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交换的筹码
“笑话。这么多年来，本王请来无数名医都束手无策的腿疾，你一个女子能治？”
顾陌辰缓缓闭上双眼，无奈地摇摇头。
“你若想活，犯不着用谎话来匡我。”
“你双腿残疾，是身病。你讨厌青色，也害怕你身残的事被世人知晓，却是心病。有时候，心病比身病更难根治。”墨亦然道，“王爷信不信，我可以让你痊愈。无论是心理，还是身理？”
她说着，双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双膝。
顾陌辰微微皱眉，他的膝骨被人触碰，却没有一丝知觉。
若不是身残，他怎会落得如今看似胜宠，却不得不一再隐忍，苟且残喘的地步？
若不是身残，他怎会彻底与王位无缘，任人宰割？
这么多年，他没有一天不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重新站起来。
为此，他拜访了无数名医，无论是药理还是偏方，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会亲自尝试。
只要能治好他的双腿，就算是拿烧红的烙铁覆于身上又有何妨？
然而，纵使请来北辰最有名的医者，甚至云游四海的高人，得到的都是回天乏术的答复。
他早已失望了，也尽可能地忽略自己的双腿，将这件事当做一块伤疤，在心底深深埋藏。
然而，一直掩盖的伤疤，在这一刻，被人毫无征兆的揭开了。
那天宛如地狱一般的景象又呈现在眼前。
炙热而妖艳的火光，倾天卷幕地吞没了他的视野。刀光闪烁，剑影重重，带着令人绝望的灼热。
灰烬余飞，一直飘向很远的地方。
然后，他便遇见了，这么多年来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
“抱歉，让你想起痛苦的事了。”
看着他眉心微皱，却是强压下来的痛苦神情，墨亦然不由得一怔。
自古帝王多薄情，生在帝王家，却失去了竞争皇位的可能，该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啊！
看他的忍劲，只怕未曾失去双腿之前，也成意气风发、心存浩气，怀揣着雄图大业罢？
墨亦然的食指轻轻的揉着那深深陷下的膝骨，叹气道：“王爷这腿伤，怕是有三年了。”
这三年来，他没有一天不忍受这份屈辱，心中却依然带着几分微弱的希望。
这样的人，带着希望而活，累不累？
“王爷的双腿不但根骨尽毁，而且经脉寸断。像是被人刻意挑断脚筋，再从这里一寸一寸碾碎，最终彻底粉碎。”
“……不错。”顾陌辰沉声道，“这几年来，妄称能够治好的腿疾的医者无数，却没有一个能只凭伤势就推断得像你这样详细。”
墨亦然笑了笑，道：“王爷口口声声说我是一介女子，可曾想过，自己的腿伤也得求助一个女子来医治。”
顾陌辰冷冷道：“你如何就这么有把握能把我治好？本王可记得，你们墨家是将门，并不通医理。”
“可是，王爷没得选，不是吗？”
墨亦然缓缓站起身，道：“至少，我还能给你希望。总比那些直接放弃的太医要好。而且……”她抬起头来，露出一抹平静的笑容，“王爷也不想放弃，对吗？”
顾陌辰皱了皱眉，对上她自信的目光，却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同样是一袭青衣，同样是语气从容，带着三分冷艳，又眉目含情的模样。
这个样子，简直跟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那个惊才绝艳，却将他的一生，连同双膝一起毁去的女子！
他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墨亦然，是本王小瞧你了。”
这世间，小瞧女子的人，太多了。
因为她们曼妙多情、温柔似水，就觉得女子可欺。
却不知她们也可以那样傲然、自我。一个女子，在这乱世也可以孑然独立，只容恋慕，不容轻辱。
前世，她由毒入医，又由医入武。
在她手上，因为轻敌就葬送了自己性命的人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你若能治我这双腿，本王不但保你性命。纵使是这天下最稀奇的珍宝，本王都可许诺于你。”
呵。
无外乎是些华服美玉、珍珠千斛，她要那些做得什么？
墨亦然抬起头道：“王爷，钱财乃身外之物，我所追寻的并不是那些。”
“那你想要什么？”
“自由。”
她这一生，都渴望自由，渴望过上那种无拘无束，云淡风轻的生活。
她这样说着，湛蓝的眸中闪烁着一抹光。
顾陌辰只觉眼前这女子就如一缕清风般，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拘束。这份淡漠，甚至开始令他动摇。
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治好自己的腿疾。
只听墨亦然缓缓地开口道：“待你痊愈，我会向你讨一纸休书。”
她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若她抽身离去，也可。
但和顾陌辰的婚约未除，自始至终都不会是清白之身。
因此，她用这样的方式，换来自己彻底的自由。
休书？
顾陌辰看着她，眉心微皱。
这些年来，他因为身患残疾的缘故而不近女色，第一次对这样一个女人提起了几丝兴趣，却又好像被她轻易的推开了。
“好。本王答应你。”
这些年来，有多少人挤破头颅也想嫁入他这王府，坐享富贵荣华，她却一心想离开。
这一点，她真的和她们，很不一样。
清高、孤傲，孑然一身。
这种目空一切的感觉，和那个女人，是真的很像、很像……
顾陌辰看着她，忽然冷冷道：“把这身衣服换了，本王看着碍眼。”
“行。”见自己目的达到，墨亦然也不再刺激他，转身便向屏风走去。
连行礼都免了，这女人，还真是不把自己当下人看。
“等等。”顾陌辰突然从身后叫住她，墨亦然闻言，脚步一顿。
“你如何知道，即使不穿这身青衣，自己也依旧难逃一死？”
墨亦然缓缓回过身来，轻声道：“王爷与我素不相识，却送来绫罗绸缎。王爷将我那样隆重的迎进门来，却不布置任何婚饰。种种迹象，就像是根本就不打算与我欢好一般。那么，你所作的这些不是补偿又是什么？”
她顿了顿，又道：“但这世间，又有什么事情能够让身为怀南王的你，对一个女子心怀愧疚到想方设法地补偿她呢？所以，我就猜测，我嫁入这王府来，原本就是送死的。”
而且，绝对是无比凄惨的死法。
顾陌辰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像是默认了她的话。墨亦然见状，轻轻一笑，快步穿过蜿蜒曲折的长廊，只留下他一人，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这女人，是真的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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