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23
托了火车晚点的福,林宜夜和陈鸥眠从火车站赶到汽车站的时候将将赶上了最晚的一趟夜班车。
晚上11点的夜班车人不多,两人一前一后找了两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列车员睡眼惺忪地过来检票,连身份证都没看就大笔一挥在俩人的车票上划了一道,然后冲着正在等待发车的司机喊了一嗓子。
“可以了,咱们走吧。”
林宜夜把头靠在车窗上,车窗外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光亮,但都是朦朦胧胧的黄绿色,看不真切。
后排的人难得安静,不过从呼吸的频次能听得出来,陈鸥眠并没有睡着。
果不其然,没几分钟,陈鸥眠的脑袋就凑了过来。
“在想什么?”
他夹在两个椅背中间的头顶毛绒绒的,林宜夜没来由得想笑,也确实笑出了声音。
“大半夜不睡觉,笑啥呢。”
“你不也没睡。”
陈鸥眠嘟嘟囔囔,“这椅子这么硬,哪儿睡得着啊……”
林宜夜憋住笑,“委屈陈总了。”
即使车厢里没灯,林宜夜也感受到了陈鸥眠恶狠狠的目光,恶狠狠目光的主人起身移到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咬牙切齿地说:“你少磕碜我。”
林宜夜怕这人聊起来没完没了,赶紧闭嘴使劲点点头。
陈鸥眠调整了个舒服一点的坐姿,靠在椅背上扭头看她,“我认真问呢,怎么不睡?”
黑暗中他的眸子越发亮了。
林宜夜认真想了想,空气短暂的沉寂了几秒,她听到车厢里有深沉的呼吸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已经有人睡着了。
“想起来留学的时候了,”她指了指窗外的灯,压低声音说,“那时候我经常要在晚上坐三四个小时大巴车,头顶上的灯就是这种幽绿色的,晃得人头晕,我就靠在车窗上,看邻座的人睡觉或者发呆,车窗外隔三差五会掠过黄绿色的光,和现在窗户外面的这些光一模一样。”
她顿了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每次我都会想,这车如果能一直这样开下去多好,我哪儿也不想到。”
“林宜夜。”
“嗯?”
“你在哭吗?”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扭头,“我没有。”
陈鸥眠笑了一声,“逗你的。”
不是逗她的,林宜夜摸到自己满脸泪水,忍不住惊慌失措地想,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这人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陈鸥眠起身回到后排的位置,“睡会儿吧。”
林宜夜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沉入睡眠的前一秒,她听到身后人轻而低的声音,“放心,你藏得可好了,一点都没露馅,别害怕。”
她想问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但眼皮太沉,那人声音又像加了安定剂似的,只几秒钟时间,她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凌晨四点,车已经下了高速,林宜夜算算时间,应该是快进市区了。
她脖子疼得厉害,一边揉脖子一边听陈鸥眠的动静,听着呼吸应该是还没醒,林宜夜偷偷松了口气。
最好是一觉睡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车子进了市区开始沿着路边站点停车,陈鸥眠终于在三步一停的刹车中醒来。
林宜夜听到他窸窸窣窣的动静,“醒了?”
陈鸥眠声音含糊,“到了?”
“还得一段,”林宜夜递了瓶水给他,“不过快了,难受的话可以提前下去走一段。”
坐车太久,两人半边身子都僵了,合计了一下决定在下一站下车。
售票员应该是睡饱了,中气都比前一天晚上足了不少,“归云里停一下。”
冲着司机喊完,售票员笑眯眯地转过头看着林宜夜问:“小姑娘来求平安的?”
林宜夜摇摇头,“这里能求平安?”
热心肠的售票员从旁边的纸袋子里抽出两张宣传页递给她,“是呀,这个你拿着看看。”
林宜夜趁着离停车点还有一段距离,站在过道里倚在椅子草草翻了几页,原来归云里是这个地方挺有名的一个景点,因为有个归云寺据说是求平安很灵。
陈鸥眠凑过来,“顺路去看看吗?”
林宜夜下意识看了眼时间,没想到陈鸥眠快她一步按亮了手机屏幕,“林小姐,才六点半,这个时间去别人家里不太合适吧,退一万步,咱们得先吃早饭吧?”
陈鸥眠这么一说,林宜夜才反应过来自己从昨天中午就没怎么吃过东西,胃部后知后觉得隐隐作痛起来。
她用手掌掌根虚虚按了按胃,“那我们下车先找个地方吃早饭吧。”
说话间车也到站了,景点周围总是不缺饭店的,两人下车走了没几步就找到了热气腾腾的早点摊。
林宜夜不挑食,顺着墙上挂的招牌挑了最上面的豆浆油条,回头看见陈鸥眠蹙着眉头,一副纠结到不行的样子。
“吃不惯?”
