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ter.47 深海之离
“到达列宁号残骸上空，准备投掷核动力舱，中子密度超过安全阈值120%，预计核动力舱将在20分钟后爆炸，爆照当量初步估算为100万吨级。”恺撒大声说。
“同意投掷核动力舱。”源稚生说，“须弥座已经做好准备回收迪里雅斯特号。”
“解放核动力舱！立刻返航！”恺撒打开了悬挂核动力舱的挂钩。
“等一等！”楚子航大吼。
但已经晚了，黄色的核动力舱缓缓地下沉。挂钩一旦打开，它和迪里雅斯特号就脱离了关系，以核动力舱的自重，迪里雅斯特号别想重新把它挂上挂钩。
“怎么了？”恺撒问。
“你解放核动力舱之前中子密度忽然下降，核动力舱重新进入安全保护模式，镉棒插回了反应炉内，这样它根本就不会爆炸！”
“不会吧？”路明非说，“装备部做的东西，以前我们不想让它炸它到处乱炸，现在我们费了那么大力气引爆它它又不炸了，装备部耍我们么？”
“诸君，坏消息，核动力舱的电路出了问题。你们还不能上浮，你们必须做一次深海行走，手动输入密码。” 通讯频道很快传来源稚生的声音，女孩敏感的感觉到他的凝重和愧疚，“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呵。”叶清和轻声冷笑，“这真是意外啊，哥哥。”女孩最后两字咬的极重，可声音却轻得几乎无人能听见。
“如果我们拒绝，你们就不会把我们拉上去，是么？”恺撒沉默了一下，低声说。
“如果你们拒绝，所有人都会死，拉不拉你们上来已经无所谓了。”源稚生说。
“你是劝我们为了救更多的人自己去死？”
“如果我在深潜器上我会去做深海行走。”
“妈的！那样你就一辈子去不了天体海滩卖防晒油了平塔岛象龟！你会愿意么？而你在劝我做的事会让我永远看不到自己的婚礼！”恺撒怒吼。
“我不愿意，可我还是会做，你愿不愿意，是你的事。”源稚生一字一顿。
“日本分部果然都是疯子！你们真他妈的是一帮狗娘养的！”
恺撒站起身来摘下耳机扔给楚子航：“我不想跟那个疯子说话了，你跟他保持联系，氧气只够消耗八分钟了。密码是我设的，只有我能猜出来，如果我八分钟之后还没能上来，那就说明没人能引爆核动力舱了，你就让他回收安全索。”
“我们知道了，但是也不会放弃你的。”女孩站起来，直视着恺撒海蓝色的眼瞳。
“下潜之前我说过，我是组长，你们是来配合我的，不要自行其是。”恺撒冷冷地说，“按照我说的做，如果我没能上来，楚子航接替我的位置。看来提前录好遗书还是有用的。”
“老大我我我……”路明非说。
恺撒卡住他的脖子把他推开：“你还没录遗书，趁着还有几分钟想想录给谁听。”
“我去吧，你是组长。”楚子航准备解安全带。
恺撒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座椅里，面无表情：“别以为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愿意为你们俩牺牲自己，我是个有未婚妻的人，我的命比你们都值钱。我只是不愿意出现那种你们两个中的某一个死在这片海里而我活下来的局面，那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讲我的这段人生，太耻辱了，耻辱到我可以为了这件事吞枪自杀。”
“你真是一辈子只为骄傲活着的人啊。”楚子航轻声说。
恺撒扭头，居高临下地看了楚子航一眼。在深海8600米的深处，在恺撒海蓝色的眼瞳中，楚子航仿佛看见刺眼的阳光。
“它们……它们来了！”路明非嘶哑地说。
几个人从下方的观察窗看出去，废墟地底流淌的龙血弥漫起来了，从地面的裂缝中爬出了细长的活物，它们的身体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瞳孔是狰狞的金色。因为太久的沉睡，它们还不能起身，匍匐在海床上爬行，扭动着修长的下半身。但爬着爬着它们就猛地窜了起来，摆动长尾急速地向上浮去。
“蛇尾人身。”楚子航轻声说，“这不是纯种龙类，它们生前也是混血种。这不是龙族的城市，它是混血种的先民建造的！”
“就像龙升天一样。”路明非喃喃地说。
“不是升天，是逃离，”叶清和忽然开口，“尸守们已经没有神志，但它们还保留着野兽般的直觉，它们预感到了毁灭的降临，所以沿途不攻击任何东西。”
“清和？”路明非感觉到了女孩的异常，他看了看楚子航，对方的眼中也满是困惑和惊诧。
叶清和垂着头看着那些东西，没有说话。她眼中闪烁着灿金色的光芒，试图发动自己的第三言灵，可她失败了，龙文根本没有念完，身体里的血液就已经在横冲直撞。女孩口腔中弥漫着腥甜的味道，液体被死死的封在口中，女孩的精神力被抽取近半，她脸色苍白，已经没办法再尝试一次了。
恺撒钻进驾驶舱侧面的加压舱，反身扣上了厚达10厘米的舱门。驾驶舱传来恺撒的声音：“楚子航，试试通讯设备。”
“我这里听得很清楚，你能听见我说话么？”楚子航在驾驶舱中敲打麦克风。
“通话效果不错，”恺撒顿了顿，“你不也是骄傲的人么？”
楚子航一愣。
“只是你骄傲的方式和我不同。”恺撒又说，“虽然你骄傲起来的时候让人不舒服，但如果你不骄傲的话，根本不配被我看作对手。我家的那些老东西想针对你，不过那事情跟我无关，别以为我会用那种下等的手段来对付你。如果是我死你活，就继续这么骄傲地活下去吧……别被我看不起的混蛋打败。”
