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握手
三省坐在病房前，烟头烧到了手指也不觉察。
来来往往的护士皆是绕行，只敢远远的指指点点，敢怒不敢言。
他淡淡的用手指摁息灰烬里的炙热，走廊传来急促的高跟鞋的哆哆声。
“小男怎么样了？苏三省！小男好好的怎么就进了医院！你说呀！”刘兰芝冲着三省连弹珠似的问着。
三省抬头，充血的眼眶和胡子拉茬的颓废模样吓退了刘兰芝一步，毕忠良扶住她，看着一地的烟头，“三省，说说是怎么了。”
“……我昨晚回家，说漏嘴了。小男同我着急，枪走火了。”三省站起来，缓缓向毕忠良鞠了一躬。
“……你啊……”毕忠良不知该怎么说，先让刘兰芝进了病房，两个男人对坐下来。
“这我们在外面做什么呢，家眷是不需要晓得的，侬晓得伐？”
三省把脸埋在手掌之中，说不出话来。
“慢慢来吧。”毕忠良拍拍三省的背，想起自己刚进汪伪政府那段时间，刘兰芝也是费了好些辰光才缓过来，要不是知道自己志不在此，还指不定闹到什么时候。
“……谢谢毕处长关心。”三省用手抹抹脸，“让您见笑了。”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你家也没有长辈了，就和陈深一样，叫我老毕吧。”毕忠良握住三省的手拍了拍，说到。
三省愣住，良久，才像是经不住巨大的恩泽，回握毕忠良的手，“谢处座关心，三省何德何能……”
“叫我什么呢，三省。”毕忠良笑道。“去吧，把家里的事情安顿下来，处里和我，都少不了你。”扶起三省，轻轻的叩门，“兰芝啊，开门吧，让人家小两口好好聊聊。”一副兄友弟恭的亲切模样，“女人是要靠哄的，你啊，慢慢磨着吧。”
三省怔忪的点头，刘兰芝气呼呼的走出来把门一合，“我都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劝什么都不听！苏三省，像小男这样的好姑娘你不珍惜，陈深可就要了啊！”
毕忠良拉着刘兰芝，“兰芝你说什么呢！三省和小男好着呢，亏不了你的好妹妹……三省也是自家弟弟，三省快进去看看小男，我们就先回了啊……”
三省头略低，待二人离开许久才直起身。
他能明白毕忠良的用意。
这一世，三省非常小心，不贪功，不冒进，好用，嘴紧，是一个好下属，或者是一条狗的角色。唐山海一暴露，行动处除了他还有些李默群的色彩，其他人尽是毕忠良的人。把苏三省拉拢进来为他所用，行动处毕忠良就可一手遮天。要是再用唐山海徐碧城狠狠的往李默群身上踩，他毕忠良再进一步也不是没可能，所以此时苏三省只需一个点头，就可获毕忠良最基本的信任……
也许还加上小男这个软肋，让毕忠良觉得他不算是个完全丧尽天良泯灭人性，可以加以利诱笼络控制的人。
那么……一门之隔的你呢？三省苦笑，他也许终其一生，都想不明白。
他的衣袖被人轻轻的扯动。
小男苍白着脸，眼里似是有泪，“是不是我不开门，你就再也不打算进来了？”
冰冷的手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手指——像是上辈子胃炎发作一样，大眼睛里都是生气心疼，和……害怕，就像她在片场仰摔的刹那，她忽然惶恐，没有他的未来。
三省愣了好久，直到指尖那一点冰冷捂出了若有似无的暖，他大梦初醒一般的，像上辈子一样，大力回握她的手，拢住他倾尽全力的光和暖……
他没有回头，只干涩着嗓子说，“你下床做什么，回去躺着，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处座，派去苏三省家的人刚刚回报，他家的确有弹孔、打斗的痕迹，弹道也一切正常。”二宝向毕忠良汇报。
毕忠良沉默，此时门响了，“报告处座，我是苏三省！”门外低沉的男声响起。
毕忠良低低的笑了，示意二宝先退，立即换了一副心疼不忍的面孔，站起来迎上苏三省，“我让你早些来处里，也不是马上让你回来呀，你呀，就是太心急！”
“处座有令，三省时刻放在心上，不敢懈怠。”
“别拘束……三省呀，你姐姐不在了，可不得有个人来照顾你？成家才能立业，你的业务能力我也是一直看在眼里的……”
“请处座明示。”
“好，你对唐山海徐碧城的事情怎么看？”
三省顿了顿，“用心险恶，死不足惜。”
“你这样想，李主任可要不高兴了……”
“人赃俱在的情况下，唐徐二人的身份不可能翻盘，这个时候，谁对他们心存同情就是死。李主任划清界限明哲保生尚且来不及，怎会迁怒于三省？”李默群更不敢对毕忠良有什么不轨了，三省腹诽道，“再说……姐姐不在了，三省更加发现性命的可贵，所做之事不过是希望安身立命养家糊口罢了……三省对于处座，一直就是那个感恩处座在三省无处可靠时不吝的提携和信任，向三省伸出援手的心情，还望处座明鉴！”
毕忠良手指叩击桌面，想到刚刚还跑来为唐徐二人求情的陈深，陈深那个臭小子怎么就不知道这个时候沾上唐徐二人就是个死呢！虽说心软良善正是毕忠良一直信任陈深的原因之一，但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下，他毕忠良的身家性命就不重要吗！……苏三省虽然为人阴鸷狡猾，但是出色的业务能力和军统闹翻的背景……还算是一个可用可控的人。
特殊时期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想起那封匿名信，想到唐山海之于李默群，陈深之于自己，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三省啊，都说了是自家兄弟，干嘛还处座处座的叫，你的心意我明白的，诶，小男好些了伐？等她好些了，你们一起到家里吃饭，你嫂子快念叨死我了。”
“谢谢处座……处座的恩情三省铭记于心，但礼不可废，您永远是我尊敬的前辈……”
“随你，随你。你一会休息去吧，这今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毕忠良笑笑，挥挥手示意他回去。
三省靠近门边的时候犹豫的开口，“……处座，三省有个不情之请……”
“哟呵你小子还真不客气，说罢。”毕忠良好笑。
“……小男很喜欢嫂子炖的猪血汤，我能不能向嫂子请教请教……”面上毫无波澜，只有耳尖的泛红泄露了他的情怯。
毕忠良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失笑到，“臭小子，这事你自己问你嫂子去！别来烦我！”
“诶，诶……”三省抿着嘴，弯腰的幅度让毕忠良都看出了几分实打实的真心，这样的人，虽然比不上陈深贴心，但是配上李小男还是松松的嘛！这下兰芝终于不用闹了，毕忠良轻松的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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