咒印。

        原来还是被施上了结界。

        灼眼的光芒闪过,比月光更加闪耀,我回身,看到施云拔出了他的宝剑,他说:“这把剑叫做‘螺月剑’。”他挥动“螺月剑”企图将结界斩破,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叮”的一声,螺月剑差一点就被弹得飞出去。

        而陌生的声音响起:“想打破结界?螺月无法做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兰若,其他的神兵全都无法做到!”

        一个衣着紫色的人影从墙上悬浮而出,迅速变成实体。无数的魂灵也从墙上浮现,向我们发动狠辣的攻击,想要把我们置于死地。

        曾经我和施云讨论过神兵“兰若”,它出自北方寒溟之地——神域和人域交界——是悠宙里数一数二的清寒利刃,传说普天之下的神兵无所能及。

        我问为首的紫色人影:“你是这琴的守护者?我们本来并不想不经同意就拿走这柄琴,我想向主人讨要这琴,希望你帮我转达。”

        紫衣人冷硬地拒绝道:“这琴的主人早已交代过,此琴乃私人珍藏,无论是谁,什么理由,绝不外借,没有特殊。”

        施云、夙篁和陌药排列成作战的阵势:“那就只能硬夺了!”

        屋子里立刻因为神术的催动逐渐形成了回旋的风。

        这是在寻找天之尽头的门的途中第一次发生争斗,我说:“无论如何,我希望能把这个屋子保持原状,不损伤任何物件。”

        紫衣人笑道:“把整座府宅全都摧毁了也未必能打开我所设下的结界,更别提不损伤任何物件就想拿走这琴。”

        我们一起用神术攻击他,可总是只能打败浮游的魂灵,而魂灵一波一波,怎么也伤不了为首的紫色人影。

        不能如愿的我们只能退出,晴隐这时说:“只能先去找神兵‘兰若’了。”

        施云问夙篁:“你能算出‘兰若’在哪里吗?”

        夙篁摸摸头发,抱歉地答道:“我只能算出跟圣灵天有关的琴与琴弦在哪,而‘兰若’,真的不知。”

        黑色的咒印随着我们的再次行动而暴走。一片光芒闪现,比太阳光线耀眼,之后,眼前突然变成了一种异样的空间,像是站在云朵之上,周围全是白色的云雾。我正在踽踽独行,看不到周围有任何人,我大声呼喊着臣下们:“夙篁——陌药——晴隐——施云——”

        他们拨开云雾,向我走来。

        施云用螺月剑劈开我身侧的迷雾,只见一方硕大的镜子出现在眼前。

        晴隐说道:“玄落,我的王,我们被困在了幻域中,而且这幻域,恐怕已有几千年了……这面镜子叫做‘悲叹之镜’。”

        我问晴隐:“有破解之法吗?”

        晴隐沉吟:“当然,但是比较麻烦。”

        我问:“怎么破?”

        晴隐回答:“需要中术的我们每个人都对着镜子祭出自己最悲伤的记忆,使这份记忆在心里不再困扰回忆,使自己不再那么悲伤。”

        我说:“倒也不算太过麻烦。”

        “只是,”晴隐说道,“祭出悲伤的记忆时,如果祭出者沉浸在过去的悲伤旋涡里,而无法自拔,那么,会有生命危险,而长时间不能够从这幻域中出去的话,银壤沙会一点一滴耗损,出去后,身体虚弱,而且此后一个月都无法使用神术。”

        可我们势在必行。

        晴隐说:“那么,我先来吧。”

        她闭上眼睛对着镜子努力回忆,我们看到,镜子中出现她的过往,那时,她还是个发色黑如墨染的小女孩:在一片漆黑的地宫深处,四面都是堆满了书的墙壁,她坐在一盏青灯之下苦读经卷典籍,漫长又枯燥的生活,让人感到绝望。

        倬苦前来探望,她请求:“父亲,今天让我出去一次吧,让我在天空之下亲眼看到栀玲花零落”。她努力地让倬苦放她到外面去,可是倬苦一挥手便把通往外界的大门关上了,并说道:“你还是在这里闭门静修吧!”