“诺诺……”通讯频道忽然响起恺撒的声音。
“呼叫恺撒！呼叫恺撒！回答！回答！”楚子航大吼。
“告诉恺撒不要开镰鼬！”叶清和看着黑色风铃忽然反应过来大喊，可已经晚了。
弹出深潜器三分钟之后，恺撒躺在了肺螺堆中，他最后一个动作是紧紧地抱紧一堆肺螺，从头盔内的摄像头来，看他的脸上残留着惬意的微笑。
生命监控设备上他还有心跳，但是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混蛋！”叶清和一拳捶在座椅上，声音中满是愤恨“如果早一点发现就好了！”
“这不是你的错，你能想到已经很好了。”楚子航捂住了麦克风，摘下耳机递给叶清和，他扶着女孩的肩膀“记住，从核动力舱脱离开始，须弥座已经监控不到核动力舱运转的数据了，在水底通讯必须依靠电缆。”
“……我明白了。”女孩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忽然伸手抓住楚子航的胳膊，眸光认真“你一定要回来。”
“嗯。”楚子航淡淡的笑了，笑容很好看，“照顾好路明非。”说完他在背后扣上了压力舱的门。
“什么意思？”路明非茫然地看向女孩。
“如果我们不告诉哥哥，他就不知道核动力舱有没有再度点火。即使无法确定点火情况，只要你告诉哥哥点火已经成功，但无法回收其余三人，那么他就只能选择回收你。”叶清和把耳机戴在路明非头上。
“那你呢？”路明非坐在椅子上一头雾水。
“我……去协助他们。”女孩轻笑，“如果我们没能回来，告诉他已经点火。”
路明非瘫软在椅子上。
“你是不是还忘不了诺诺？”女孩忽然顿了一下突然问。
路明非低下头去：“是，可我什么办法都没有，我就是努力不去想。”
“其实我一直在想诺诺她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叶清和走向加压舱，只留下路明非目瞪口呆的看着女孩的背影。
附着在列宁号外壁上的肺螺大概有几百吨重，砸在人身上都能把人砸死。叶清和看着楚子航正试图爬向恺撒，但他距离核动力舱比恺撒距离核动力舱还远。按照使用说明，齐格林装具只能支撑五分钟，但现在恺撒的齐格林装具已经过期七分钟了，楚子航的也过期两分钟了。而叶清和的还没有启动，她知道恺撒整个人昏迷了，而楚子航的生命体征也越来越糟糕。
女孩一跃而下，准准的落到肺螺堆里，抓住球一样的楚子航的手臂。女孩拽着楚子航抓住了恺撒装具背后的扶手，试图用带子把两个人的扶手绑在一起。
齐柏林装具已经在超负荷工作，头盔内的照明灯不断闪灭。女孩勉强拎着两个球艰难地往回游动。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高压对于视觉的影响是最明显的，视线中的目标开始出现重影，大脑出现剧烈的疼痛，金属义肢在肺螺堆中打滑，好像挣扎在泥石流中的人，随时有可能被吞没。
此时叶清和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之前精神力被消耗的后果现在终于彻底爆发出来，女孩已经几近失去意识。
“快跑！快跑！快跑！”路明非冲着麦克风大吼。
“快……跑……”叶清和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终于清醒了一点。
她苦笑一下，这能怎么跑？恺撒和楚子航已经完全陷在肺螺堆里了。楚子航拨开面前的肺螺往核动力舱那边去。他在尝试在龙蝰们扑过来撕咬之前能否把核动力舱点上火，可他只知道密码跟诺诺的生日有关。
叶清和抬眸，看见深潜器外，似乎有人站立，尸守们围绕着迪里雅斯特号高速游动，泼墨般的黑血在海水中四散。
鬼齿龙蝰已经正围着三个人的齐格林装具撕咬，所幸钛镁合金的韧度毕竟远远地超过了青铜之类的东西。楚子航已经筋疲力尽了，他距离核动力舱还剩下不到五米的距离，但他的金属义肢已经断了，他拨不开沉重的肺螺堆。叶清和正缓缓的移动过去帮忙。
一个球形的身影忽然站了起来，那是一直昏迷的恺撒！他的瞳孔燃烧般亮，用金属义肢把附在身上的龙蝰捏碎，以凿岩机的气势拨开一层又一层的肺螺，他越过了楚子航一步步逼近核动力舱。
叶清和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潜水器。
恺撒用钳状的义肢扯去电路板表面的装甲，输入密码，一次确认成功。核动力舱重新点火，镉棒回收中子密度上升。
恺撒反身抓住在肺螺堆中挣扎的楚子航和叶清和，可他空不出手去摘齐格林装具上的铅坠，重量无法减轻。叶清和一愣，随即挣开恺撒，同时拽下他们两人的铅坠。重量减轻的他们立刻上浮，还带着那些咬住齐格林装具不放的鬼齿龙蝰，可叶清和因为拽了三个铅坠而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真是无奈的结果啊。”路明非听见女孩的声音，“呐，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消失。
半分钟之后路明非听见隔壁的加压舱中开始灌水，接着是排水，当加压舱中的气压恢复到和驾驶舱中一样的时候，路明非迫不及待地拉开压力门。
只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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