“不是。”
怎么看都是吧……
林宜夜转身往外走,被站在外侧的陈鸥眠一把拽住了手臂,“真不是,我黄豆过敏,喝不了豆浆也吃不了豆腐脑,在想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能吃。”
老板娘干活麻利,门口排了不少人还能抽空给他们出个主意,“那喝个胡辣汤吧,没有豆子还暖
和。”
陈鸥眠应得爽快极了,“好,那就胡辣汤,再来两笼肉包子。”
店里比外边暖和不少,陈鸥眠一边捧着碗吸溜胡辣汤一边和老板娘有一搭没一搭地拉家常。
林宜夜插不上话,索性在旁边认真听两人漫无边际的聊天,眼神不自觉就落在了陈鸥眠身上。
他鼻尖都是细密的汗珠,再加上头发和外套都睡得乱糟糟的也没来得及整理,按理来说应该是狼狈的,但偏偏又透出点矜贵的味道。
林宜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甘心地细细打量他,试图分辨出自己究竟是被他五位数的大衣迷了眼还是折服于快乐老常理发的技术,居然能从一个外表不修边幅内心放荡轻浮的男人身上读出矜贵两个字。正拧着眉头和自己较劲儿,突然发现隔壁桌的两个小姑娘居然和她目光一致,也笔直地盯着正在唠嗑的陈鸥眠。
被盯着的某人浑然不知,正聊得眉毛乱飞。
林宜夜看着他上下翻飞的眉毛,再看看隔壁桌的小姑娘。
虽然很难承认,但这个男人的确是帅的,即使一晚没睡还顶着张几乎没认真洗过的脸,即使捧着碗胡辣汤天花乱坠地吹牛,这人也还是帅的。
林宜夜看他聊得差不多了,抽了张纸递给他,“吃得惯吗?”
陈鸥眠接过纸仔仔细细地把嘴巴和手指都擦干净,“林小姐,你究竟是把我当成什么样的大少爷了啊?”
林宜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陈鸥眠还记着昨天晚上在大巴上揶揄他的话,有点迟疑地说:“家财……万贯的那种?”
陈鸥眠轻笑一声,“让我来补充一下,是那种家财万贯,但是因为不愿意继承家产和家里人反目成仇的大少爷?”
林宜夜默然。
的确,过年回原涧的那段时间她就猜到了陈鸥眠和家里人的关系可能有点问题,但听他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加上这人又惯是个没正形的样子,林宜夜一时间也拿不准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陈鸥眠没有等她回答,接着说:“我毕业之后的第一份工作也是这行的,不过是在一家小券商的投行部,参与的第一个项目是个种蘑菇的企业,他们计划上新三板,但尽调到一半儿的时候我发现他们的财务报表有点问题,挺大的问题。可惜那时候我就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头小子,哪儿知道这行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结果没等我反馈呢,就先被人用麻袋套着,在路边打了一顿。”
他说得并不流畅,林宜夜猜测,陈鸥眠恐怕很少向别人提起他的过去,那些词听起来简单而生涩,像是在干巴巴地复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挨了揍,筋疲力尽地爬到路边,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段马路牙子,就在我的鼻尖底下,有时候我半夜惊醒,总觉得自己还能看见它,是那种很常见的红黄相间条状纹理的地砖,我以一格为一个单位的在心里默数,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我是在挪动的。我必须爬到人行道上,否则随时有可能被飞驰而来的汽车撞飞,但人行道好远,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每一个开口的地方都在往外冒血。”
他的语气里没有自我怜悯的调调,甚至带着浓浓的漠然。
“我不是那种百折不挠的人,所以出院之后我向公司提了辞职准备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等到家才发现,家里的人把我提前寄回来的东西全部都丢掉了。”
林宜夜眨眨眼,捕捉到他的用词——
他没有说父母,他说家里的人。
陈鸥眠顿了顿,“当然不全是因为辞职,我猜,主要原因还是我为了姐姐的事情去找了警察。”
“为什么?”
“因为他们觉得丢人,觉得被人在背后戳了脊梁骨,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光是个赔钱货还是个烂货。”
他说得快而轻,像是已经在心里反复默念过上百次,但林宜夜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正突突地跳,每个字都像是铅球砸在她的心口,有个猜测正逐渐变得清晰,他的只言片替她补全了故事里没讲完整的那个部分。
“你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你姐姐,包括那个自然资源厅的副厅长……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投资失败的企业,全部是为了你姐姐,所以当时爆出来的性()交易的新闻……”
陈鸥眠笑着看她,“林小姐,这样一来,我在你面前可就真的一点秘密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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