        晴隐的头发,因为太久没有接触到光线而全数变成了泛着白色的苍老模样,像是漫天飞舞的白色栀玲花。

        物换星移,就这样过了匆匆几百年。

        她回忆着回忆着,便掉下眼泪来,她抚摸着书卷中的各种外面的风景,泪流满面,她用力把身边的桌椅摔破,撕心裂肺的地呐喊,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周围的墙壁,还有无边的黑暗。

        我叫她:“晴隐——晴隐——快从回忆中醒来!”

        晴隐睁开了眼睛,她的眼中凝满了悲伤的泪水。

        我安慰她说:“如你所愿,你已经来到了外面,再也不用回到地宫里去了。”

        晴隐这才止住了哭泣。

        陌药说:“然后,我来吧。”

        他闭上眼睛对着镜子努力回忆,我们看到,镜子中出现了他的过往:在一株仙梅花树下,他正站立着数树上的花瓣,寂寞的人站着数花。转眼过了一载,又一载,每一年,他都站立着数着仙梅树上的花朵,原来,陌药也这样寂寞。

        而有一天,他的身旁跟着一个小女孩,跟着他一起数花,他看着她,终于脸上出现了笑容,暖如春风中摇摆的仙梅花。

        画面一转,陌药身边曾经跟他一起数花的小女孩,倒在他的怀中,吐着血,陌药泪如雨下,抱着她,绝望地哭了。

        一些时光辗转流过,然后我看到一方坟冢,在上面立着一块碑。

        陌药又开始一个人数花了,他的背影是那么地寂寞。

        回忆到这,陌药睁开眼来,他在回忆中的眼泪仿佛掉尽了,此刻,他眼中没有任何的晶莹。

        夙篁说:“那么,下一个到我了。”

        他闭上眼睛对着镜子努力回忆,我们看到,镜子中出现了他的过往:还是孩子的他和父亲母亲一起在院子中练习神术。

        可是,我在想,这有什么悲伤的呢。

        突然,他们的眼前出现了几个蒙面的白衣人,然后他的父母全都被白衣人杀害了。夙篁侥幸逃脱,彼时,他蹒跚独行于巷弄之间,路过的人全都行色匆匆,仿佛每一个都与他无关,天地之间只有他自己,只剩下他自己。

        他在偶然的机会遇到一个占卜师,占卜师对夙篁说:“你的命数甚是凶煞,不过遇到我之后会有转机,虽然命运天定,但是并不是全都凶煞,我们可以根据占卜出的未来,采取防范手段,趋利避害。”

        然后,夙篁开始用力练习占卜之术,他为很多人破除了危难,但是他再也换不回父母的复生。他对着父母的画像悲痛地流泪,悲痛,像是可以淹没整个栀垩国的海水,仿佛能够把一切覆灭。

        夙篁睁开眼睛,我看到他掉下了眼泪。

        施云说:“该我了。”

        他闭上眼睛对着镜子努力回忆,我们看到,镜子中出现了他的过往:他召唤出两柄宝剑与裂襟练习剑法,经过多次周旋与打斗,施云一剑砍掉了裂襟的左腿,随着裂襟疼痛的吼叫,施云也撕心裂肺了起来:“裂襟,谁让你不尊重玄落,我们的王子,这是你应有的惩罚!”

        族中的长老们因为施云的故意伤害,而罚他在裂襟家门的前面跪了七七四十九天。

        而这一天晚上,施云因为长久没有进食而身体虚弱,一个女孩来给施云送饭。她有着和栀玲花一样流风回雪的身姿。

        施云看着她,满面柔情。

        而裂襟,从房门中走出,看到施云那么在意这个女孩子,便把手中的拐杖掷向这个女孩,喝到:“你毁我左腿,我毁你神女!”

        裂襟在拐杖上面施了神术,木质的拐杖在空中变成金属利器飞向女孩,施云因为多天的罚跪已经精力衰竭,根本没办法使用神术。

        于是,女孩子倒在地上,马上死去了。

        施云悲痛地仰天长啸,银壤沙流动异常迅速,然后,施云冲过去企图杀了裂襟,却被赶到的众长老制服。

        施云沉浸在往昔里无法醒来,他的悲伤像是海洋般呼啸。女孩子临别时的脸庞那么清秀可人,秀色可餐。

        悲痛无极的施云,企图用力砍掉自己的双臂来抵消心里的疼痛,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晴隐呼唤着他:“施云——醒来,醒来。”可是施云一点反应都没有,晴隐说:“看来只能我们中的一个进入他的回忆,把他从里面拽出来了。”

