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宫宴
三日后,燕殊澈随着燕王妃进宫赴宴。
宴席摆在太后娘娘的慈宁宫,由几位后妃共同操办。
自从孝贤元皇后薨逝后,朝臣们纷纷上奏,国不可无母,应当早日重立皇后。皇帝也不说话,只冷眼看着。
皇后刚刚薨逝,下面这些人就迫不及待想要另行立后,说是后宫离不开皇后打理,实则不然。
他如今统共有四位皇子一位公主,分别出自五位后妃。
德妃李氏和宸妃柳氏是他还在东宫之时由太后做主纳的侧妃,李氏为他生下了大皇子宇文琰,但没满周岁就早夭了。柳氏紧接着为他诞下二皇子宇文璟。登基后一年,淑妃先生下三公主宇文嫣,没过两个月贤妃诞下四皇子宇文瑄。宫中一时热闹非凡,子息昌盛。然皇后身为正宫,却一直没有所出。直到元嘉三年,皇后总算怀上龙子,临近生产却早产了,加上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最后皇后勉力诞下五皇子,自己却力竭而死了。中宫总算迎来了嫡子,皇帝却痛失妻子,一时间心情郁郁,却还是支撑着上朝。
谁知这一上朝,朝臣们倒是吵着要立后。皇后凤体犹温,却已经有人觊觎这个位置。他却没有这个想法要重立皇后,一则少年夫妻,感情非比常人。二则四妃中谁做了皇后,谁生下的皇子就更加尊贵,虽然算不上嫡长子,却也是嫡子了。就算是出于立储的考虑,皇帝也断不会如此早就立后。
众臣吵嚷不休,主要分为两派。德妃如今身下无子,淑妃只得一位公主,自然不是中宫之选。剩下就只有宸妃贤妃各有一子。宸妃柳氏出自士大夫之家,贤妃郑氏母家是镇国将军府。然柳大夫已经致仕,宸妃的声望自然比不上郑贤妃。是以推举贤妃为后的声音更高。
皇后刚薨,皇帝心中正有一股郁气没处发放,如今朝堂上又是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不休,可谓是撞在枪口上,天子之怒便响彻朝堂。当日皇帝甩下一句话:立后乃孤之家事,孤不欲立后,众爱卿若是只论孤之家事,便退潮罢!便振袖回了南书房。
太宗皇帝自即位后一向善纳言谏,一朝天子发怒,也震慑满朝,自此朝堂上再不敢有人言及立后。
四妃如今共同协理六宫,却也是打理得井井有条。
贤妃来得最早,一踏入慈宁宫中就上前去给太后请安。
“臣妾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贤妃盈盈下拜,姿势标准中又带着娇柔,嗓音甜而不媚,一向最是得太后喜欢。
“起来罢,你这猴儿倒是来得早。”太后温和地笑了。
贤妃起身上前走到太后右手的位置坐下,温婉地一笑:“还不是惦记着早些来侍奉太后。”说着命身边的采蓉呈上一尊油蜡冻佛手,“也不知太后喜欢不喜欢。”
“你啊,就记得孝敬我。”太后平时喜爱佛手摆件,这礼物可谓正和太后心意。
不一会儿德妃和宸妃也来了,请了安递上了礼物。
德妃送的是亲手抄的祈福经文,太后笑着接了,又夸了德妃孝顺温厚。宸妃的礼物是一件亲手做的白狐狸毛袖手,太后也笑着收下了。
淑妃来得最迟,一进门请了安,见到众妃都到了,唯有太后左手的位置还空着,便娇笑着坐了过去道:“看来众位姐姐都是谦让,倒成全了妹妹我孝顺太后的心意。您说是也不是?”
