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攻城
夺回狸力城的那日接到了阜都的旨意,云归被任命为姜军的最高统帅。随后,大军经过休整便向沧海城进发。
大军出发的那日,我站在城头为云归和二哥送别。他们终于立在千军万马之前,终于得偿所愿。我本该骄傲喜悦,却无法露出微笑。他们一身戎装显得比平时愈加深沉冷毅,已经离初识时的样子越来越远。追逐嬉戏的身影,天真明朗的笑容,那些无邪的年少岁月,日渐消散,终成碎影。
云归从城下抬起头来,目光在我的身上短暂停留,然后转身下达了出发的命令。而我一直立在城头,看那马蹄扬起的滚滚烟尘消失在天际。
之前我以去过沧海城为理由想和大军一起出发,云归却不管我怎么说都坚决反对。如今人留在狸力城,心却早已飞向了沧海城,只靠着前线的消息度日,日日悬心。
三天后我终于找了个机会摆脱了看着我的人,悄悄地前往沧海城。当云归看到我的时候,便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跟我说。二哥倒是没有生气,道:“待在我们这里也好,免得再出现狸力城那样的事。”我只在一旁偷偷地笑。
姜国兵临城下,沧海城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平静得如同我之前来时一样。姜国布置好了一切,终于开始攻城,然而却出师不利,那看似不堪一击的城墙仿佛有某种魔力,所有靠近它的士兵都突然发狂一般转身将兵刃刺向自己的同伴。这样的情形在之后的几天依旧持续着,每天都是无功而返、伤亡惨重。
云归这几日都待在军帐里。我去看他时,他眉头深锁,看着案前放着的三张机关布置图。他抬起头来,便可以看到眼下的乌青。
他对我道:“我之前以为沧海城隐藏的会是某种绝密的机关,却没想到竟然是这般邪门恶毒的东西,不过几天就折损了近一万人。”沉浸在战事中,他也忘了他还在生我的气,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邪门恶毒”四个字似千金重锤砸向心口,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滞了。若有一天他知道我也会这样邪门的秘术,该会用什么眼光看待我呢?我怔了片刻,这才努力抑制住心里的慌乱茫然,用尽量平和的问道:“那为什么还要不断地派人攻城?”
“如果不派人攻城,就永远无法看出这其中的秘密。时间拖得越长,消耗就越大。”他将案上的图收起来,站起身对我道,“觉得残忍对吧?这就是战场,是我最不想你看的地方。”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嗯,确实很残忍。所以明天带我一起去吧,或许我可以帮你。”
他苦笑:“你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那样的情景,我真的不希望你看到。何况,战场上刀枪无眼、流矢无情,若是伤到你怎么办?”
我本来打算开玩笑地和他说,我这么聪明你可别小看我,但是刚才的“邪门恶毒”四个字还萦绕在脑中,又听到他的这几句话,突然便有点莫名的情绪,于是说出来的话和语气都变了。我说:“云归,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真的有那么一点嫉妒宣碧梧。我没有她的高贵身份,也学不会她的长袖善舞,所以,在你要走的这条路上,我突然变得无能为力。我只是希望可以站在你的身边,不是身后,而是身边,陪着你,在某些时候可以帮帮你,也让我觉得自己有某种存在的价值,而不是一个永远都需要被保护的人。云归,报仇原本也是我要走的路,不是吗?”
