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黄伞在不该呆的地方 1
赶到学校时，警察已封锁现场。绚烂的警车灯，将原本寂静的午夜校园，妆点得更加诡异。冷风大而刺骨，枯叶在时暗时明的操场上打旋。
我的心被灌了铅。
上了楼，已围了不少人。
几个学生面容沉重，有一位则哭得一塌糊涂。拐角处站着两个警察，陈峯正在那里和他们交谈。见到我来，他对我点了下头，又继续和警察谈话。
又是在这个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五楼职工男厕，是个不祥之地。我原先到这里上过一次厕所，却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人在偷看我。等我回头时，却发现空无一物。后来，我再也不去那个厕所。
眼前，厕所木门被关上了，门外拉了栏杆。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显然在做检测。
我头皮一阵发麻。
刚才听到李惠笑出事的消息时，我只是震惊，但多少有些不相信。下楼时，看到一辆警车从身边飞驰而过，心里开始纠结，莫非真出了事？现在，麻醉剂苏醒了，我的心开始剧烈地痛。
为什么？傍晚时还是好好的，为何突然就死了呢？更为什么死在五楼职工男厕里呢？
李惠笑的唇温从头脑中一闪而过。
不，我还是不相信，我的语文课代表，一个优秀的女生，一个崇敬我的女孩，一个温文尔雅的女子，怎么会一眨眼就不在了呢？
“是郑老师吗？”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感伤。我回头一看，是一位消瘦的警察。
“嗯。”我说。
“我是王警官，我们对李惠笑自杀的事深表遗憾，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您一下。”他亮出了警察证，上面写着王云横。
“自杀？”我大吃一惊。
“只是初步判断，具体结果要等法医检测出来。”
“你想问什么？”头脑发痛，我实在不想多说话。
“您今天最后一次……”他的表情严肃，像审讯犯人似地问我，话没问完，被突然而至的哭喊声打断了。
“笑笑！我的女儿啊！”楼梯处出现了黄毛女哭丧的脸，她的身后是一脸绝望的眼镜男。
两人并不听警察阻拦，一路冲来，撞开了男厕的木门，里面传出一阵血腥的空气。
“冷静些！”王警官反应过来，立即抱住了冲在前方的黄毛女。她欲冲进男厕，如此，现场会被破坏。
“你让我进去！我的笑笑不会有事的！”黄毛女发出凄惨的喊叫声。
在场的每个人都表情严肃，这种事情发生在大家周围，没有人会觉得好过。
“请冷静些！我们保证给你们一个交代！”王警官因为用力地抱着黄毛女，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眼镜男见状，对着他的臀部就是一脚，王警官“啊”的一声，却没有放手。这时，旁边的两个年轻警察终于过来帮忙。
“让我见笑笑一眼，求你们了！”黄毛女的语气变得悲凉。
“我们会让您确认的，可是你们要先冷静，不能因为激动破坏了现场！那么很有可能就抓不到凶手了！”旁边的矮个子警察说。
“啊！凶手！抓凶手！一定要抓到凶手！”黄毛女歇斯底里地喊。眼镜男也在一起应和，“抓到他，我要亲手宰了他！”
这时，从厕所里出来两个制服特殊的警察，他们表情严肃，神色黯淡，示意门口的人散开。“请死者家属进来确认一下。”
黄毛女和眼镜男冲了进去，不一会儿，里面传来更为凄惨的嚎叫声。
一个穿校服的女生靠着窗台发抖，两个男同学搂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坚强。陈峯面如土灰，神情呆滞。警察们则守在厕所门口，不让闲人靠近。
李惠笑真的死了。
我开始接受事实，虽然我多么不愿意接受，然而生命不可复原，这不正是生命的脆弱之处吗？
我现在只想弄明白，她因何而死？
王警官刚才说的自杀，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初步判断是自杀？李惠笑怎么会自杀呢？虽说这些天受到了同学的打击，但也不至于轻生啊。
不对。他这么说，一定有自己的道理。难道他找到了什么证据吗？
他正守在门口，表情复杂，大概是刚才被眼镜男踢了一脚，有些疼痛，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吧。也是，当警察的的确辛苦，而且危险。三更半夜接到电话，出来办案，却被死者家属泄愤，这种感觉一定不好受。可是谁让他是警察呢？
