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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蝇


  真姐儿沉下脸,偶然摆一次姑娘的谱儿,郑重其事对花开道:“你再不听我话,我就生气了。以后你去哪里,我再不管。”碰了个钉子的花开讪讪,双膝跪到床前还在辩解:“我一片心思全为姑娘,姑娘您明儿王爷面前给我问问,那两个吓人的人,在王爷面前说了我坏话没有?”

  真姐儿心中只浮现出一句话,那是赵赦对她说过的:“不许顶嘴。”今天的花开才是顶嘴,看她面上一片赤诚,可见中毒还不深。真姐儿轻摇团扇,怎生让她明白过来才好。明白过来还是好主仆,不明白过来以后有什么,真姐儿怕自己也保不住她。

  “我知道你为我好,不过我没有让你去,你就不能再去。”花开今天吓得魂不附体,当然是句句说好。出来坐在廊下对着晚风叹气,王爷那么英俊,姑娘怎么,倒全然地不担心。

  真姐儿在房中也叹气,表哥这么英俊,丫头们动心,他会如何处置?笑纳,当然不象;发作,表哥忍心?

  赵赦对真姐儿算是不同,弄得真姐儿要觉得赵赦本心,其实是个怜惜的人。

  过了几天,真姐儿笑容越多,每天同着赵赦去骑马,回来总是坐在马上,赵赦牵马而回。这一天书房中找过猫,赵赦让真姐儿坐下说话。看着真姐儿神采又飞扬的面庞,赵赦微微而笑。

  “表哥几时去军中,也带上我,我虽然不能给表哥牵马坠镫,也可以洗笔研墨吧?”真姐儿鼻尖沁出小小汗珠,正自盈盈笑着歪缠。来到古代一趟,有这机会不去领略一下,象是可惜。

  赵赦逗她:“不带你去,主要是表哥没空儿给你牵马坠镫,那不象是在家里。”真姐儿微红了脸,嘟嘟囔囔说些我自己能行的话。坐一时,又语声清脆起来:“古诗上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向往已久,表哥带我去看看吧。”

  赵赦陪着真姐儿,今天不是端坐。听到真姐儿念诗,一笑先道:“表哥累了,歪一会儿可使得?”真姐儿很满意这尊重,当然是要点点头说:“好。”

  竹榻上有四、五个竹枕,赵赦推过一个在身后,半歪下来曲起一膝在榻上,和真姐儿笑语:“你在家里,谁教你念的诗?”几个月前去,还只会“壹,贰、叁”。真姐儿早就有圆谎的话,不慌不忙地道:“是表哥对父亲说请先生,赵先生自己看来着,我让他教给我念的。”

  赵赦并没有见怪,微微一笑道:“听你说话,意思倒也明白一些,不知道是真姐儿聪慧,还是这先生能耐?”真姐儿鼓起小脸儿,对着赵赦看着,那眼光中分明是想着人夸她聪慧,可是小嘴里还在谦虚:“是先生教的好。”说过急急再加一句:“没有表哥指的先生好,也没有表哥好。”

  小马屁精又开始了,赵赦来了兴致,下榻去书架上拿过一本书,命真姐儿坐在身边。赵赦随手翻着书在找,真姐儿偏着小脑袋看书封皮,是诗经。这书也比没书看要好,而且是可以放心看的。真姐儿再看赵赦翻到的那一页上,是小雅中的一篇《》。

  “营营,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营营,止于棘,谗人罔极,交乱四国。营营,止于榛,谗人罔极,构我二人。”赵赦教真姐儿念过,把意思讲解一遍。真姐儿听到最后一句含意:“不要让别人的话,离间你我两人。”她不由自主地心中想起,表哥的新姨娘,是时候儿要进来了吧?不然好好的,为什么只讲这一篇。

  当然赵赦今天是一时起意,不过他拿到诗经在手中,不说缠绵的诗篇,也不说大气的诗篇,先只说这一篇。聪慧的真姐儿思绪,不能自己地想到这个心思上。

  把手中诗经交到真姐儿手上,赵赦重新歪下来,漫不经心地道:“闲时无书,就看这个书吧,有不会的来问我,表哥不在家,先生们一定有一位在这书房里。”真姐儿大喜,接过书端正下榻曲膝拜谢,赵赦含笑:“喜欢了?”