太后脸上仍旧挂着慈祥的笑容,道:“是是是,看着你们姐妹和睦,侍奉好皇帝,哀家的心就宽慰了。”
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命妇,围绕在太后身边打趣。
“燕王妃到。”宫人尖着嗓子通传道。
殿上众人纷纷侧目来看。只见衣着华贵的夫人牵着一个粉团似的孩子步入了殿中。那位夫人面容清丽,举止端庄大方,唇角漾着一抹浅淡的微笑,躬身拜倒。燕殊澈也跟着有样学样。
“臣妇燕姚氏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
“澈儿拜见太后娘娘。”殿上响起清脆的童声。
“都免礼,”太后看着燕殊澈,嘴角浮起慈爱的笑容,“你就是澈儿?五年不见了,都长这么大了。过来让哀家瞧瞧。”
燕殊澈看看燕王妃,燕王妃对他点点头,他方才一本正经地走上前去。
太后伸出手摸摸燕殊澈粉嘟嘟的脸颊,这个孩子长得不太肖似燕王,倒是跟燕王妃更像一些。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眼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仿佛随时带笑,小巧的鼻翼,翘起的嘴巴,天生一副笑脸的模样,任谁看都很讨人喜欢。
太后吩咐身边的陈姑姑拿来自己小时候戴过的金锁给燕殊澈戴上,燕王妃忙开口道:“这可使不得,太后娘娘戴过的金锁万分贵重,澈儿怎么好拿来。”
太后笑道:“有什么不好,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跟着你们去了西北苦寒的地方,吃了那么多苦,再说这不过是个金锁罢了,给小世子戴了也可以压压福。你就不要推辞了。”
燕王妃方才应了。
燕殊澈眉眼弯弯,奶声奶气地道:“谢谢太后奶奶。澈儿会好好保管的。”
“你这孩子,”太后被他逗笑了,“过去偏殿玩儿吧,皇伯伯家的几位哥哥姐姐都在那边。”又对燕王妃道:“让他们小孩子在一起好玩,不用跟我们一起拘束。”
“是。”燕王妃让乳娘带着燕殊澈跟着女官去了偏殿。
见太后和燕王妃说完了话,众位妃子和夫人都来围着燕王妃说话。
正殿的宴席不提,这边燕殊澈随着女官走到偏殿中,只见一已经有一群孩子围坐在桌边,燕殊澈歪着小脑袋数了数,一共有十一个。来之前母妃说过,有四个哥哥姐姐是皇伯伯家的,看见了要行礼打招呼,但他一个也不认识,于是笑着直接坐在了一个空位上。
燕殊澈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周围的孩子都好奇地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孩子。
旁边一个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穿着玄色锦衣的男孩子开口道:“你是哪家的孩子,为何见到本殿下不行礼?”
燕殊澈见他只是询问,也没有责难的意思,正要开口回答,这时对面一个看上去最年长的蓝袍少年过来走到他身边,他面目疏朗,目若点漆,笑容温文,开口道:“这位想必就是燕王的小世子吧?很可爱呢。刚刚开口的那位哥哥是五皇子殿下,你初次进宫,想必都不认得。”
燕殊澈马上乖乖地和五皇子见了礼,五皇子心不在焉地应了,又接着看向了别处,不再理会他。
蓝袍的少年接着又带着他将一圈孩子都指认了一遍。
原来穿着紫色衣服的是四皇子殿下,穿着水红色裙子的是三公主宇文嫣,天蓝锦衣的是晋王世子,穿得花团锦簇的那个是康王世子,余下的都是宗室的孩子。燕殊澈心道,原来除了自己,晋王世子和康王世子都来了。大家依次见了礼,才将燕殊澈带到自己身边坐下。
燕殊澈眨眨眼睛,拉了拉蓝袍少年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问道:“哥哥,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宇文璟笑了,唇边的笑容如春风温文:“我是二皇子宇文璟,你也可以叫我璟哥哥,在宫里有什么不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燕殊澈只觉得这个哥哥好亲切啊,笑容好好看,胡乱地点着小脑袋。
宴席开了,孩子们都叽叽喳喳地闹开了。原来除了燕殊澈,其他孩子都在金陵城长大,彼此之间也相互认识,时常随着大人到这家王府那家侯府做客。其中,晋王世子又和康王世子要好。晋王爷是位有名的闲王,不爱参与政事,却衷心于学问,常和太学里的博士们探讨。晋王世子随了父亲的闲散,学问上嘛,却不及晋王万一,他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康王世子虽然穿得花团锦簇,但长相也是十分俊秀,平日对吃喝玩乐也是精通。不一会儿,晋王世子和康王世子就凑在一起商量,等会儿宴席完了要怎么玩。
这时,和郡王家的小郡主过来拉了拉他的袖子,羞怯怯地喊了一句:“澈哥哥,你真好看!”
燕殊澈转头就看见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乌黑的头发梳成了双螺髻,用红红的发带绑了,唇红齿白,可爱至极。燕殊澈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嘴角弯起一个笑窝:“莹妹妹也很好看!”
斜对面的五皇子宇文瑶重重地哼了一声。
燕殊澈不明所以,似乎刚进来这位五皇子就看他不顺眼,自己明明没有见过他呀!
