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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到了申酉间,沈平江才回府,藏蓝色绣云纹袍衫上染了些许灰尘,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

  他在堂屋里坐了半晌,也没人来斟茶倒水,更别提伺候换衣了。

  沈平江不免叹了口气,视线从空阔无物的院子里幽幽转移到了屋内,房中既没有仿宋博古架,也没有檀木屏风,只正中央摆放着两个牌位,下面供着些香炉、供果。

  那两个牌位是由上等的乌木制成,黑油油的,光洁湛亮,却越发显出屋里的寒碜。

  沈偱安回来时正同沈循知说说笑笑,踏过门槛的时候才看到堂屋里正襟危坐的人,他心里一慌,立马把手往身后一抄,面上有些讪讪之色。

  长颐走在后头瞧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想笑,这不是妥妥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果不其然,沈平江沉声道,“过来。”

  沈偱安本想把手里的竹筒子给丢出去,可又怕里面的蛐蛐趁机跑了,他便把手往沈循知的方向使劲儿的伸,奈何沈循知硬是不敢伸手去接。

  沈偱安忙偏头一个劲儿的冲他眨眼,沈循知只装作没看见,堂弟,你还是自求多福吧……二伯那脸色,一看就忒吓人。

  “给我拿过来。”沈平江的声音骤然拔高了几分,沈偱安不敢再妄动,乖乖将手里的竹筒子交了出去。

  好死不死的,那本来瘫在竹筒里半死不活的蛐蛐偏偏在此时挣扎着鸣叫了好长一阵,沈偱安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课业温习了?”沈平江瞄了他一眼,淡淡问道。

  “……温习了。”沈偱安垂着脑袋。

  “那把滕文公章句其一给我背一遍。”

  “……滕文公为世子,将之楚,过宋而见孟子。孟子……孟子……”沈偱安才背了一句就记不住后面的了,当下冷汗直冒,也不敢抬头去看沈平江,只将头埋的更低。

  长颐摇了摇头,拉着想要看热闹的沈长盈去了次间玩耍。

  她俩还未及进房,就听到了沈偱安杀猪般的哀嚎声,还有痛哭流涕的求饶声。

  沈平江的发妻去的早,两个孩子也没人看顾,万事全奈他费心,是以对沈偱安的课业起居他管教的很是严厉。

  说的粗浅些,沈偱安稍有不妥当的,便是一顿板子伺候。

  长颐在次间里玩了会儿九连环,等大致听不到嚎哭声了方才又回到堂屋。

  “爹爹。”她轻喊了声。

  沈平江看了过来,敛了面上的怒意,问道,“今日去哪儿玩了?”

  虽然还是那样低沉的声音,却柔和了许多,要是沈偱安见了,估计又得哀嚎连天。

  “和堂哥他们一道去街上看了斗鸡,先时还是好看的,可是后头就没劲儿了。”长颐径直走到他旁边的圈椅上坐着,又说道,“后来又去听了说书,这个还比较有趣。”

  说罢,她似是不经意的道,“我还在说书的那里遇到了世宣哥哥呢,可是好奇怪喔,哥哥和堂哥都不爱这个,我看他倒还听得格外起劲儿哩。”

  “那也遇上你程伯伯了?”

  长颐摇了摇头,沈平江若有所思。

  次日,沈长盈又拉着长颐要去听说书的,吴氏倒也没说什么,只说两个哥哥要在家里头温书,不能同他们一道去玩耍,便让张怀之一路跟着,也算有个看顾。

  三人沿着街坊官道走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方到了昨日的茶铺子。

  程世宣已经在里边坐着了,桌上依旧是昨日的青瓷茶碗,只身后站着的人又多了一个。

  长颐抬眸看了眼,那人年约四十,峨冠博带,青衫乌靴,自有一股风流态度。

  这次没有沈循知去抱凳子,两个小丫头又都是面薄的,只好将就着长凳坐在了厅堂中稍远的位置。

  程世宣见她们进来了只是微微颔首,长颐回以一笑,倒是沈长盈撇了撇嘴,凑到长颐耳边咕哝道,“他整天臭着一张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

  许是今日两人后头跟了个像是家仆的张怀之,这次伙计很是殷勤的迎了上来,“客官可要喝点什么?”

  沈长盈连连摆手,她一贯都是来穷听的,长颐却出声了,“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啊?”

