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43
高文书的声音不疾不徐，“当年波门银行那个项目我没有参与，但我知道他们是有具体分工的，负责业务的人名义上是负责业务，实际上就是去拉人头，和传销没什么区别，七八年前不像现在管得这么严，业务员都是直接拉一个微信群，什么消息都在群里发，真的假的也没人去查证，人托人的事情，不会有人想着去查证，偶尔几个觉得有猫腻的人也只是自己悄悄退了群，反正自己不被骗就好了，哪有精力去管其他人呢。当时负责业务的应该是三个人，于昊，汤芸，容江。”
于昊脸色惨白，理智倒是还在，“他的话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万一他也是被你们收买……”
陈鸥眠啧了一声，把录音关掉，赞同道：“于总说得还是有道理的。”
于昊恐怕也没想到陈鸥眠如此好说话，声音戛然而止，连空气也滞了几秒。
陈鸥眠停顿少倾，再开口时声音懒散，“但他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觉得重要吗？”
林宜夜去看于昊的表情，这段录音百分之九十是真的，可是也不排除高文书为了帮他夸大说辞的可能，但于昊显然已经撑不住了。
他的声音几乎流露出绝望，“什么意思？”
陈鸥眠露出个无辜的微笑：“什么什么意思，我在威胁你啊，听不懂吗？”
他歪了歪脑袋，很好心似的：“于总听不明白我就解释得更清楚一点，我录这个不是为了和你打官司的，我是为了让你现在的老板更了解你罢了，你觉得他是会信你还是会信我？”
于昊的负隅顽抗终于结束，他低着头，虽然低着头，但林宜夜仿佛能看到他脸上绝望的神色。
“我说，你们问吧，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陈鸥眠点头，“很好。”
他说罢冲着林宜夜使了个眼色，林宜夜接住他的话茬问于昊：“为什么和吕皎分手？”
陈鸥眠抬头，满脸茫然，“你们，就为了问这个？”
林宜夜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是把自己当成来给吕皎出头的朋友了，干脆问得更清楚点，“和吕皎分手是因为姜慕山的事吗？”
姜慕山三个字一出来，方才还迷迷瞪瞪的于昊一下睁大了眼睛，他对上林宜夜的目光，又很快移开，说话时连舌头都不利索了：“你，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林宜夜追上他的目光，“于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您也别让我一点点往外抠了，从头说吧。”
“吕皎，她，她是自愿的。”
林宜夜挑眉，一字一顿，“你，放，屁。”
她说话语气总是冷淡，几乎没有情绪，这会儿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明明语气不重，于昊一个大男人居然被吓得一哆嗦。
“真的，真的是她自愿的，我当时问了她愿不愿意陪姜慕山一次，她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所以你就当她默认了是吗？”
于昊仍是不敢抬头看她，“后来她自己就去了，我也没逼她。”
林宜夜没说话，她忍不住笑了一声，“挺好，你这心理自洽完成得挺好。”
吕皎那间拉着窗帘终日不见阳光的房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抬眼看了看头顶金碧辉煌的水晶灯，头晕目眩间，她的胃部涌上了明显的不适。
她低头狠狠闭了闭眼，语气礼貌：“于总，我说的从头说起可不是让你从姜慕山开始说的。”
于昊没抬头，林宜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到他睫毛如筛糠般簌簌颤动，迟迟不肯开口。
她等得不耐了，提醒他：“忘了于总贵人多忘事了，那我先说吧，你还在金焰的时候，作为项目组长负责的第一个项目是什么？”
“是，”于昊喏喏，“是欧亚线缆。”
“很好，你参加那个项目的时候，公司有没有让你利用吕皎做什么？”
“有……”于昊抬眼瞥了一眼林宜夜。
林宜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呢？”
“他们说那个人很好搞定。”
林宜夜忍住想干呕的感觉，“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六年前。”
陈鸥眠手里的杯子狠狠砸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这一声在空荡荡的包厢里突然响起，别说于昊，连林宜夜都被吓了一跳。
他眼角发红，瞪着于昊问：“六年前？我真是忍不住要佩服你们这群畜生，祸害完一个就接着祸害下一个，连中间歇口气儿的时间都不需要，真行啊，午夜梦回不怕冤魂索命吗？”
林宜夜愣了半晌，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心已经黏腻腻的出了一层冷汗，她攥紧衣服下摆，冲着几乎要瘫软在椅子上的于昊努努下巴，“接着说吧于总。”
八年前于昊还是个小小的业务员，不一定知道在吕皎之前还有一个陈欧琳，但显而易见的事情是，吕皎成了陈欧琳的接班人。
他们不仅将女孩们的身体作为商品，甚至为此建立了一条产业链，永远有懵懂的女孩被他们这群落水鬼拉进深渊，毕竟这个手段显然屡试不爽。
