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ter.40 东京之夜
“欢迎诸位光临岩流研究所。”电梯门打开，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男人深鞠躬，“我是所长宫本志雄，也是宫本家的家主。”
耳边被潮声充斥着，他们居然真的看到了白色的浪头。这里已经是源氏重工的地下，却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地下室，这是直径超过12米的隧道内部，半条隧道被水淹没，巨大的工程机械贴着隧道壁滑动，自动地检查水位和流速。
“我靠！”路明非惊叹。
“这是东京地下的排水系统。”宫本志雄解释，“东京都政府在地下修建了大型的排水系统，包括这样的管道和巨型的地下储水池和巨型的涡轮机。因为整个地下空间都是用防腐蚀的特种钢材建造的，我们称它为‘铁穹神殿’。家族下属的丸山建造所承接了这项工程，而岩流研究所的秘密工厂就设在这里，这里还有一个船坞，小型潜艇可以从水道直接抵达源氏重工。”
“这样运输违禁物品也很方便吧？”恺撒说。
“这也是丸山建造所愿意承担这项政府工程的原因之一。”源稚生说。
有意思，叶清和淡淡的笑着，听着警报声席卷了整条隧道，隐隐有雷鸣般的声音。
“下一波潮峰要到了，我们还是去高一点的地方免得溅湿衣服。”宫本志雄说着带着几人往潜水器的方向走去。
看过恺撒家的藏品迪里雅斯特号后，路明非表示了深切的不安，“这东西看起来是个古董了啊，乘着这东西挑战极渊真的大丈夫么？”
“应该说世界上只有它能做到，”恺撒说，“虽说他买来是想勾引女博士，不过确实是人类科技史上的奇迹。”
“可这玩意儿比我爹还老，我承认它当年是个传奇，可大侠你年轻时能双掌开碑可不代表老来不会腰间盘突出啊！这古董有人负责保养么？”路明非小声吐槽。
“一直存放在我家出资的潜水博物馆里，每年有专人负责养护。”恺撒说，“每年还会更换涂装。”
“更换涂装？”这次连叶清和也愣了。
“中国和意大利建交那一年他们给它换上了五星红旗的涂装；毕加索去世那年，博物馆把他的名作‘亚威农少女’复制在迪里雅斯特号的外壳上……”恺撒想了想，“好像还在杰克逊的演出中用到过，我记不清了。”
“这真的是潜水器的待遇么？”叶清和扶额。
“它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已经完全彻底地沦为道具了对吧？你们家就是给它上上油刷刷漆，带去全世界展览，它甚至没有在水里泡过！”
“装备部做过改造，”宫本志雄说，“从使用说明来看他们这次还是很努力的，不仅安装了几项新系统，而且在外壳内部用记忆金属加强了，阿卡杜拉所长再三表示说‘保证质量’。”
“保证质量……装备部，”叶清和嘴角微微抽搐。
“喂喂，他们可是帮搞□□的啊！他们保证管屁用啊？师兄你怎么看？”路明非转向楚子航求助。
“好槽。”楚子航微微点头。
“什么意思？”路明非眨巴眼睛。
“我说你刚才吐恺撒的那个槽有意思。”楚子航说。
“我靠师兄你满脸准备交完党费英勇就义的模样！”
“其实这也是个好槽。”叶清和微笑着，一脸正经地说。楚子航被噎了一下，一时竟想不出该说什么。
“什么时候下潜？”恺撒干脆无视旁边的三人。
“明天晚上，我们以科学考察的名义向海事局申请了一份禁制令，但是禁制令只有12个小时的有效期，从晚上六点生效到凌晨六点。换而言之我们只有12个小时的操作时间。”源稚生说。
“这么着急？时间可真够紧张的。”恺撒说。
“深潜器的操作并不复杂，一天的时间足够你们掌握，这是深潜器的操作手册。”源稚生把厚厚的操作手册递给恺撒，“其他的事项我们会准备好，时间说不上宽松，但是足够用了。”
“我的意思是我还预订了几家特色餐馆，还有几个想去的景点，还有些纪念品要买，我有几页纸的购物单。”
“我还想去秋叶原。”路明非说。
“你刚才吓得脸色都变了，还有心思去秋叶原？”楚子航问。
“平生不到秋叶原，纵称宅男也枉然啊。眼看就要九死一生了还不抓紧时间去？如果可以我都想把我的墓碑扎在秋叶原的大街上，让来来往往的妹子扶着我的墓碑拍照。”
“路明非你真是够了……”叶清和无力扶额。源稚生沉默地看着巨型排水管中的白浪滔滔……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这种时候他对叶清和的同情值简直破表。
