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噬影之月（一）

路安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清冷无尘的月亮在夜空中安静地悬着，将皎洁朦胧的清辉洒向人间，也点亮了沉寂在身边的如墨夜空。遥远的黑暗深处坠着几颗昏昏瞑暝的星星，衬得月光更为明亮。

        这么美的夜空，说不定明天就再也见不到了。

        路安笑着摇摇头甩掉脑中突兀的想法。

        近日来的确有不少散播恐慌的言论说世界快要毁灭了，伴随着这种言论的后果是世界各地犯罪率的急剧增加，无论官媒如何辟谣都无法安抚人们的恐慌情绪。

        但实际上除了昼更短夜更长以外，世界并没有发生其他变化。

        况且，就算是末日了，也是大家一起完蛋，慌也没有用。而只要末日一天没有到来，人就还要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收回了目光，继续回到电脑旁办公。

        不知过了多久，网线对面的同事突然没了回音，无论他怎么敲问号对面都一个字也不回。路安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上午11点47分，他干脆关掉聊天窗口，准备先休息休息。

        在摘掉蓝光眼镜抬眼观察四周的瞬间，他愣住了，闭上眼再睁开眼，他排除自己的眼睛出问题的可能。

        整个房间都被昏暗诡异的红光笼罩着，让他一瞬间想起了恐怖游戏里的精神污染画面。

        路安定了定神，让思绪回到脑海里，他意识到昏暗是因为白昼还没有到来。以往夜再长也会在九点之前结束，但今天的月亮好像格外留恋人间了一点。

        那红光是怎么回事？他起身走向客厅里的飘窗，从那里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景象，但还没等接近，他就看到了一幅让他浑身发冷的场面。

        窗外的月亮不再皎洁，而是像是在血液里浸泡过一般流淌着猩红的颜色，月亮表面上突兀地爬着几道血管，随着猩红色的血液蠕动。赤色光芒倾泻而下，夜空、大地、世间万物都沐浴在其中，宛如置身人间炼狱。街道上有一个不知为何倒在地上的人，脸正好对着路安的方向。

        那是一张五官扭曲的脸，他死死瞪大眼睛，眼球因为太过用力而向外凸出，漫无目的地在眼眶里挣扎。像是感受到了路安的目光，泛着猩红的眼睛猛然挣扎得更剧烈，拼命聚焦在路安身上，眼球凸出的幅度更大，似乎要撑开眼裂掉在地上。

        但是让路安惊惧的不是他的惨状，而是他清楚地看到，那个人的影子正在一口一口被吞噬。

        他的影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此刻正在被一个看不见的存在咀嚼品尝着。每当一小块阴影被撕扯着离开那团聚集在一起的阴影，他的身体就剧烈颤抖一下，张大欲裂的嘴角含着一句无声的哀嚎，表情也变得更加狰狞，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路安就这样浑身僵硬地看着他的影子被一口一口吃掉。待他回过神时，那个人的影子已经完全消失，但他仍然双目圆睁，只不过那双死前仍落在路安身上的眼睛里已经失去了生的气息。

        窗外红光更盛，月亮变得鲜艳欲滴，好似表面上正翻滚着滚烫的血液，一道道蠕动的血管也在欢愉地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月亮怎么了？在吞噬人的影子？

        路安浑身一颤，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飘窗处于整栋房子的背阴面，因此他没有被月光照到。但楚越的房间处于向阳面，月光一览无余。

        行动快过了思维，他飞奔向楚越的房间，猛地撞开了房门。

        “楚越！”

        看到眼前场景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血液凝固住了。

        楚越倒在地板上，面朝下一动不动，听见路安的声音也毫无反应，淡淡的红光流连在他身上。

        不过随即他便注意到，楚越的影子还存在，尽管很淡薄，尽管只剩一小块，但总算还没有被完全吞噬。

        路安的血液这才开始重新在血管里流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如何解救楚越。他不知道贸然暴露在月光下会有什么后果，假如那一刻他失去了行动能力，非但救不了楚越，就连自己也要死在月光下。

        冷静下来，一定有办法……路安站在门口的阴影里，焦急的目光落在房间里，这才注意到原来楚越拉了窗帘，只不过月光太盛，窗帘根本起不到太强的遮光效果。

        遮光？路安心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的目光落在房间各处，果然，除了楚越的影子，其余所有没有生命的物品的影子都是完好的。

