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夫人,好眼力

　　

　　珠光胭脂？

　　白娴怔怔地抬起头来，且不说这种胭脂她闻所未闻，而且这算是什么恩赐，哪有赏赐东西用胭脂的？

　　“恭喜夫人了，这珠光胭脂可是南疆一带的特产，产量极其稀少，一年也才三百多盒，想来圣上惦念着夫人这么多年在墨府中的辛勤操持，才送来如此珍宝。”墨亦然在一旁悠悠地补充道。

　　三百多盒？

　　那不就是每天一盒吗，稀罕个屁！

　　看着她一脸忍俊不禁的模样，白娴只觉得心中一阵恼怒，圣旨当前却不敢带有丝毫的愠色，只得叩首道：“白氏接旨，白氏叩谢皇恩！”

　　墨亦然将卷轴收好，郑重地递到白娴手中，对着身旁的桃之道：“还不赶紧将那胭脂给夫人取来？”桃之一点头，随即送马车上捧下十盒胭脂来。白娴抬头看去，只见她手中捧着的均是些漆黑盒子，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四四方方的，都不能用素雅来形容。

　　“侧妃可是拿错了？”她下意识地问道。

　　这些盒子足足有两个巴掌那么大，全然不同于寻常胭脂匣小巧玲珑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御赐的胭脂呀！

　　墨亦然摇摇头道：“圣上的恩典我怎敢怠慢，这南疆一带的胭脂原本就是用黑匣子盛的。”说着，她取出一个黑方匣来，递到白娴手中，一股似有若无的咸腥味顿时扑面而来，很是呛人。

　　白娴皱了皱眉，奇怪，御赐的胭脂中怎么会有这样难闻的味道？然而，不容她细想，墨亦然已是将匣子打开，紧接着，苦涩、咸腥的气味混合着灰尘般的粉末从中弥漫开来，刺鼻的味道顿时呛得她别过脸去，捂着嘴巴咳嗽几声，手一抖差点将盒子掉到了地上！

　　这味道……！

　　这还是胭脂么？怎么会这样难闻？

　　墨亦然轻轻地一笑，稳住白娴的手道：“这珠光胭脂是南疆一带的特产，相传为当地蛊女取墨鱼骨、海鳗皮、刺鱼麟、荆棘珊瑚、黑珠粉等数十种珍稀海产辅以草药做成，味道虽然咸腥难闻、苦涩异常，却可抵御瘴气、驱邪避灾，夫人可要拿稳了才是。”

　　说着，她食指轻轻地在脂粉盒中稍微沾了一下，只见接触到脂粉的地方顿时被蒙上了一层细密的黑灰色，像是盖了烟灰般，全然不复之前的白皙。白娴见状，顿时张了张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已是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也颇有几分姿色。这胭脂的色泽如此黯淡，若是涂在脸上还不是如明珠蒙尘一般，就算是国色天香也瞧不出什么面目来了！

　　“对了，圣上还说，这胭脂是今年才向宫中进贡的特产，都没有一个娘娘使用过呢，夫人如此好的福气可要好好珍稀才是。还请夫人以后每每出门，将这御赐的胭脂涂在脸上，以示圣上恩典。”说着，墨亦然将胭脂放好道，“怎么，夫人不喜欢吗？”

　　白娴气的面色铁青，以灰色胭脂覆面，这可让她日后怎么见人？这分明是在羞辱她！

　　该死的老东西，十几年了，还在惦记着那件事！白娴咬着牙，只觉得两眼发黑，双手颤抖，却依旧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圣上的恩典哪能有不喜欢的道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要是露出半分不喜的情绪来，就是大逆不道之罪！

　　墨亦然也笑道：“夫人喜欢真是再好不过，本侧妃还担心这珠光胭脂的气味极其苦涩难闻，让人闻之难耐，夫人一时间难以接受呢。桃之，还不快为夫人上妆？”

　　桃之闻言，顿时毫不含糊地用手沾了胭脂就要往白娴脸上抹，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顿时呛得白娴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就要往后躲。