我搓了搓手，想要上前去问李惠笑被初步判定为自杀的理由，却被陈峯叫住了。
“过来，有事对你说。”
我跟着他走到教室的走廊前，确认离警察有些距离后，他转向了我，面露愁容。
“是你最先发现的吧？”我劈头问他。
“是的，报警后马上通知了你。”陈峯摘下眼镜，揉了揉红色的眼睛，“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是你最喜欢的学生。”
“是啊，做了我一年多的语文课代表，一直勤勤恳恳，多可惜啊。”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弄出人命。”
“说来也奇怪，傍晚我还……”我想把傍晚在办公室见到李惠笑的事告诉他，却不知怎么地，卡在那里，不想继续说完。李惠笑吻了我，这事让人知道了，很不光彩。
“傍晚怎么了？”陈峯望我眼睛。
“傍晚，我去上晚自习时还专门看了她的书桌，当时没有书包，我以为她回家了。”我撒了谎。
“也是，这些天她都没有上晚自习。”
“哦，对了，警察刚才说，初步判定为自杀，什么意思？”
“我也觉得奇怪，我和门卫李师傅找到她时，她的衣衫不整，裤子只穿了一半，血液顺着颈部流满全身，显然流血过多而死，”陈峯边说边捂住鼻子，开始抽噎起来，“书包在地上，旁边是一封遗书。”
“遗书？”我睁大眼睛。
“是啊，打印的遗书。”
“打印的？”顿时我头脑发热，“事先就准备好了？”
完全没有征兆。傍晚她来办公室找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说我让她看到了自由和文学的美好，感受到了自我的力量，又怎么会自杀呢？
我不相信！
我的头脑里突然闪现出李惠笑的话：“总之，刘主任十分可疑，郑老师要多留意。”
刘主任！
我怀着近乎发抖的手，拨了他的手机，却传来恶心的声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刘主任晚上一般关机。”见我如此激动，陈峯善意地提醒我。
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关机！太可疑了！为了逼李惠笑就范，他造谣生事，给惠笑压力，后来怕事情败露，就杀了她灭口。逻辑上完全没有问题。
可不是有遗书吗？怎么解释？难道刘主任事先就准备好了遗书，等一杀死惠笑时，就借此逃脱责任吗？
不太可能。一般人想不到这么周全。刘主任虽然是个强硬派，平时对学生阴谋诡计也不少，但用这种方式来杀人，无法相信。
这时，黄毛女和眼镜男出来了。他们并没有停止哭泣，只是语气更加强硬了，“不可能！我女儿不可能是自杀！你看她裤子都没穿好，一定是有人对她施暴，然后杀了她！我的笑笑啊！你死得好惨啊！”
闻声赶来的人多起来了。一些学生冲了上来，大声嚷着，怎么了？谁出事了？个别住校的教师也到达，一边维持现场秩序，一边关心死者是否还能抢救。警察们则还是守在厕所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王警官突然发话了，“老师们、同学们，听我说，发生这种事情，性质很恶劣，已是刑事案件。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课，具体结果，我们会通告你们的。”
学生们并不愿意离去，教师们也没有办法。
只见陈峯走了过去，平静地说道，“我是她的班主任，她也是我最先发现的。我代表高三一班，对你们的关心表示谢意，但是，死者为大，你们这么吵，对她来说非常不敬，你们还是先离开，我会全力配合警察，弄清事情原委，给大家一个交代，好吗？”
“既然陈老师这么说了，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一个高个子男生说道，其他学生纷纷点头。一旁的老师们，终于松了口气。
“节哀顺变。”等学生离开后，陈峯走到正坐在楼梯上的李惠笑父母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滚！”眼镜男握拳，示意他离开，“假惺惺的！惠笑不是被人诬陷，怎么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我会跟你们算账的！”
陈峯叹了口气，黯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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