“报仇……”他缓缓念出这两个字,看了我半晌终于轻叹一声,“你离开的一年多,我无时不刻不是悬着心的,刚一见面,你又这样吓唬我。我其实也会害怕,也会怕失去你。”
他的目光太过深情,一声叹息更是让我的心都乱了。我轻轻地抱住他,脸颊贴上他胸前冰冷的铠甲:“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们都害怕,所以让我陪着你,生死都在一起,就再无畏惧了。”
他的手抚上我的头发,轻轻地,片刻后终于道:“好,明天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听他答应了我的要求,心下一松,却突然意识到此时暧昧的姿势,不由得脸上发热,忙从他的手臂间退出来,却愈加不好意思起来,说了一声:“那我先回去了。”然后急急地就要向外面走去。
云归却拦住我,重新将我拉进怀里,双手环住我的后腰,低头抵住了我的额头。
他鼻尖呼出的温热气息拂上我的面颊,脸上顿时烧成了一片云霞,低声制止他道:“这里是军帐。”
他却将我搂得更紧了,声音里满是笑意:“军帐不行,那——我们换个地方。”
我挣了挣发现根本无法从他的双臂间挣脱,于是干脆放弃,抬起头看着他,然后伸出双臂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他一时怔住,眸光渐渐深邃,倒映出我笑意盈盈的脸。我唇边笑意更深一点,身体已经灵巧地从他的手臂间钻出来,转身向军帐外跑去。跑出军帐的那一刻,我听见了他久违的笑声。
翌日,我再次见到了邓陵渊。他一身素白如同丧服,直直地立在城头。在中过血影之术后能够恢复正常的人寥寥无几,或许是失去爱人的悲伤让他清醒过来了吧。
开始攻城后,他也依旧是方才的姿势,双手笼在宽大厚重的衣袖里,并不见任何动作,而城下已是惨叫哀号不绝,姜国士兵不断倒下。
我一直看着他,希望看出什么端倪。终于在姜国鸣金收兵时,他放在衣袖中的手似乎动了一下,但是因为隔得远,实在无法看清。
我心中一动,想到了一种可能。回去后,我单独找到二哥,让他向云归建议在今日夜间突袭沧海城。
晚上当姜国军队接近沧海城的时候,才看到邓陵渊从城墙的一侧匆匆而来,停在了他白天站立的地方。在那身影停下的刹那,我看到微弱的红色光晕从他尚未完全交叠的两袖缝隙间透了出来。
如果我所想的不错,邓陵渊应该是使用了某种隐秘的阵法,而他所站的地方就是阵眼。他那宽厚的衣袖应当是特制的,为了掩盖手势和散发的光芒,只怕不仅是我们,就连南沧国守军都被瞒过去了。这种阵法和我所用的血影之术一样,历来为天下所不耻,没想到南沧国会用它来守护最后的城池。
我将这些单独告诉二哥时,他听完之后却不见欣喜,反而对我道:“你让我如何对云归说呢,你真的打算一直瞒着他?”
“如今战事紧张,我不希望他分神。等这次回到阜都,我找个机会告诉他吧。”我不想去想这个问题,只能假装这样说。那时的自己,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坦白一切,或许,只是因为在他面前,我始终无法拥有足够的自信,我可以接受他今时昔日的判若两人,却不能肯定他是否也会和我一样,接受我的不复当初。
二哥无奈,只得说是手下一个士兵的猜测,将我看出的事情告诉了云归。
云归听罢觉得有几分道理,也没有怀疑什么,开始和二哥讨论对策。最后他们决定派人秘密赶制几架强弩,射程可以到达邓陵渊所在的位置,来迫使他离开阵眼。但是强弩制作不易,瞄准困难又很难长时间攻击,所以只能在邓陵渊走出阵眼后想办法将他留在阵眼外,以便有攻城的时间。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离开阵眼后,用强弩携带毒粉射过去,强弩击中城墙后就可以将毒粉散播到他身边让他中毒。
三日后我和云归他们一起来到了城下。脚下的土地早已被鲜血染成了黑色,弥漫的血腥味比几日前还要浓郁,我只觉得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
攻城开始,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邓陵渊在密集的强弩攻击下离开了阵眼。然而随后的毒粉却对他没有作用,他不过是稍稍扶着墙壁站了片刻便又向阵眼走去。看来,他是早有准备了。
眼见就要前功尽弃,我一时再也顾不得其他。我拿过一支弩|箭佯装研究,迅速取下了上面用来装毒粉的小瓶,并悄悄从怀中取出一个一样的换上。那个换上的小瓶中装了我的血,并且用血影珠在里面过了一下。
姜国的军队正与守军战得正酣,邓陵渊躲避着强弩向前走去,离阵眼只有几步之遥了。那支被我动了手脚的强弩终是在他到达阵眼之前射了过去,邓陵渊脚下一顿,扶着垛口转过头看向城下。他的目光似是停在了我身上,但只是一瞬,随后他便无力地坠向城下,也不知是因为昏迷不小心掉下来的,还是他自己跳下来的。
我闭上了眼不忍看下去。很快却听见云归说:“没事,我怎么会让他死。”我慌忙睁开眼,这才看到不知何时城下张开了一张网,邓陵渊已被那网接住。明明对方是自己的敌人,我却从心底里松了口气。
随后,姜国势如破竹一举攻下了沧海城,姜国皇室献了降书。至此,天下六国,西川归附楚国,赤国南沧国归入姜国,除了一个位于西南边陲的山汮国外,已是天下两分的局势。姜楚之间的大战,想必也不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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