“那个时候你和吕皎什么关系？”
“男女朋友。”
林宜夜攥着衣服下摆的手紧了紧，“你帮金焰资产的人……说服了她？”
“这也是为他好，”于昊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凭她的能力，如果不这么做，根本没办法留在金焰的！”
林宜夜不为所动，她厌恶到几乎怜悯地抛出自己想说的话，“你觉得你们给了她天大的恩惠是吗？是她的救世主是她的伯乐，她应该跪下来感谢你们是吗？”
“她，她同意了的。”
陈鸥眠冷笑一声，“她有选择吗？”
于昊声音变低，陈鸥眠的问题让他不得不回忆起六年前的事情，“我也没有选择。”
他顺着林宜夜的目光看过去，对方波澜不惊的眼神让他非常不舒服，他撇过头，有点艰难地开口重复，“我们都没有选择。”
林宜夜一字一顿，“吕皎自杀了，你知道吗？”
于昊猛地抬头，“什么？”
他眼神里的震惊并不像演出来的，林宜夜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好在抢救及时，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她现在？”于昊突然惊慌失措地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林宜夜打断他，“于总，你现在联系不上她的。”
“为什么？你们把她怎么了？”
林宜夜歪着脑袋看他，“我们？”
陈鸥眠有点好笑似的，“于总，你好好想想，你真觉得这个消息在你的意料之外吗，你们当年是如何一点点把吕皎拖进地狱的，那个时候你有过半点不忍吗，事到如今居然会觉得意外了？”
于昊看到陈鸥眠眼里的嘲讽，眉心几乎能感受到被烧灼的痛感。
他想起赵凡波曾经是用什么样的眼神打量吕皎，仿佛她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又是用怎样冷冰冰的语气评论吕皎——
“你的女朋友长得很不错，于昊，我很奇怪她明明一直在公司，我却今天才发现她。你看她的肩膀虽然有些单薄，但是却刚刚好可以和她娇小的身材达成协调，她的身高虽然没有优势，哦不，恰恰相反，这个身高刚刚好，因为她的比例非常完美，这让她在小鸟依人的同时又拥有优秀的曲线。我猜测即使脱掉这件对比例有一定修饰作用的短上衣，也不会影响，甚至会更棒，因为她的胸型也很漂亮，你不这样认为吗？”
本来以为是要讨论投资计划的他当时又是如何强颜欢笑地回答赵凡波——
“赵总，吕皎是最近才到公司的，您没见过她也正常。”
“于昊，是我刚才说得不够清楚吗？”
“赵总，您说得很清楚，但是我不认为现在应该讨论的是我的女朋友。”
“为什么不应该呢，我倒觉得现在是个好时候呢，你的能力这么一般，还有什么可以提供给我的东西呢？”
“赵总，我……我不明白。”
“看来是需要我说得更直白一些？于昊你总是听不懂我话里真正的意思。”
“不，我……”
“不？我们要放弃投资的话题吗？”
“赵总，这是我提前准备的材料，我……”
“但是我们正在谈啊……于昊。”
“赵总……”
“一次而已，这可是一劳永逸的事情。”
……
于昊的头突然剧烈地疼起来，记忆里的场景和对白都清晰得仿佛是昨天刚刚发生的，可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吕皎的表情。
他当时有回头看看吕皎的表情吗，还是就直接离开了呢。
于昊注意到自己的手心已经全是汗，他紧紧按着自己的膝盖，希望能够支撑住自己的体重，但西裤的布料有限滑溜溜的，他的上半身总是不自主地向前倒去。陈鸥眠和林宜夜坐在他的对面，眼神中是居高临下的审视，好像他们在另一张桌子上。
陈鸥眠缓慢吞下一口温水，“想好了吗，于总。”
于昊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他几乎面如死灰，目光涣散，仿佛陷入了什么非常可怕的回忆里，直到他出声叫他，他的眼神才猛然聚焦，大梦初醒般的，他开口，声音竟然粗粝沙哑。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林宜夜察觉于昊的语气有微妙的变化，如果说一开始他的声音里只有被威胁的恐惧，那么从他听到吕皎自杀未遂的消息开始，他的语气就从害怕变成了绝望，恐怕是“这么做是为你好”的借口用的太久连自己都被骗过去了，此刻被人彻底戳了个底儿掉，一下适应不了。
“吕皎最近没有联系过你吗？”
“有。”
“她说什么？”
“她问能不能来找我。”
“你拒绝了她。”
“我没有，”于昊语气局促，“我只是说，现在不是时候。”
林宜夜短促地笑了一声，“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
“我马上要升职了……”
同一个烂理由，却将吕皎推入地狱两次。
“我说了，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她就从金焰辞职，我带着她离北原远远的，再也不回去。”
林宜夜没什么起伏的哦了一声，抬眼瞥他，“我猜，这不是你第一次这么说了吧，于总真的有打算过要救吕皎吗。”
她懒得再看这人一眼，“现在有两个选择，我们把高总的录音发给天元的人，或者你跟我们去找吕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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