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个朋友
林竹言拉开卧室门出去,客厅里悄然无声,客房里也很寂静。
简随从小就有赖床的习惯,这习惯持续到高中都没变。小时候,林竹言第一次喊他起床,不知道他有起床气,见对方不醒便多喊了几声。
当时简随困得睁不开眼,听到声音只觉得吵,翻了个身躲开声源想继续睡,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男孩软糯的声音响在耳边:“你不起来吗?晚了会迟到的。”
“你好烦呐。”再次被吵醒,简随不自觉皱起眉头,抬手推开碰他的人,无意识嘟囔了一句,“别吵,我再睡会儿。”
话说完周围安静下来。
几分钟后,简随猛地睁开双眼,看到穿着小羊睡衣的林竹言坐在自己身边。
一夜过去,林竹言柔软的黑发愈发蓬松,脑后几根头发翘起,跟主人的表情一样茫然而无辜。他睁着双大眼睛,呆望向简随的眸色显出几分迷茫无措,以及淡淡的疑惑。
“你生气了吗?”他问简随。
理应生气的人问他有没有生气,这走向让简随一时忘记他要说的话。
“不是…你,”简随坐起身,抬手压了压林竹言翘起的头发,“我生什么气?”
林竹言不知道,他迷茫摇头。
简随就更加不知道,也不理解:“不是该你生气么?我刚才没睡醒,不是想要凶你。”
想到林竹言方才的表情,简随忽然倾身抱住他,笨拙地拍拍他的后背:“好啦好啦,以后不会了,下次我要再不起来,你直接打我脸,我保证不对你发脾气。”
如简随所言,自那以后他再没对林竹言有过起床气,实在起不来就抱住林竹言,哄着人跟他一块赖床。
林竹言不知自己怎么又想起小时候的事,许是昨夜做梦的缘故。他晃晃脑袋,刚踏到客厅,便听到从厨房传来声响。
走近一看,发现以为还在睡的简随手里拿着锅铲,身上系着不知从哪儿搜刮来的围裙。
这围裙是之前林竹言去超市买东西打折送的,拿回来一直没系过,他平常做饭的次数不多,随手挂在那儿几乎给忘了,现在倒让简随找出来,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左手插兜,右手拿着锅铲翻着锅里的煎蛋,神情几分懒散。
不像是在做饭,倒似是在摆拍。
应是听到林竹言的脚步声,简随侧过头来,眼里几乎是立刻有了笑意:“起了?”
他关了火将煎蛋盛到盘子里,从烤箱里拿出吐司,切生菜放了几片火腿开始做三明治。
林竹言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他还会做这些,毕竟这人以前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少爷,前后都有佣人伺候,骑马攀岩滑雪蹦极都能行,要他做饭可太难了。
分开的这几年,不只是简随错过林竹言,林竹言也不知道简随很多事。
简随把自己的日常写在邮件里,兴许怀着不想让时间和空间拉开他们距离的心思,可再怎么详细也无法事事写到,林竹言也不想去看。
“本来没想做这个的,结果你的冰箱里实在有点空,找来找去只有鸡蛋和几片生菜叶子,看还有面包,想着先做个三明治,要吃不饱待会儿出门再买点。”说话间简随已将一个三明治做好。
他放到盘子里,抬手递给林竹言,看到林竹言脑袋上翘起的头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用空着的手拨了拨林竹言的呆毛,调笑道:“又炸毛了,小羊羔。”
从小就是这样,他总不好好叫林竹言的名字,小竹子、竹子、言言,小羊羔,言言宝贝……哪个亲近喊哪个,总要显得他跟林竹言关系好。
此时林竹言还穿着睡衣,棉质的短袖短裤,露出白皙的胳膊和匀称的小腿,浅咖色的头发天然蓬松带着自然卷,翘起几缕真有点像个炸毛的小羊。
他生得白,肤色发色连带眸色都比常人浅,淡棕色的眼睛带着方醒的潮气,像是盛在水里的玻璃珠,动一下都能看见瞳孔的纹路。
简随好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看过他了,见林竹言呆望着自己不说话,迟钝的模样不知是不是还没醒过神,简随也不催促,就这样举着盘子跟他对视。
气氛平静而僵持,林竹言轻眨了下眼,眨得眸中雾气退去,肉眼可见得清明起来。
他看向简随手中的三明治,接过说了声谢谢,而后将盘子放到餐桌上,走到浴室洗漱。
等他出来,简随的另一个三明治也已做好,同他并排放在餐桌上,座位间仅隔出两拳的距离。
餐盘已经放好,再去挪动未免小题大做,而且刻意,好像幼稚的孩子故意表露不满以博关注。
少年时林竹言可能会这样做,现在却不会。
谁知他刚坐下,简随就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两杯水,把其中一杯递给林竹言:“没有牛奶先将就一下,你的冰箱太空了。”
真的太空了,空到简随打开后愣住几秒,环顾四周,发现那只傻狗的狗粮都比冰箱的存货多,不知道林竹言平时怎么在照顾自己。
落地窗前的琴叶榕和散尾葵长得那么好,养的傻狗胖得跟球似的,自己却这么清瘦,以至于他弯腰时简随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肩胛骨,像脆弱的蝴蝶翅膀,一折就断。
林竹言待会儿十点有课,中午不是在食堂就是在学校附近吃点,然后在办公室休息或备课,下午接着上课,一直到晚上六点多才会回来。他把日程简单复述过后,问简随几点去上班。
简随咬了口三明治,嚼得很慢:“今天不上,明天才开始。”
而后偏头:“你中午不回来?”
