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41生命森林
完是完了，但是又没有真的彻底完。
至少在西普申科眼中，你还是那个惊疑不定，信不过陌生人而被迫找借口的无辜者形象。除了壳子里是至高存在的那位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你并非这个世界的土著居民。
他并没有怀疑你，只是单纯地将你的震惊理解为对他“现有身份”的惊讶。
毕竟高级军官的私人住宅不允许外国人随意进出，短暂停留都会被视为可疑行为，更别说是短期居住。然而作为第三军指挥官的“卡特西斯”却越过了这条规则，接受兰斯院长的请求让你住了进来。
你的反应是正常的，合乎情理的，如果不震惊那才是真的有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结合种种迹象，不难猜测兰斯院长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和这位“军官”做了担保。
克里斯托弗白天就离开了斐兰，只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兰斯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你的人身安全考虑，另一方面他可能真的只是知道这位友人有闲置的宅子，而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就是披着马甲的精灵王。
你已经不愿再判断这到底是各种巧合累积起来的产物，还是命运针对你的恶趣味。总之怕什么来什么，越担心的事情就越容易发生，墨菲定律让你体验得透透的。
你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儿，柔软厚实的金发被静电带起来黏在白色的被套上，像是一层酥脆的黄金芝士。好不容易聚集到你身边的光团子被你吓到四散，而后瞧见你不动弹了才慢吞吞地再度贴过来。
你揉了揉自己的脸。
到目前为止，一切看起来都尚在可控范围内。唯一的麻烦是，你还得继续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样子，直到他愿意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展露在你面前。
然而，不管怎么想，和披着马甲的精灵王去见精灵王这件事的槽点都非常密集。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你脑袋里窜来窜去，结果显而易见，你失眠了。等到你终于酝酿出睡意时，一阵敲门声又惊醒了你。
你惊讶地看了一眼睛墙上挂着的钟表。
时针刚刚走到3的位置。现在是深夜，寂静的空间里，任何声响都会被成倍放大。你盯着那扇门，敲门声又响了两次，门外确实有人。
又或者并不是人类。
这栋宅子的装修更偏向于复古风格，深夜时走廊里是没有灯的，相比较白天而言有些阴森。人在这种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你拼命告诉自己不要乱想，然而那些熟悉的鬼片场景还是涌进了你的脑子。
玛丽肖的故事给你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你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出声。直到清朗的少年音隔着藤编木门响起，驱散了那片让你不安的寂静。
“圣女殿下，您醒了吗？”
你愣了一下。
“是卡特西斯吗？”你松开被捏的皱巴巴的被子一角，舒了口气。
“是我。森林祭典快要开始了，我们很快就会出发。”
天啊！森林祭典！
你这才想起白日里他告诉过你的森林祭典的相关事项，心中直呼糟糕。
精灵的森林祭典在清晨正式开始，参加者必须趁着夜色赶到生命森林深处的祭坛附近，等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古老的黄金祭坛。
晚餐时卡特西斯特地提醒过你要早点休息，然而你光顾着思考精灵王相关的事情，早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要命了属于是。
你无声惨叫着从床上跳起来。还好你有着睡前整理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的好习惯，套上裙子以后你简单做了个盘发就打开了房门。
门口站着的人已经穿戴整齐，这次他穿着一身颇具斐兰风情的收腰袍子，衣摆在膝盖的位置，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穿着长靴的腿。这大概是某种礼服，衣服的暗纹繁复而美丽，肩头和腰际缀连着黄金珠串，既保持了华丽的风格又便于行动。
当然，也很适合他。
“抱歉，我浪费时间了。”你诚恳认错。
“没事，现在也不迟。”卡特西斯微笑着朝你伸出手。
女士下楼梯时轻轻的扶一把是很常见的礼仪动作，但是当你知道眼前这位是西普申科时，你还是不可避免地有点小小的拘谨。
毕竟教廷圣女这个身份也没有尊贵到能让精灵王亲自搀扶的地步。
你们的等级是不同的，他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来表示对教廷的好感。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雪白的手套纤尘不染，只等待着握住你的手。
你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我的身份还是对您造成了困扰，”卡特西斯轻轻地叹息一声，“虽然我的本意只是不希望您在其他精灵那里知道我是谁罢了。”
“不，倒也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困扰啦……”你欲言又止。
这种时候你就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知道原著剧情。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大概此时还是个快乐单纯的小女孩，不必为了不露馅憋到内伤。
“确实有些惊讶，但是……”你笑了笑，低头看向脚下的木制台阶，“您的话让我感到喜悦，因为您认真待我。”