        陌药说:“晴隐,你没有掌握太多的神术,夙篁还没有从回忆中抽身而出,那么我来进入施云的回忆吧。”

        晴隐说:“陌药,你进入施云的梦境时可能他会有抵触,也许会伤害到你。”

        陌药说:“我不害怕。”

        我说:“因为陌药的医术简直登峰造极。”

        晴隐说:“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施神术‘纤细微微’,这样,你如果出现危险,我也会感同身受,那么,给我疗伤,也能治愈你的伤口。”

        于是,我们看到悲叹之镜中多了一个气宇轩昂的身影,是陌药。他瞬间便把施云手中的利刃夺了去,阻止了施云的自残。而施云却像一个红着眼睛的魔鬼,想要把陌药打倒在地,随着一声怒吼,施云银壤沙的力量从身体中喷薄而出,陌药受了重伤,而晴隐也吐出了鲜血,我驱动银壤沙为晴隐疗伤。

        陌药对施云说:“施云,不要被过往的伤痛所控制!不要被仇恨的邪念所吞噬!”

        然后,陌药伸出拳头,对施云做了个手势,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之前在来月窥国路上时,他们就彼此用拳头锤对方,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而此时,也许施云想起了与陌药的曾经,“悲叹之镜”里,施云眼中的艳红逐渐退却,只剩下黑白分明的清澈。

        陌药见施云醒了,于是跳出“悲叹之镜”。

        而“悲叹之镜”外的施云也睁开眼睛,满眼血丝,他的脸上流下了伤痛的泪水。

        我说:“最后,只剩我了。”

        我闭上眼睛对着镜子努力回忆,臣下们应该在镜子中能看到我的记忆吧——

        那时,我还只是个小小的孩童,在栀垩国最寻常巷陌里行走,我看到别的孩子全都有父母的陪伴,别的孩子的父亲给自己的孩子采摘栀玲花,教孩子所研习的神术,别的母亲为孩子缝制御寒的衣服,给孩子做可口的饭菜……父亲母亲们教会孩子们各种各样的技能,抱着孩子们百般亲昵。

        而我,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像是一株长在悬崖的青松,形单影只。

        一天,我梦见我的母妃馥杯被处以极刑,整个人粉身碎骨,烟消云散。我从噩梦中挣扎起来,失声痛哭。而现实是,我的房间只有四面死寂的墙壁,没有一丝的温情。

        而这一天我在屋顶之上落泪,我第一次见到了潆魄,她穿着紫色的裙裳,在我的脑海中夜夜梦回,用冰凉的手指,捂住我流泪的眼睛。

        可是有一天她不见了踪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每日又添新梦,梦见潆魄也被赐死。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意的人全都会离我而去……

        这一天,我坐在屋顶之上掉眼泪,没有人能够释然我的悲伤……

        我看到远处的山崖之上有潆魄的紫色身影,我对着她伸出手指,企图抓住她,却不留神自己险些坠下山崖。地上丛生的荆棘迅速生长,把我围绕。

        我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却听见有好多人呼唤我,玄落,我的王,请你醒来,醒来……

        费力地睁开眼睛,我发现晴隐他们几个人全都担心地看着我,像是善良的人看到受伤的野兽一般。

        悲叹之镜承载了我们最悲伤的往昔,瞬间,通往神域的出口打开了。

        一瞬间,我们全部返回到现实的神域月窥国中,还是刚才那间屋子,仿佛在幻域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暴走的咒印仍然笼罩着无弦琴。刚才那些簇拥的幻觉,隐然的幻觉,意象渐次熄灭。

        守护无弦琴的紫衣人说:“你们居然这么快就从幻域中出来了,倒是小看了你们!不过你们银壤沙耗损严重,根本夺不走这无弦琴!”