“嗯。”林竹言几口将早餐吃完,喝了口水,站起身没给简随多说的机会,“你慢慢吃,我去换衣服。”
林竹言再出来,简随已经不在座位上,他弯腰站在落地窗前,拿着喷壶给几盆绿植浇水,听到林竹言的脚步声,直起腰将水壶放下,自得道:“长得真好,不愧是我的小竹子养的。”
带着骄傲,跟夸小孩似的。
米色的窗帘拉开,落地窗外的景色一览无余。一眼望去,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行人撑着伞,五颜六色的伞面凝成无数个小点,像开在雨幕中的千万朵花,为繁华的城市凭添许多亮色。
简随循着他的目光看向外面,闲谈道:“以前赵叔把爷爷的植物养死了,还是你给救活的。爷爷都说你的手跟开了光一样,养什么活什么……”
说着他突然抬手捏向林竹言的脸,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收手,语气加重:“怎么就不能把自己养好,我养了十几年才养出的肉,怎么就没了?”说到最后眉心紧皱,仿佛林竹言做了多过分的事。
林竹言心想,大概我的那些肉随你一起过洋了吧,你养出来的自然该跟着你走。想着脑海有了画面,觉得惊悚又好笑,脸上溢出笑意,在简随看来时又收了回去。
“还好。”他抿唇浅笑了下,毫不在意的模样,并不多说,气氛再次沉寂。
自昨天见面,两人时常处于冷场的状态,经常是简随开了个头,话题就让林竹言终结。
简随看出来林竹言不想理他,待他的态度跟以往更是两个极端,要知道以前林竹言很黏着他,话多爱笑,无意识对他撒娇,可能连林竹言自己都不知道,他特别喜欢跟简随撒娇,然而现在话也不愿多说几句。
即便做好了被林竹言冷待的准备,现实的落差感依旧让简随有些挫败,他惆怅地轻叹一声,转过脸想再找个话题,却见林竹言已经走到角落给蕉蕉的狗碗里添起水来。
简随走过去,轻咳一声,待一人一狗同时转过视线,才道:“怎么想要养狗了?”
他蹲下身,按住蕉蕉的脑袋狂撸几下,把蕉蕉头顶的毛揉得乱蓬蓬的。
蕉蕉叫唤一声,挣扎着从他的魔爪中逃出来,躲到林竹言身后呜咽一声,跟告状一样。
林竹言安抚地将蕉蕉脑袋上的毛顺好,而后不赞同地抬眼看向简随:“它胆子小。”意思是让他不要欺负蕉蕉。
简随在心底嘿一声,怀疑这狗成精了,但看样子,他现在的地位显然不如这只傻狗,只能笑眯眯地、一副乖巧受教的模样:“好嘞,明白。”
接着再次回到方才的话题:“你还没说,怎么想到养狗了?”
林竹言继续给蕉蕉顺毛:“一个朋友送的。”
又是一个朋友?还是说……简随朝玄关看去,漫不经心地猜测,跟那双拖鞋的主人是同一个?
“这样啊。”简随收回目光,看向林竹言,仿佛随口一说,“你跟这个朋友的关系挺好的。”好到人家送你就养,也不嫌麻烦。
林竹言没有否认,淡淡嗯了一声。
像是今早吃的食物酿成醋涌到嘴里,简随的表情几分怪异:“你这朋友,男的女的?”
林竹言终于抬头看他一眼,奇怪他为什么要问这个,还是给出答案:“男的,大学同学。”
“哦。”简随面无表情地应一声。
“挺好的。”他像个复读机,“多交些朋友挺好的。”
的确挺好的,林竹言以前朋友也多,只谁也没能比得过简随。
简随性格霸道,尤其对林竹言,他不妨碍林竹言交朋友,自己也交,只是要林竹言保证,谁也不能越过他。
在简随这儿,林竹言最重要,是他最好的兄弟、最宝贝的小竹子,而在林竹言那儿——
林竹言只能跟简随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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