这句话是真的。即使他现在披着马甲，但你也明白，他主动说，和别人告诉你是两码子事。他对你表现出来的尊重让你无法怪罪他的隐瞒。
“虽然有些冒昧，但还是请您将我当作一名普通的精灵，或者说，朋友。”卡特西斯握着你的手，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明快的笑容。
那看来他披着马甲是真的有不为人知的原因。你默默地想。
“那也请您直接叫我安德莉亚吧。”你说。
你并不了解精灵的文化，自然也不知道在他们的文化语境里，一位女士主动提出让对方直呼她的名字，代表着她想要和这位男士发展进一步的关系。精灵没有所谓的姓氏，关系亲密者会以昵称称呼对方，代入到人类这边就变成了名字。
卡特西斯并不会主动告诉你这些。而你接触到的精灵并不多，兰斯院长又是人类，所以你并不知道自己出于礼貌的回应会给一位异性精灵带来怎样的精神冲击。
“那个，是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你犹豫着问道。
卡特西斯用那双浅金色的眼眸看着你。此时这双美丽又纯粹的眼眸湿漉漉的，带着几分你看不懂的柔软情绪，漂亮得像是一对上等琥珀珠。他的目光仿佛透过你看到了你的灵魂。
“没有，我只是有点，喜出望外。”他移开视线，声音微微颤抖。
可是，喜出望外是这样的反应么？你疑惑地看着他，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脚下一滑。
“小心一点。”卡特西斯眼疾手快，抓住你的手臂。
“安德莉亚，吃过早饭以后你还是睡一会儿吧。”他忍俊不禁。
前往生命森林的途中，你确实是睡着了。
在马车微微摇晃的，摇篮一样的车厢里，枕在精灵的腿上陷入梦境。他将披肩解下来披在你背上，缀着的流苏和你的发色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西普申科注视着你，那张少年感十足的脸上露出一种和外貌年龄不符的，混合着温柔、无奈和不舍的表情。
他很少会亲自使用这具躯体，更多的时候都是赋予它独立的思维，通过它来感知外界，获得各种信息。但是，你的到来让他再度生起对外界的渴望。在近千年的漫长生命中，他几乎没有在自己的梦境深处看到其他人影。
你是唯一能够在无意识状态下进入他的“森林”的存在。恰好你又住在卡特西斯的私人宅邸。他感受到你的气息后使用这副躯体出现，真正见到了你。
“果然是黄金一般的神之造物啊。”他用精灵语说。
不管是性格还是外貌，都让他无法挑剔的命运恋人，居然是光明教廷里那位传闻要继承教皇传承的圣女。
西普申科触摸着你的脸颊，指尖从你形状漂亮的唇瓣上划过。
带你到生命森林参加祭典，出自他为数不多的私心。即使理智告诉他这是不明智的选择，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即使那具躯体早已被侵蚀得孱弱不堪，他也想让你看看他本来的样貌。这是一种他曾经弃之如敝屐的求偶行为，可现在他又甘之如饴，满心欢喜地等待着那一场不会太久的见面。
“睡吧，安德莉亚，希望你见到我时如我见你那般喜悦。”
你是在一声接一声轻柔的呼唤中醒来的。
被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你视线所及之处皆为苍绿的巨树。
突然间浓郁数倍的绿意在你的视野中肆意流淌，那些蓬勃的生命气息如有实质，贴附着你的身体游走，驱散了你熬夜的疲惫。
你听见清脆的鸟鸣，以及风掠过树林时，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现在是天刚刚开始发亮的时候。天空的颜色是极浅近乎白色的蓝，丝丝缕缕的云挂在天幕上，像是几道自然的泪痕。
“森林的光要比外面的弱一点，我准备了照明灯。”
卡特西斯走到车厢前，从外侧的置物箱里取出一盏提灯。
你发现精灵似乎人手一盏灯。
他们特别钟爱这种略显古早的照明器具，甚至还在提灯外貌上做了特色设计。比如卡特西斯手里的这一盏，玻璃罩外侧的铸铁外壳被雕琢成精致的枝叶状，四条树枝包裹着那一团金黄的光，精致的像是艺术品。
不知道属于西普申科的那盏提灯是什么样子。你的直觉告诉你，那盏灯大概会非常漂亮，像这座森林一样。
“准备好了吗？安德莉亚，我们要进入森林了。”他说。
你忽然又有些犹豫。
“卡西，人类出现在这种场合真的没问题吗？”你问道。
你们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公共入口，森林旁边还有一块刻着精灵语的石碑。陆陆续续出现在这里的参加者几乎都是精灵，你好像没看到过人类的身影。啊不对，也有人类和精灵结伴过来，但是总归还是极少数。
这让你莫名不安。
“被邀请的人类是完全没问题的。你是我邀请过来的，而且生命森林没有排斥你，不要担心。”卡特西斯一边说一边再度牵起你的手。
他看起来有些羞涩，在你的注视下又解释道：“这样不会走丢。”
“谢谢你，卡西。”你彻底放下心来，握紧了他的手。
进入森林后光线确实变暗了很多，巨树茂密的枝叶交缠在一起，遮住了天空。湿润的植物气息扑面而来，你被卡特西斯拉着往前走，低头时看到脚下的藤蔓越来越多。
这样的场景和你梦境中的又重合了，如果不是有人紧握着你的手，你或许还会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个梦。
“这座森林深处的动物不会伤害我们的，不要担心。”卡特西斯说。
他发现你在走神，以为你是担心野兽袭击。而你却无法告诉他，这里你似乎曾经来过，还是在梦中。
“它们好像在一路跟着我们？”你回头时看到躲在灌木丛的白色毛球，心情有些复杂，“我看到了兔子，鹿，还有……鸟？”
这算是什么展开？在逃迪士尼公主吗？这种只会在电影和动画中出现的桥段居然真实存在，还发生在你身上，你目瞪口呆。
“看起来森林的原住民们都很喜欢你，”精灵少年笑了笑，“其他人可没这种待遇，安德莉亚，现在还担心森林不欢迎你么？”
你急忙摆摆手：“不了不了。”
森林对你的喜欢，你已经感受到了，虽然表现形式有那么一点点羞耻。
“前面是一段不太好走的路，大石头表面的青苔很多，过会儿你不要着急，我先走，然后再接你。等我们过了前面的区域，很快就会看到生命之树和祭坛了。还走得动吗？”
“我还可以，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洁白的五瓣花跟随着你的脚步一路无声盛开，像是这座森林送给你的，一种特殊的欢迎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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