        话音还未落,我们谁都没有出手,紫衣人就倒在了地上。

        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屋子里,快得猝不及防,不过幸好,他们并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他们全都穿着墨黑的织锦长袍,上面沉靡着紫色的浮云,还有些纹理诡异如梦魇,像是栀垩国永不改变的夜晚的天空。他们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面具上有着古铜色的娥眉月图案。

        而随着紫衣人的倒地,笼罩着琴的咒印消退了,为首的黑衣人挥动手中的神兵,结界也随之破碎。

        我辨认出这就是传说中的宝剑“兰若”。

        为首的黑衣人走过去摘下琴来,用双手把琴送到我的手上,说:“我的主上命令我们在月窥国里暗中保护尊上,帮助你得到所想要得到的任何东西。”因为他带着银制的面具,我看不到他的上半张脸。

        我诧异:“你的主上?”

        晴隐在我背后低声提醒我:“玄落,我的王,他们是月窥国的暗部。”

        暗部是一个国家的元首在私底下直接操控的机构,负责保护元首,或者完成元首独自交待的其他任务,原来朵虹已经掌握了暗部的忠诚,原来朵虹早就已经将我认出,从眼前这件事情看出她的态度还算友好,要知道,几百年以前,我们在列国神术考的时候我曾经打赢过她,迄今为止她还没有扳回战局。

        承载琴弦的琴身就这样得到了。

        我抚摸着琴,琴身发出巨大的金色光芒照彻周围,比月光还要明亮。我把琴身变小,收了起来。

        我对暗部首领说:“我想见一见朵虹。”

        暗部首领深深看了一眼晴隐,我想,应该是对她识人的能力感到震惊,而之前倬苦暗示的意思是,晴隐有着非常庞大的阅读量,那比识人的能力会更加地惊人。我想,如果晴隐是敌方的军师的话,我会对她非常忌惮。

        列国神术考是在悠宙的最高峰梦域之巅举行的评判各国新晋神术师的考试。

        当时我和朵虹全都刚刚成年,我们站在梦域之巅上,那是我们第一次从各自的国家中去往别处,梦域之巅并不属于任何一国,所以那次考试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次特别的旅程,并不只是因为那次考试是我们的成年必经之路。

        我当时和朵虹在复试时被分到同一组进行考试,最后朵虹没有比得过我。

        其实第一次和她见面时,我就从她眼神中散发出的骄傲和必胜的神色触动了。比赛到最后,她倒在地上看着我,目瞪口呆,她并没有想过自己会输,我动了恻隐之心想要算她赢,踉跄了一下也想要应声倒地,主考官扶住了我,我对主考官说:“刚才她已经打赢我了。”

        但是朵虹却坚持说自己输了。

        我现在都还记得当时她的话语,仿佛就在昨日,她说:“胜者王侯败者寇,我并不想强求,如果玄落王子坚持自己的观点的话我也无话可说,大家也不用再争执了。总之我就是输了,这有什么可非议的呢?”

        彼时,朵虹正站在她自己的宫殿院落里,我见到她时,她正对着月光练习神术。

        月光结成了一个光润的刀刃的模样,这“月光刃”似乎比神兵“兰若”和“螺月”更加地锋利。

        她一看是我,就说:“好久不见。”然后挥动月光刃,一招猛烈的“劈云折月”冲着我疾驰而来。我轻轻躲开,朵虹站定叹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打不过你。”她拿着月光刃指着我,说:“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一向都只认输,不服输。”

        施云很是急躁:“公主,如果真地伤害了玄落王的话……”

        朵虹看了一眼施云,斩断他的话,说:“玄落,我想跟你单独聊一聊。”

        我示意其他人全部离开,施云首先表示了忧虑,他迟疑道:“可是,玄落,我的王……”

        我相信朵虹,我斩钉截铁地命令道:“退下去。”

        施云只得从命:“是,施云告退。”

        异常安静的宫苑,月的清华在四下里涌动盛放,周围空无澄澈,宛若莲塘。而茉香的花朵像是细小的愁结,在月光中散发着香味。

        朵虹没有直视我的眼睛,而是仰头去看月的清华,她仰望天空时眼瞳里仿佛映出了流云的影子。她说:“我喜欢长时间地站在月窥国参天的古木顶上,一动不动,唯有长发迎风飘舞。曾经我的父王告诉我,想要成为一个王者,首先要学会的便是承受孤独。

        而高处不胜寒,我就这么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孤独。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总是劝我说,就算一个成功的帝王,泽被苍生,统领四方,也不是完美的生命,因为没有感情的陪伴,为王位劳心,替万民愁苦,不如与相亲之人一起听一首小曲,绘一幅美图。”