　　“这……侧妃大人，圣上的好意民女心领了，胭脂就不用立刻涂了吧？”白娴结结巴巴地道，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她极其爱惜容貌，那胭脂的气味实在是太难闻了！再加上如灰尘一般的色泽，涂在脸上简直跟要命一样！

　　“这怎么行？圣上恩赐的胭脂，夫人若是放着不用，岂不是枉费一片心意？”墨亦然郑重地道，“还望两位姐姐好好监督，让夫人每逢出门之时将这珠光胭脂涂上，可不能怠慢。”

　　说着，桃之已是抓着满手的胭脂往白氏脸上胡乱地涂去，直接将她描好的妆容抹了个一干二净。

　　此刻的白氏，灰头土脸，就像从刚灰尘堆里走出来一样！

　　墨妗现状，吓得瑟瑟发抖，紧紧地扯着白娴的衣袖不敢吭声。墨轻雪的心性沉稳一些，忙道：“侧妃大人吩咐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好好遵从，绝不会有半分怠慢。”

　　墨亦然点点头道：“还是二位姐姐通情达理，若是这胭脂用得好，来日本侧妃面见圣上的时候，再讨要几盒给姐姐们。”

　　说着，她也懒得再理会这三人的情绪，对着水袖和明绣道：“四弟弟今日受了些惊吓，这后院死了人也不益久待了，你们留下来，等少爷睡醒了直接告诉他搬到我之前居住的别院去罢。”

　　当初那铭香别院是墨无忧亲自为江漓打造的，母女二人在那里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平安喜乐的时光，也是原主心中最美好、快乐的回忆。只可惜好景不长，墨无忧远征，白娴的刻意打压之下，江漓很快便香消玉损，这别院也被没收了去！

　　占着她的地盘这么久，也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说着，墨亦然回头看了一眼墨十卿的居所，然后直接带着桃之上了马车。

　　“等等！”身后，忽然响起白娴的声音。她刚坐稳的身子顿了顿，掀开车帘道，“夫人可还有指教，难不成是觉得那些胭脂不够用吗？”

　　“你……”白娴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墨亦然看着她的眼神是那样陌生，那样的让她难以接受！

　　冰冷、决然，不带有一丝温情。那是一种目空一切的眼神，什么都没有，没有掺杂丝毫的情绪！原先那位善良、懦弱的墨三小姐，怎么会用这样绝情的的眼神看她？

　　“你、你是墨亦然吗？”几乎是下意识地，白娴将这话问出了口。墨亦然微微一愣。

　　不等她回答，白娴声音颤抖着，仿佛在自言自语地道：“不，你不是她，你不可能是她！你究竟是谁？！”

　　“夫人，人是会变的。”墨亦然淡淡地开口了，迎上她震惊的目光，语气忽然缓和了许多，无奈地叹息道，“若不是母亲这样待亦儿，亦儿何苦要跟您对着干？”说着，她眨了眨眼，目光中多了几分哀怨，几分无辜，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又仿佛回到了那般天真稚嫩的模样。

　　白娴只觉得有一瞬间的慌神，同样精致而细腻的面容，同样的语调，这分明就是那位墨三小姐没错啊！她简直是被刺激的疯魔了，眼前这人这不是墨亦然又是谁？

　　白娴忽然想起了当初墨亦然单纯可爱，笑得如同雪团儿一般的小脸，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愧疚来。

　　的确，这孩子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自己逼的啊！

　　然而，还不等她张口，墨亦然忽然又笑了，目光也阴沉下来，对着她轻声道：“白夫人好眼力。”

　　她的声音很轻，掷地有声，恰巧能让彼此听到。

　　白娴猛地抬起头来，却正好看见墨亦然神情冷漠地放下车帘，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忽然想起之前质问墨亦然的话，若她真的不是墨亦然的话，那么，那句“白夫人好眼力”不是回应她又是什么？

　　白娴全身颤抖着，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她不是墨亦然！竟然真的不是！

　　那么，现在的她究竟是谁？

　　那一天，白娴一个人在雪地里站了许久，对着空旷的地面愣愣地出神，就连下起漫天大雪，没了裙角都没有发觉，就那么盯着墨亦然远去的方向，在大雪中伫立良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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