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风起

　　

　　“别否认了李小姐，这件事至今为止只有我知道而已，我甚至可以对天发誓我不会捅出去给任何一个人知道——如果你信我的话。”

　　小男沉吟，数秒之后，立直了腰杆，眼圈尚是红的，但整个人的气场在三省面前生生拔高了好几层，眼神变得清澈坚定而无比强大，仿佛是一个躯壳之内寄住了两个毫不相干的灵魂，三省一瞬间明白了所有的关窍——这模样，就是“宰相”！或者说是，所有坚定的赤党分子身上独有的真诚炽烈向死而生的神采！

　　“苏队长，苏所长……还是苏区长？幸会。”小男正式的伸出手，与他相握。

　　“……不必试探，我就是军统的叛徒，不是卧底。”苏三省浅浅一笑。

　　“苏队长此时摊牌，想必是想好了万全之策，容小男还想冒昧的问一句，苏队长打算如何处置在下？”小男嘴角带着一点清冷的微笑。

　　“……我相信就算汪伪政府的人视□□为眼中钉，也还是有些贪生怕死的墙头草与你们有暗线联系，甚至有些就是你们的卧底……把你交出去对我全无好处，甚至我还会受到质疑和反咬，所以你大可放心。我只要一条可退的后路。”

　　小男试图从三省脸上找出一丝丝的蛛丝马迹，掂量他话中有几分真假。

　　三省笑得坦荡，“没人能当一辈子汉奸。”他清醒的知道，有这么一群人前仆后继，毕忠良李默群相互牵制下绊子扯后腿，日本人就赢不了。和唐山海合作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睚眦必较的军统会放过摧毁整个上海站的他？开什么玩笑！三省也不想再见到小男有意无意的撩拨，干脆摊牌，再换一张保命符。

　　“……好，此事我会考虑，还望苏队长信守承诺。”小男自矜的点头，略略沉默，“……我自信身上没有漏洞，苏队长是如何发现的呢？还望苏队长不吝赐教。”

　　三省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没有接话。

　　“……恕我唐突，苏队长好好休息，我先告辞。”起身走到门边，没有回头，“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三省长叹一声，“问这句的人是医生，还是李小男……？”

　　小男的背影微不可查的晃了晃，还是一步一步的离开了三省的视线。

　　“小男怎么就走了？三省你也不留留人家？”姐姐这才忙活出来，见三省还一动不动的坐着，简直气炸。

　　“姐姐，把糖罐拿出来。”三省单手慢慢拧开小男带来的参汤。

　　“唉……真不知道该说你这孩子什么好。”姐姐看着三省发愣的眼神，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三省把大半的糖倒进参汤里，缓缓搅动，然后一口，全喝了下去。

　　是要多少糖，才能抹平心头的苦？

　　到头来，黄粱梦醒。

　　满口齿落，独与血并吞命终。

　　“三省呀，我是毕忠良。”电话那头的毕忠良声线地磁。

　　“处座你好！”三省略略坐直的身子，毕恭毕敬道。

　　三省对答了一会，笑着把电话挂了，该来的总是会来。

　　与上辈子同样的温酒小菜，三省恭敬的坐着，毕忠良面带满意，“三省，自打你来了行动处，我还没有真正的为你接风洗尘，眼看着你一直兢兢业业东奔西走，还带了伤挂了彩，我是既安慰又敬佩啊。”

　　“处座言重了，这都是三省应该做的。处座不嫌弃，已是三省莫大的荣幸，三省先干为敬！”三省伏低，略带谄媚的敬了毕忠良一杯，毫不犹豫的一口饮下。

　　毕忠良看着三省高高扬起的头，眼带笑意，也缓缓饮尽杯中香醇的美酒，“来，边吃边聊。”

　　“其实我心里明白，你夹在我和李主任中间，有时也很难做。”

　　“没有没有没有，处座您和李主任对三省都是有知遇之恩的，三省理应为您两位效力。”三省用唯一的好手为毕忠良斟酒。

　　“……其实大家说白了，都是为日本人效力……”

　　三省心里的笑容慢慢绽开，面上尽是一片忠君之事不敢懈怠的诚恳和担忧，说到归零计划，还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说到陈唐二人，露出了些许的不屑和挑衅，毕忠良一一看在眼中，他们俩都是闻歌弦知雅意的聪明人，这份假的归零计划，既是毕忠良的橄榄枝也是毕忠良的考题，他在用这种私密的手段测试苏三省的能力和忠诚是不是能为他所用，甚至还抛出自己和李默群的心腹——陈唐两人做诱饵，一方面显得自己无私不包庇，另一方面也是想看苏三省是疯狂的攀咬，还是泯然与众人。

　　三省淡淡的想，这第一关，他应该过得漂亮。

　　那天是唐山海来找他，告诉他有份归零计划放在毕忠良处，十分重要，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但是按照他们三人的境况，毕忠良只可能会和陈深吐露，而陈深愿不愿意与唐山海共享情报，唐山海不敢肯定，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苏三省提醒他，归零计划既然这么重要，毕忠良就应该会好好的捂着，故意暴露只可能是在钓各方卧底的诱饵，更有可能的是归零计划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空壳子，是日方一个守株待兔的工具。

　　唐山海还是决定要先掌握先机，并承诺会筹集足够的钱先送苏翠兰去香港。

　　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你把匿名信寄出去吧，只有我和陈深都有嫌疑，毕忠良才会找你来设局。”

　　“你这样的牺牲不值得。”三省轻轻敲击桌面，脑海里回想的是上辈子唐山海他们殚精竭虑的去偷去骗的样子，最后哪怕慷慨就义而歌，归零计划是真是假他到死也还是不得而知，真是有些可悲可怜到可笑。

　　“就像苏队长想把姐姐送出去一样，我们都在保护自己深爱的人，”唐山海笑得有些没落，“哪怕她们从来不知道。”颀长的身材靠住桌角，手里捏着苏家简陋的青色小茶碗，还生生透出了一股无与伦比的贵族风范。

　　然而三省依旧不信任唐山海会信守承诺，或者是不信任他背后深不可测的军统势力……和不枉多让的小心眼，姐姐交到他们手上他始终不放心，李小男那边呢？三省沉吟着，他手上可没少沾他们的血，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如果可以，他肯定是想带着姐姐远走高飞的，可惜时间不够了，他手上能用的资源又太少，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那天的他呆坐着筹谋，直到他回头，看到姐姐挽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上，是他刻意避开的上辈子的，掺了甜后只剩下苦的参汤。　　


　　(https://www.tyvxw.cc/ty40770/1749867.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