        朵虹轻轻叹息:“我笑她,你不会懂,我便是我,你看那苍茫大地,壮美山河,俯首于我脚下。这江川河泽都属于我,而我又属于我的子民,你要知道,我所背负的是整个王朝的命运。他们称我们为王上,我们,要守护他们的利益、家人,所爱惜的物品,以及,应有的荣耀。”

        听了朵虹的话,我想起栀垩国的第一任帝王泽之来,传说他曾经指天指地祈愿,我要那大地皆臣服于我脚下,我要那高天可被我的手臂所触及。

        后来,他真地实现了心之所愿,但代价是,以亲眷的生命与幸福换取,当时党派众多,他的妻子儿女全都在党同伐异中被戕害。

        而我呢,我想了想自己,我想要栀垩的万民皆有福祉,我想要整个悠宙的灾荒永不复生。

        朵虹接着说:“我登临王座前,每次都必须登上一级一级的长长的台阶,顺着堆砌的阶石缓缓而上。这阶石,在我看来,是由无数的魂魄与白骨堆砌的,我怎么能对不起他们。每每抬头仰望时,我总会想,高远的天空之上,凄迷的月色之外,会不会有我所牵挂的魂魄,他们将安息在何处?”

        月亮从树枝间漏下几缕灿白流漩的幽微的光,如碎银。

        她说:“在我119岁,众神在梦域之巅的银雪幻莲山上举行列国神术考时,我对监考官一见钟情,那天,他衣着素缟,灵力催动发带任意飘飞,我参加完神术考之后,走到他身边,解下束发的簪子,任凭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飞扬,心里悄悄对他说,你要等我长大哦。

        而当我现在长到254岁继承王位的时候,我依然再也没见过监考官,更加不知道他的名字。如果你见到他,务必转告他,我在月窥国等他。”

        晴隐站在山尖,将束头发的发簪拿掉,长发飘飞在午夜的天月伦山上,周围所有的月影幽昙瞬间开放。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玉笛声,像是在晴天里的云彩上,传来的一袭霓裳。晴隐的衣袂飘举,下摆慢慢变长,像是谁的春景突然明亮,变得幽谧又绵长。

        夙篁轻轻地用纤长的手指收拢月影幽昙的光圈,陌药把月影幽昙的光圈收集到药匣里。

        而我,就这么站在溪涧上,遥望着这方神奇的景象。突然传来的玉笛声,伴随着无数的袅袅炊烟,我的衣袂像晴隐一般飘举,闪着月亮的光泽。

        忘忧泉引来忘忧眠。这天晚上我睡得很好,像是积蓄好多年的忧愁,一下子全都释放了,因为,我找到了比我还要寂寞,还要孤独的魂魄。

        朵虹并没有问及我取七弦玉叶悬梦琴的用途,好像在她看来,这些都无关紧要,再重要也比不过她的王位和子民。

        当月窥国墨绿的夏天款款而至的时候,我们该从月窥国离开了,我想,如果,之后的路径和月窥国的一样顺畅,那么将是非常曼妙的前行。

        送别那天,朵虹执起我的手,说:“在悠宙的世界里,你会成为终极的领主。”她侧身过来,抚摸我左手的食指。她从无名指上退下一枚镶嵌青色宝石的戒指,戴在我的食指上,说:“玄落,栀垩国的王,它会对你有所帮助,它会为你指引道路,向前走吧,你终有一天会与想念的人邂逅相逢。”

        我望着她空幻的眼睛,无法发声。

        说完,她向我行了一礼之后,转身离去,长发在她身后纷扬摇曳,如翅,飘指那信仰隐隐召唤的方向。那是一个公主立志成为女王的终极信仰,是值得我尊重,值得全天下所有百姓尊重的信仰。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的心空荡荡地沉了下来,前途未卜,我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见面了。我仿佛能看到,多年之后别国来侵犯时,朵虹把手指伸在飘摇的风里面,驱动神术,头发绵延,笑容清淡,穿着男子才穿的铠甲,引领千军,运筹帷幄。

        独角兽噬雪温顺地蹭过来,眼眸里温柔的光泽如温泉一样漾开,它用柔软的翅膀抚慰我,我的手上像是抓着一团白色的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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