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送你一颗子弹
他们之间的问题是被打包封存的一段心事，没人提，没人问。
小男是憋不住的，话到嘴边，想到夜夜听到院子里火柴划过盒子静默的声响，她不忍心。
她想他是寂寞的，多年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已经习惯了不打伞。他爱她，但是也怕孤寂至极的内心会吓跑她，他在用她的色彩来笨拙的表达自己的爱意，而她一味的掀开那些陈年往事，对他到底是好是坏？
要是姐姐在，就好了。
小男想起高贵优雅的宰相，世俗热情的苏姐，她们千差万别，却有一样，都是真诚坚韧的女人。有她们在，一定可以化解眼前的进退维谷。
他手上渐多的烫伤，和晚上帮兰芝姐带回来给她的汤，让她看不懂。
直到给兰芝姐打电话，兰芝姐忍不住的笑话她，“谢什么，你以为那是我天天让三省给你带的？那是人三省天天来我们家学着给你熬的汤！”
电话里的声音原来也可以瞬间穿透人的心肺。
小男落下泪来，原来他永远习惯把他的心意放在她不需要关心的地方。
她何德何能，让这么一个人拳拳以待？
“处座，三省有事禀告。”三省站在桌沿旁，毕忠良挥挥手，二宝走出去带上门，“三省，你说。”
“三省有线人报，说军统会以拿错礼帽的方式交换情报，聚集人手。”
“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顺藤摸瓜，彻底铲除军统上海势力，逮住唐徐二人？——消息可靠吗？”毕忠良按下自己立功心切的心情，强装镇定的说到。
“三省用项上头颅担保，消息准确。”三省察觉到近期有人鬼鬼祟祟的跟踪自己——毕竟这辈子已经没有曾树那种吃里扒外的角色存在，想杀他苏三省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只是小男行踪比较固定，太容易被人挟持——即使她有她自己的保命手段，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受伤。
“……真是太好了！”毕忠良非常满意苏三省这样的识时务，听说李默群还敲打苏三省，反被苏三省反呛了回去，毕忠良就知道苏三省是个好的，可是……太识时务还是有点让人担心，“事成之后，三省你功劳无量！你想要点什么呢……？”
“谢处座美意！……三省想向李小姐求婚……”
“哈！怪不得最近如此勤奋工作！原来是想要成家了！好事，好事！你住的房子还是李主任给你安排的闹市吧？太不方便了！这样，待唐徐二人逮捕归案，我向日本人请命！给你嘉奖一套大房子！”毕忠良高兴的搓着手，“听你嫂子说，你对李小姐十分上心，男人嘛！就应该这样！我让你嫂子也赶紧给陈深介绍一个！各个都像你一样，为了成家能收心，我可就天天晚上烧高香了……”
“处座，三省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三省请命此次行动，还请处座保守秘密……特别是陈队长。”
毕忠良脸上的神情变幻了好几次，似乎是想看透苏三省是在离间毕陈之间的信任，还是点出陈深身份存疑，还是……单纯怕李小男重新注意陈深？“小赤佬，吃什么飞醋，好，我答应你，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三省沉声答应，嘴角恰到好处的露出些许羞涩和自信的情绪，站得笔直。
毕忠良和日本宪兵司令部出去了，特别行动处被日本宪兵包围，电话线全切断，别说人，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三省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回办公室，合上门，拉开一张纸，笔虚划了几下，却没敢落下一个字。
直到小男从背后用枪抵住三省的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用“终于来了”的释然表情来面对这一时刻，还是绝望的表情更贴切自己的内心——这辈子，用枪威胁他的，她是第一个。
“……是不是大方旅社？”
三省笑了，淡定的在纸上开始落笔，“你觉得我会犯同样的错误吗？”他小心的观察过，小男只对自己参与过的事情会模糊的梦到，恐怕她只知道她胃炎住院，却不知道礼帽线索，不能有效的示警，他只需换个聚会地点即可破局。
“为什么？”
“……陶大春前往火车站有人示警是你干的吧？”那天他没有和任何人提及这个上辈子功亏一篑的线索，只身潜伏火车站，他好奇前世示警的人会不会再次出现，然后就在人海茫茫中一眼认出了乔装打扮的李小男……
散落一地的灰色毛线球像是三省捡拾不起的心绪.
相爱相知仍按剑。
三省觉得自己的内心雪花盖满了枝头，华发丛生，天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告诉我地址。”小男按下保险，“苏三省，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开枪吧，反正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三省觉得疲惫，手顿了顿。
“……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瞒着我？”小男还是不甘不忍的问道。
“李小男，别自作多情了，你可以利用我，我可以不让你利用。反正你也没爱过我，大家白相一场，也很开心的，不是吗？”三省故作轻松。
“……苏三省你混蛋！”
三省觉得冰冷的枪口有些颤抖，他甚至能想象到她此刻眉头紧皱，鼻子微红的模样。他苦涩一笑，继续写他的东西，“是，我特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开枪吧。”
“苏三省，你欺负我……是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会爱你！你怎么可以，怎么敢说是我不爱你！”
他把写好的纸折好，放在一旁，回头，轻轻抱住他的傻姑娘，然后利落的敲晕了她。
把她在工作桌后的单人床上安放好，盖上被子。
他不出所料的听到扁头在一楼门口和日本人吵架的声音。
被买通的强子应该和陈深说了大方旅社将要发生的事情，而爱徐碧城如命的陈某人一定在不择手段的送出消息。
只要不是小男用胃炎发作送出去的情报，三省才不在意陈深耍什么手段。
就是陈深送不出去，他也安排好了通风报信的人。
他的确骗了她，这辈子，还是大方旅社。
他的傻姑娘啊，性子纯良还拗，就和她的胃病一样，什么时候才能好啊。他轻轻一叹。
他拾起她的枪，脸色一僵——枪匣里，没有一颗子弹。
他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他明白，她送他的子弹已经正中他的心脏。
今生今世，再也取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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