        月光只会吞噬人的影子！

        想明白这一点，他立刻飞奔向客厅掀起地上的圆形地毯，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去，生怕再晚一会楚越的影子就被完全吞噬掉。

        地毯覆盖住楚越身体的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整个房间的红光绽放得更加茂盛，好像是月亮对于即将到手的食物飞走了而感到极为愤怒，那血一样的光波翻滚得更加剧烈。

        但光芒再盛也无济于事，完全遮光的地毯已经将楚越遮蔽得严严实实，容不得一丝光线的入侵。

        路安这才感到腿软，一阵后怕涌上心头，假如再晚一点，他恐怕就要永远失去楚越了。

        稍微喘息一口气，他重新朝客厅走去，准备找一些掩体。虽然楚越暂时没什么危险，但毕竟他的房间完全暴露在月光下，还是把他搬回客厅里比较安全。况且楚越被月光照了那么久，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害。

        他找出家里最大的被子挡在身前，遮住迎面而来的赤色月光，小心翼翼地走到楚越身边，尝试着把他搬到客厅里。

        这真不是个容易事，他一边要留心不要让月光照到自己和楚越，一边还要使出浑身解数把一个昏迷不醒的成年男人架着走。短短几步宛如天堑，等到他终于成功把楚越带到房间门口时，他累得直接瘫倒在地上。

        都这么折腾了还不醒，不会真有什么后遗症吧？路安无比担忧地想。

        这时他才终于有心思冷静思考他们现在的处境，把楚越安置好后，他来到笔记本电脑旁，准备上网查查当前的情况。

        各大网站基本都瘫痪了，陷入了维护之中，只剩几个比较自由的小型网站还在运转，趁着电力系统还没彻底停滞，路安迅速浏览着各种消息。

        所有网站都被触目惊心的求救信息刷屏了，毫无疑问，人类陷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中，无数人丧生于异变的月光下，侥幸活下来的人也都陷入崩溃之中，用混乱破碎的言语在网上倾诉绝望，一字一句如泣如诉。

        文字同样拥有疼痛的力量，尤其是同类遭受的苦难更是让人不忍卒读，但路安仍以一种冷酷的决绝迅速过滤掉那些没用的信息。他知道，现在必须争分夺秒，灾难发生之后，整个城市随时都有断电的可能。

        这时一条信息落入了他的眼中。

        “有和我一样差点死在月光下的人吗？月光照下来时，我感觉浑身像是被撕咬一样疼痛，而且毫无力气，但是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突然感觉一股力量涌入体内，让我在最后一刻生出一点翻身的力气，把身体藏在了阴影处。当我终于从疼痛中恢复过来的时候，我发现……”

        “我好像获得了技能。”

        路安浑身一抖，在他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身后同步响起了楚越的声音。

        楚越被他放在背后的沙发上，此刻已经恢复了清醒，眼里是一贯的平静，仿佛刚刚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不是他一样。

        路安看到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问道：“你说你获得了技能，是什么意思？”

        “就和你看到的一样，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去时，一股力量涌来，但当时因为我附近并没有躲避月光的地方，那点力量瞬间就消耗殆尽。接下来我就因为疼痛昏迷了。”楚越轻描淡写地说，丝毫不像是承受过巨大疼痛的样子。

        “然而当我醒过来时，我感觉我体内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一个清晰的认知凭空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觉醒了一个主动技能，【言出法随】。”

        路安点点头，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个说法：“末世小说是这样的，世界迎来末日就会有人觉醒异能。所以这个技能效果是什么？”

        “路安，”楚越突然叫他的名字，正当路安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时，楚越思考了一下继续开口，“把笔记本合上，站起来。”

        路安因为惊讶而微微挑了挑眉，因为他发现自己突然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只能按照楚越的话行动起来，站起来以后，他仍然没有恢复行动能力，只能瞪着楚越，等他继续发号施令。

        楚越微微一笑：“这就是我的技能效果。”

        【言出法随】：技能持有者可控制他人的行为。在精神触角范围内念出想要控制的人的名字后，即可命令其做任何事。（伤害自身的行为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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