  她的声音还有些稚气,伙计却眼尖的瞧见了她颈间坠着的平安金锁片,便立马笑道,“有西湖的龙井,六安的瓜片,都匀的毛尖……”

  他哗啦啦的报了一大堆名茶,长颐随便点了一壶瓜片茶。

  “你也来这里坐。”长颐抬头冲身后站着的人说了句。

  张怀之很是受宠若惊,推拒道,“不了,你们坐,我站着就成。”

  他并不算是沈家严格意义上的仆人,因此小姐两个字也不大能喊出口。

  长颐一贯是很随意的,张怀之既然推拒了,她也懒得再说第二次。

  瓜片茶很快便被端了上来,装在铁壶里,有缕缕白烟从壶口不断地升腾而出。伙计又用茶盘拿了三个茶碗来,俱是白底青花,上面描了些小字,很是粗劣的画技。

  “我要他那种碗来喝茶。”长颐伸手指了指。

  伙计有些犯难,“客官,那茶碗是那位客官暂时寄放在店里的……”他们这种路边摊哪能用的起那种釉青花的瓷器。

  “难不成那茶壶也是他自带的?”

  “可不是么。”伙计应了声,心道,不只是茶壶茶碗,连茶叶和烧茶的器具那位小公子都自带了来,偏偏斟好的茶他还很少喝。

  他可是听掌柜的讲,那位小公子带的可是正宗的雨前龙井。

  他们正说话间,老者已经进来了。

  用刷板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起势,老者又接着昨日的故事继续说,一如往常。

  他说了没多久,长颐便留神到身后站着的张怀之没了身影,旁边程世宣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长颐看了眼方收回视线,认真听老者说书。

  时值春夏之交,又是晌午刚过,是以茶铺子里冷冷清清的,也没有多少人,伙计坐在门边的杌凳上都时不时歪头打盹。

  等老者再次拍板的时候,张怀之方才回来,只是程世宣身后那名峨冠博带的中年人却不见了踪迹。

  有点儿意思……长颐低头呷了口茶。

  “噗,”手里的茶碗顺手一松,白瓷碗盖立时在木桌上磕出一声响。

  长颐蹙眉嘟哝,“这哪里是瓜片茶……”

  “不是瓜片茶又是什么茶?”沈长盈也喝了口茶,疑惑的看着长颐。

  长颐扶额,也不回她话,只心道,若不是那老者说书功底一流,这样欺行瞒市的茶铺子怕是经营不下去的吧?

  听罢说书,长颐又同沈长盈一道去街坊上买了些小玩意儿,至于问价说价的事则都交给张怀之去办。

  虽说长颐也不知晓那些个小物什到底价值几何,但看着张怀之上下嘴皮磕磕碰碰滔滔不绝,她大约是没有吃亏吧。

  他三人回府的时候,沈平江正在东次间里练字,这里原是沈太爷的寝房,如今就留给他住了。

  长颐将那些个小玩意儿俱都放在了卧房的柜子里,抱着手上新买的棋盘和棋子便去找他,口中说道,“爹爹,我想学下棋。”

  她一去,沈长盈一个人不免落了单,便也跟着过来说,“二伯,我也要学下棋。”

  将湖笔搁在笔山上,沈平江收了桌上的纸墨,让她俩把棋盘放上去。

  “怎么想学下棋了?”沈平江温声问道。

  “斗鸡不好玩,杂耍不好看,九连环我昨儿个晚上又解开了,说书的也快要听腻了,要是再不学点新玩意儿,我不就没得可以玩的了……”她边说边摊开手掌,每说上一件便曲一根手指,看上去甚是孩子气。

  吴氏正欲进来给沈平江斟茶,听到她的话不免觉得好笑,便说道,“那长颐不若跟我学学针线活,又得了趣,日后还能派上些用场。”

  “你可别听我娘的,穿针引线最是无趣了。”沈长盈忙搭腔道,见吴氏瞪了她一眼,立时捂嘴摇头,不敢再多说。

  沈平江面上虽不露声色,心里却也是不赞同的。

  他同长颐的母亲感情甚笃,但有一点他觉得不大好,便是她除了女红上小有所成,于诗书一道是全然不知,长此以往,未免无趣。

  但毕竟是嫂嫂,他也不好辩驳,因而出声道,“你们俩站这边来。”

  他略指了指桌案边,吴氏大抵是知晓他的意思了,便也不再提将才那话,只拿茶壶将水给斟满了,又叮嘱沈长盈要好生跟着二伯学后方才出去。

  沈平江是弈棋的好手,在朋辈中也算小有名气,但他自打入了官场已许久不下围棋,如今骤然教导这两个小辈,竟还得了趣,这一讲便讲到了酉时,直到吴氏来招呼三人进食了,他犹有些意犹未尽。

  吃罢晚饭,三人又秉烛畅学了番,直到长颐哈欠连连,沈平江方才收了棋盘让她俩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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