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意外之喜

　　凭着从前的记忆，我从裴府披星戴月地来到了清凉山脚下，此刻天已经蒙蒙亮了，远处的云层开始晕染着一抹淡淡的玫红，琥珀色的月又消瘦了几分，渐渐隐去。

　　这一路，曾经过往的一幕幕开始在我脑海中一一浮现。从最开始的清凉山相遇到姑臧一别，如今没想到又回到了清凉山这个原点。如今寒气还未退去，清晨的山中湿气极重，时而山风阵阵，冻得手发紫。山上除了松柏一类树木依旧苍翠，其余落叶植物光秃秃地裸露着遒劲的枝干。南方虽然不下雪，但冬天山里的溪流也露出了白石，只有浅浅的一脉溪水流动，夹带着片片黄叶。

　　顺着石阶，我来到了那个破旧的觉远寺，门的手把上已经落满了灰尘，看样子是好久没有人来过了。我在推门的前一刻突然迟疑了一会儿，如果茗媺真的在里面，我们时隔两年的第一次相见会是怎样的情景……她还会装作不认识我吗，还会让我死心吗……我一咬牙，不管怎样，只要能见到她，即便最坏的情况她已经嫁人，我也只想再见她一面。

　　我遂果断地推开门，寺中的一切布置和景色跟两年前一样。未走完的棋局落满了厚厚的灰尘，老槐树高耸入云，在冬日里越发沧桑。我在寺院中找寻着茗媺，每一间厢房都一一查看过，可是随着最后一间厢房的门被我推开，里面空无一人时，我的心也落空了。这里看似没有人居住，连灶台这样的地方都冷清地蒙上了灰。我怅然地坐在石凳上，呆呆地望着那黑白棋子。也许，也许她只是出门去了……我再等等……再等等……虽然心里知道是自我安慰，但除了清凉山，我不知道茗媺还会去哪里，而这清凉山，只有觉远寺是她唯一可能的住处。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反正闲来无事，我便掏出随意掏出一枚白子，在棋盘上找了个空处落下，我并不懂棋艺，但看着这棋局保存了这么久都没人动，如今添一子也算是让它保持点活力吧。

　　我在觉远寺一直等到了正午，看着太阳一点点升上正空，绽放和煦的阳光，我心底的那丝希望又一点一点冷了下去。我失望地迈出觉远寺，只觉得天地都是暗淡无光的，我现在又要前往何处去找寻茗媺，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如果这一生一死是我们的命运，那我现在还活着，那她岂不是就会有生命危险！

　　我走在石阶上，侧目望去，从这里跳下山去摔死应该问题不大。如果我的死能换来她的生，我只希望我还有来生，她也能再次轮回，我们的名字可以不在薄命鸳鸯谱上。我正想着，忽然头顶的树林里传来了窸窣的声响，随后只听一阵哇哇地哭声，一个小男孩从天而降，朝我头砸来。我迅速伸出手想要接住他，没想到角度偏差了一点点，他挂着我的脖子将我拽倒在地，我险些因此滑落山崖。

　　那小孩躺在地上依依哇哇哭个不止，想必被吓得不轻。我见状过去扶起他，拍了拍他衣服上的尘土，哄道：“不哭不哭，下次走路的时候小心点就是了，哥哥给你买糖葫芦吃，不哭啦……”

　　那小男孩抽泣着抬头望了我一眼，他眼珠漆黑，眼睛大大的，小鼻子小嘴，红扑扑的脸蛋肉嘟嘟的，十分可爱。他身上穿的又厚，脖子上还围了一小圈白狐皮，小小的个子被裹得像个雪球。

　　他白了我一眼，说：“不害臊的怪叔叔，还让我叫你哥哥。”说完朝我拌了个鬼脸。

　　我的自信仿佛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这小男孩看上去也不过两三岁，嘴巴如此厉害，将来长大了肯定了不得，若是用在正途上可以去当个状师。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想到连日的奔波已经让我无暇顾及自己的外表，那青色的胡渣已经悄悄冒了出来，我虽没照镜子，但也知道与曾经的俊逸倜傥的风格相差甚远，难怪这小男孩会说我装嫩。

　　“小朋友，你家住哪里呀？我送你回去吧。”我看他穿这么厚，小短腿又要爬这么多台阶一定十分费力，万一再跌倒就不是跌倒在我身上这么幸运了。

　　那小男孩只别过脸去，说：“我娘说了，不能跟陌生人说话。”