  “喜欢。有时候,只是想看本不同的书。”真姐儿低声说过,又把韦婉如送书进来的事情借故儿解释一遍。赵赦摆一摆手,不放在心上:“这事不必再提。”因为没有说让回去,真姐儿重新坐在竹榻上,翻看自己新到手的书。要问现代人,没有人不知道诗经好;要问有几个看过并熟知的,恐怕就不多。

  书房外细风轻轻沙沙而过,真姐儿在房中轻轻沙沙翻书,再就小声背自己刚学的《》,赵赦在这轻轻沙沙声中,打了一个盹儿醒来,耳边还是真姐儿小声哝哝的嗓音儿,赵赦不禁微笑,以前不喜欢这亲事,觉得真姐儿样样不能与自己并肩。现在看来,这亲事也不错。

  真姐儿看到赵赦身子微动一下,知道他醒了。倒一碗凉茶送上来,把在赵赦打盹儿时自己想到的话说出来,装作是讨好:“表哥,我在这里住着,只是打扰你。不然早些送我去京里?”新姨娘进府,真姐儿当然不乐见。可她有什么办法?想想父亲说京中有表姐妹数人,或许是大观园一样的生活。外祖母就没有大观园的富贵,总是有大观园的姐妹数人就成。

  接过茶来,赵赦一句话就打碎真姐儿的姐妹梦,直接回答道:“就是今年不去京里,也没什么。不用总掂着!”真姐儿听他略提高声音,只能自己低头应是。赵赦喝过茶,再淡淡补一句:“总是要去的,不要催。”

  真姐儿在心里叫苦,想有几天安生日子过罢了,不是催。想赵赦对自己这么好,花开跟去几次又说他姨娘那里也去,真姐儿的结论,表哥对自己不无期望。真姐儿真怕自己,达不到他的期望。依着真姐儿自己,宁愿随意些,自在些。留在这王府里一天,这想法就是泡影。

  提起这个话题,真姐儿又喏喏,赵赦也有不喜欢。“回去吧,也玩了这一时。”赵赦觉得自己带着真姐儿玩了这一时。真姐儿抱着书行礼出去,在真姐儿看来,玩固然也玩了,还是被拘的时候多。

  回到房中把书爱惜地放在枕下,是自己放,不让丫头们假手。有爱看书又体会过找不到书看的人,就可以体会到真姐儿此时心情。红笺绿管都微笑,以为是王爷给的,姑娘才这么珍重。花开讪讪在房中,等丫头们散出去打水给真姐儿洗手,才过来很难为情地喊一声:“姑娘,你回来了。”

  真姐儿抬起头,一下明了花开的心思。花开想上这几天,突然明白姑娘和自己之间,象是有些儿什么不和洽了。花开羞赧难言,她没有发现自己有那样意思。陪嫁的丫头做通房抬姨娘,这其实是顺理成章的。可是丫头们先有心思,是哪一位当主子的能容得下?只怕不多。花开想来想去,还是来解释一下。只到话到嘴边,不知道该如何说。花开一时窘迫,跪了下来:“我对姑娘,没有二心。”

  真姐儿莞尔,花开还有救。真姐儿让花开起来,带着她后院子里去。房外遇到丫头们打水来,真姐儿吩咐道:“先放着,我看过花来洗。花开跟着我就行,你们不用跟得紧。”带上花开到后院子去。不出院门,丫头们只多一双眼睛看着,就不贴身跟着,只跟到廊上看着这主仆二人到花架子下面去。

  花架子蔓藤深深,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架子下面放着一个白玉石砌成的石桌子石凳,真姐儿坐下,花开羞答答又跪下来。轻摇团扇的真姐儿想一想,和颜悦色地道:“你是跟我的老人儿,我怎能怀疑你。不过这里是王府,不比家里没规矩。你们看着表哥这般疼我,我也要守规矩。我只是怕咱们都不懂表哥脾气,找上去让人要说。”

  花开羞惭答应,低声道:“我,奴婢,真的不敢乱想。”真姐儿玩着手中团扇,想起书房中新学的。我也担心我和丫头们之间,会被别的事情阻隔。她含笑对着低头的花开,柔声再道:“我和花开,一直都是无话不说,以后也要这样才好。”

  花开惊喜抬起头,真姐儿又笑容可掬道:“虽有主仆之分,我心里念念记得你随我多年。”这话大有深意,花开不由自主地把这话咀嚼几回,再给真姐儿叩了一个头:“姑娘放心,我花开只会听姑娘的。”

  真姐儿借机又笑盈盈低声说一句:“听表哥的,以后咱们,都得听表哥的。表哥是王爷,他可以治理这封地上百官,去军中又是大将军,那么多人都听他的,咱们也得听他的。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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