夜幕降临东京，长街上霓虹灯从东往西依次亮起，夜色中的东京又由素衣的运动女孩变成了诱惑的御姐，灯红酒绿的意味渐渐浓郁。
露台上铺上了一张张榻榻米，长桌上摆着那条重达两百公斤的深海蓝鳍金枪鱼，围绕着这道主菜的是照烧河豚、碳烤多春鱼、牡丹虾刺身，还有自法国空运来的蓝龙虾刺身，酒壶中冰着醇厚芬芳的清酒。
据说料理取泰戈尔《飞鸟集》中的诗意，名叫“生如夏花”，把日式料理中最盛大最绚烂的一面呈献给食客。但无论是楚子航路明非还是恺撒应该都不懂领略夏花的绚烂。叶清和看着对面那三个正沉浸在白天购物的收获中的家伙，眼角跳了跳。
源稚生当了整整一天的导游和导购，看着恺撒带着箱式货车从这家店转到那家店，刷卡刷卡再刷；看着路明非在秋叶原的街头和Cosplay女孩们合影，合了这个合那个；看着楚子航独自在街头漫步，目光扫过一切，却又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看着叶清和拿着相机四处拍来拍去，甚至还拽着他一起拍了合影。直到阴云盖过天窄豆大的雨点落下来，路明非和恺撒才跟着四散躲雨的人一起奔跑起来，而楚子航有十足的准备，打开随身的Burberry雨伞漫步在雨中，叶清和十分干脆的拉着他过去蹭伞。楚子航的伞倒是够大，但源稚生就是觉得很别扭。
他搞不清是这几个人是神经太大条还是信心十足，明夜他们将执行“SS”级的高危任务，可看不出他们有多少紧张感。源稚生很想立刻起身走人但是不能，只能低头擦拭蜘蛛切。
“可以看看你的刀么？”
源稚生抬起头，对上楚子航的眼睛，他想起楚子航惯用的武器也是日本刀。源稚生双手把蜘蛛切捧了过去，楚予航双手接过，就着桌上烛火的微光凝视刀刃。他吹灭了烛火，光源消失之后蜘蛛切反而明亮起来，仿佛夜空中有看不见的冷月照亮了它。
“是古刀吧？这么昂贵的东西还作为武器使用？”楚子航交还了蜘蛛切。
“放在刀剑博物馆里算是古物了，”源稚生淡淡地说，“不过刀还是要用才能称之为刀，放进博物馆里去的话就只是刀的尸体。”
“总觉得透着一股血腥气。”楚子航说。
“都已经沾了人命，有血腥气不是很正常的吗？”女孩淡淡的说，“我的承影也是一样啊。”
“其实刀剑造出来就是脏东西，用得越多越脏，沾过的血能洗掉，腥气却留在上面。”源稚生说，“我看见你也用日本刀。”
“爸爸留下来的东西，但是后来断掉了，现在用的是仿造的。”
“你父亲？”
“过世了。”楚子航淡淡地说，“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请说。”
楚子航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盒子，在源稚生面前打开，里面是手指长的一截断刀：“这是炼金制品，无论是古物还是当代的作品，能打出这柄刀的人不多。我听说日本刀的传承很清晰，应该可以从碎片查出这柄刀的来历。”
源稚生重新点燃蜡烛，就着光看刀身的纹路跟楚子航交流着，最后他答应帮楚子航查刀的出处。
“谢谢。”楚子航说，“你的刀也是家传的？”
“不，我没见过我父亲，他也没给我留下什么东西。我是个孤儿，从小跟弟弟一起被人收养，直到长大了才被确认有源家的血统。”源稚生说，“就像孤独的乔治，你知道孤独的乔治么？”
“听说过，它很有名，有人说它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动物。”楚子航说。
叶清和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源家是个古老的家族，但从江户时代开始源家的人就越来越少，一度家族长老们认为源家已经没有后裔了，但他们在山里找到了我和弟弟，我们被确认有源家的血统，源家在家族中的席位这才恢复了。我被称作源家的家主，但源家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觉得自己就像那只象龟。”源稚生说。
“你刚才说你有个弟弟。”
“他大概已经死了。”
“怎么会？”叶清和下意识的开口，难得的情绪外露。源稚生疑惑的看过来，连路明非和楚子航也注意到了她的失常。
“那个，我只是很惊讶既然是源家的人怎么还会死掉，”叶清和一脸淡定，低垂的眸中却是一片黯然，“你们不是源家最后的两个人吗？”