　　“那你现在不也跟我说话了吗？”我笑道。

　　“现在是现在，等会儿是等会儿，我说完这句就不理你了！”说罢便小手叉腰，紧闭嘴巴不再说话，任凭我问什么也只是摇头不答。

　　我心想这小不点还真是个听娘话的乖孩子，至少比我小时候乖多了。我环顾四周，依稀记得茗媺从天而降时的情景，那个被夺的初吻还让我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想着当时的画面，嘴角不觉挂着一丝笑意。

　　那小男孩硬着头皮爬了几个台阶，累的气喘吁吁，只好坐在石阶上歇气，小脸涨得通红，活脱脱了一个肉球，让人看着就有想捏的冲动。想必那小家伙是在等他娘亲来找他吧，为了防止他再出什么意外，我决定守着他直到他娘亲来了才走。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小俊，小俊！你在哪里呀？小俊……”

　　那小男孩听见呼喊，急忙站起来，朝着身后又跳又喊：“娘亲，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循着小男孩的声音，一个女子闯入我的视野，我瞬间不自觉地站起身来。茗媺，是茗媺，我刚想要跑上前去，没想到她比我还急，不过在距离我只有一两米的地方，她俯下身子，怜惜地抱起了小男孩。

　　那小男孩乖乖地躺在她怀里，那女子摸着他的头，又爱又气地说：“谁让你乱跑了！下次再这样，小心我打你臀。”

　　那小男孩挠了挠头，嘻嘻笑着道：“我只想给娘亲采药，没想到够不着，不小心从上面滑了下来，是那个怪叔叔救了我。”他小手一指，茗媺这才将目光转向我，刚想道谢，谢字还未出口却已梗塞在喉头。

　　我与她时隔两年的再次相遇，仍在清凉山，她已身为人母……

　　我与她对视良久，两个人都久久未开口。这一刻，仿佛有千言万语，无限深情想要诉说，却找不到一个字能表达我的情感。

　　“娘亲，你怎么了？眼睛进沙子了么？小俊帮你吹吹。”小男孩嘟着红红的小嘴，凑到茗媺眼前呼呼吹了两下。茗媺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没事，小俊乖，你先到前面去等娘，不要乱跑了，我有事要跟这个人谈谈。”

　　小男孩“哦”了一声，乖乖地走到旁边大松树下的石头上坐着玩石子。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我艰难地开了个头。

　　茗媺微微低头，“我很好。”

　　这小男孩看着乖巧懂事，想必茗媺照顾得十分用心，我心里还是大大失落了一番，从刚才的激动又回到了现实，茗媺已经有了孩子了……

　　我笑了笑，问：“你孩子挺可爱的，几岁了？”

　　“两岁。”茗媺轻轻回答。

　　她穿着一件豆青色的棉布衣，腰束一条鹅黄色的带子。随意挽起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支小巧的梅花珠钗，泼墨般发丝伏贴地垂置腰际。她面容白皙如雪，眸含春水，依旧是那样地清丽脱俗。

　　“哦……”我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虽然想问问孩子的父亲，但这样问，我的心如泣血，实在是难以忍受。

　　“你的伤好了吧？”茗媺关切地问。

　　我轻轻叹了口气，“两年了，只有一样伤好不了，它日日夜夜地折磨着我，让我不得安宁。”我抬眼望着她，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对她如此深情地注视了，她已经嫁给他人为妻，我应该祝福她，看着她的孩子这么可爱，我也替她高兴……

　　茗媺刚想要走近我，可是我不自觉地朝后退了几步，我不想再在这个伤心的地方呆下去，在这里多呆一秒，我都会被折磨得快要发狂了，只是强压着心里的伤痛强装笑颜。为什么，为什么茗媺不等我，为什么她要嫁给别人……难道，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吗……

　　我的表情有些僵硬，看着她依旧美丽如初的模样，我心中一阵刺痛，苦笑道：“你不必为我担心，你现在是孩子的母亲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你多保重，告辞……”虽然想再多看她一眼，虽然有无穷无尽的不舍，虽然有万般的不甘心，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愤然转身离去，这一刻，我想逃避……

　　我刚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刚才那个小男孩的声音，只听他稚嫩的声音朝我喊到：“喂！那个怪叔叔，我娘叫你别走，如果你走了，我就没有爹了……”

　　我心中一惊，猛然转身！只见茗媺抱着小男孩正朝我微笑。什么，那小男孩是我的儿子？幸福来的太突然，以至于我突然高兴得晕了过去……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我有儿子了，我居然有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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