燕殊澈还没说话,宇文瑶就又转头继续吃菜了,仿佛还说了一句:“长得跟女孩子一样!”声音太小,燕殊澈也没听太清。他摸摸自己的脸,是在夸他和在座的女孩子一样可爱?似乎也不差嘛。又埋头吃碗里的好吃的。唔,璟哥哥夹的都是我喜欢吃的菜,比西北的饭菜好吃多了……
五皇子又偷偷斜睨了燕殊澈一眼,暗道,哼,骂你也不知道生气。
一会儿宴会就结束了,正殿那边太后还要传外命妇说话,偏殿的孩子们就聚在一起商量玩什么。
女孩子们去了花园里猜灯谜,就剩下几个男孩子。
康王世子带头,要去御花园看放烟火,五皇子抿着嘴巴不说话。四皇子宇文瑄说:“看烟火难免危险,不如去太液池放花灯。”
争来争去,还是二皇子拍板,一群孩子去了太液池边放花灯。
整个宫中都灯火通明,映得汉白玉的石阶发出幽幽的荧光,太液池中波光粼粼,遥映着四周华美的宫室,再看池中,已经摆放了不少各式各样的花灯。燕殊澈不禁想,皇伯伯的家里真是大啊,嗯,也比我家好看多了!难道宫里的哥哥姐姐都是在这么大的花园里捉迷藏?那可真是难找啊……
燕殊澈想着想着就走神了,突然看见眼前一盏兔型的花灯,白色宣纸糊的通透的身体,一双长耳朵,红红的眼睛,肚子里装着一支小巧的蜡烛。
“喜欢这个灯吗?”原来是宇文璟选了一盏花灯给他,又指了指前面地上一排的花灯,“过去看看,还有好多种。”
燕殊澈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花灯,有做成花草形状的,也有动物模样的,比如宇文瑶就挑了一盏形如飞鹰的花灯,看上去极是威风。四皇子拿了一盏麦穗状的花灯,让女官取来火石将灯里的蜡烛点亮,点亮的麦穗灯晕染上暖黄的光晕,如同一颗真正的饱满的麦穗,在太液池中缓缓飘远,明明灭灭。
燕殊澈见花灯煞是好看,注意力一下子就放在了花灯上,拖着宇文璟的袖子就要过去放花灯。他也学着宇文瑄的样子打火石,笨笨的小手拿着火石磕碰,却怎么也打不出火苗。斜里伸出一只手,劈手就把火石夺了过去,“看着,是这样!”耳旁响起五皇子宇文瑶那欠扁的声音,然后只见他拿着两块火石轻轻摩擦一下,一簇火苗就燃烧了起来。
燕殊澈听着他那欠扁的语气,气得咬牙,但一看手里的兔子灯已经被宇文瑶点亮了,小兔子的身上浮起了烛光,活灵活现,又忘了生气,转眼就眉开眼笑。花灯透出暖黄的光晕因在他脸上,让宇文瑶不禁想起一个词,暖玉生晕。燕殊澈只顾着将灯拿去放,他站在池边正要弯身,膝盖突然传来一阵酥麻,身子跟着就是一歪,眼看就要跌进太液池。这时大都顾着放自己的花灯,也很少有人注意这边。
“小心!”
“澈儿小心!”
“世子殿下!”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是宇文瑶,宇文璟和女官三人冲了过来。宇文璟离得稍远,女官更是站在附近,宇文瑶离得近一点,抓住了燕殊澈的一只手臂。
宇文瑶自己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勉强抓住燕殊澈的一只手腕,却被他一带,两个人都重心不稳起来,好在宇文璟和女官已经到了身边,两个人合力把他两拉回了岸边。
刚才真是好险啊,燕殊澈小脸煞白,尤惊魂未定。
“澈儿没事吧?”
他抬头就撞进了宇文璟满含担忧的眼眸。那张脸上不复一向的温文,只写满了对他的担忧。燕殊澈心里暖暖的。他甜甜地开口道:“我没事,刚才有瑶哥哥拉着我,谢谢你们。”
宇文瑶在一旁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刚才情势紧急,他本来十分不喜燕殊澈,回过神来时身体已经自动扑了过去。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想及那只手腕幼小纤细,他耳根泛起一阵灼烧之感。
宇文璟松一口气,又问宇文瑶:“不知五皇弟有否受惊?”
“我能有什么事。二皇兄不必担忧。”宇文瑶语气不耐,走得更远了。
听到这边动静,大家都放下花灯围了过来。
宇文瑄诧异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就摔了?”
宇文璟也紧跟着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燕殊澈想及刚才,似乎膝盖突然麻了一下,便老老实实地说了。
宇文璟轩眉皱了起来,半晌开口道:“天色已黑,太液池边不太安全,大家不若都回到殿中休息。”
一众孩子被这事惊扰,也没有了放花灯的心情,纷纷应是。
燕殊澈也没太把刚才的惊险放在心上,在他心里,没有出事就是没事,径自跟着燕王妃回了府邸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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