“……”源稚生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盯着女孩的脸看。他很肯定自己一定接触过叶清和，而且她还知道稚女。如果按照这个年龄去想的话，一个名字渐渐清晰起来。
“咳咳，想不到大家小时候过得都不容易，”路明非一口喝干清酒满脸感慨的打圆场，只不过顺便把快要想起那个名字的源稚生也给打断了“我上初中老爹老娘就出国了，现在我都上到大学二年级了他们也没说回来看我一眼，有时候我就想啊，是不是他俩又给我生了个弟弟妹妹什么的，偷偷藏在国外不告诉我，否则我们家就我这么一根独苗，怎么也不至于把我扔在叔叔家不管吧？”
“我还以为我们五个人是完全找不出相同点的，想不到在父母问题上还能找到。”恺撒也仰头喝干杯中的清酒，“我觉得我也可以参加你们父母双亡组。”
楚子航黑着脸，叶清和拍拍他的肩膀笑了出来，“小师兄，认真你就输了，这就是个玩笑。”
“喂喂，我不是父母双亡我只是爹妈不靠谱，他们都在世界某地活蹦乱跳呢！师兄的老娘也活蹦乱跳！老大你不还有花花公子老爹么？”路明非反驳。
“我当他死了很多年了。”恺撒耸耸肩。
叶清和默默的走到了露台的另一边，安安静静的坐着。其实她酒量一向不好，刚刚喝的略微多了点。周围人的话都变得模模糊糊，她低下头去看夜晚的东京。
楚子航忽然注意到叶清和并不在座位上，他微微转头，就看见女孩安静地站在露台边缘，无数的灯光落在她的眼睛里，那一向都是墨色的双眸闪动着细碎的光芒，仿若星空，美好的不可思议。
那一瞬间，他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了几下。
今晚的雨特别大，街面上的积水能没脚背。叶清和抱膝坐在床上愣愣的看着窗外似乎永不断绝的雨，没有开灯。
“奈央怎么来了日本了？”干净的声线从身后传来，俊秀的男孩站在门口，向她淡淡的微笑。
“小哥哥，你来啦。”女孩双目迷蒙，有些恍惚。其实她一直看着窗外发呆就是因为已经喝醉了。
“嗯，见到哥哥了吧，他认出你了吗？”少年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很自然的给她倒了杯茶。
叶清和看着眼前和哥哥一样好看的脸，忽然觉得很委屈。女孩嘟着嘴眼里泛起水光：“明明小哥哥都认出我了，为什么哥哥认不出来？”
少年温柔的给他擦着眼泪，“奈央别哭，他只是不好认你而已。你不是每天都和学院的人在一起么？”
“真的？”女孩抬眸。
“当然了。”少年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抚摸她的头发，“那可是我们的哥哥啊。”
“你为什么…… ”女孩的声音忽然冷下来，少年一愣，低头看见女孩眼中寒芒闪烁“会活着？”
少年放开女孩，却依旧笑着，“怎么？奈央也希望我死？”
“没有……”女孩刚刚的冷凛一下子消失不见，她垂着眼帘，微弯的颈部曲线略显脆弱，“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小哥哥你绝对不是鬼，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少年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时间不多，记得别告诉别人我来过啊。”
“小哥哥？”叶清和拉住他的衣袖。
“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哥哥，你说如果我杀了王将的话，会不会他就原谅我了？”少年低着头，叶清和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小哥哥……”叶清和犹豫再三，“你能见到王将吗？”
少年惊讶的看她，“怎么了？你想……找他？”说到最后他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那么危险的家伙，我绝对不允许你见他。
“我知道，”女孩的双眸已经恢复清明，她狡黠地笑着，“我只要他声音的录音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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