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凭空出现的男人
江叶已经跟人约好了。等会把合同处理好，手续一办，房子和钱，即刻到手。
进了餐厅，对方已经提前预定了位置，服务员领着江叶前去，看到了两个并排坐在桌边的男人。
男人们穿着一个比一个精致，当然了，在这种高档的餐厅里，穿着朴素的江叶才是格格不入的人。
“刘先生，宋先生，客人来了。现在上菜吗？”
“上吧。”左边那位姓宋的先生挥挥手，双眼直勾勾盯着江叶，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
“好的，请三位稍等。”
右边这位刘先生主动招呼：“江女士快请坐吧！咱们具体谈一下合同各项事宜……”
“不了！”江叶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我来，其实是想说……合同我不签了，这遗嘱，我不要。”
说完，她转身就走。
“江女士！”宋先生大步追上来，“江叶！”
江叶浑身一僵，像听见了恶魔的呼唤，步子加快，却抵不住对方执意阻拦。当手腕被对方掐住的时候，她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无比惊恐地回头看去，像撞见鬼一样难受。
那人梳着大背头，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衬衫，收腰灰西装，细直筒西装裤，乍一看像个卖课的推销员，也很像三流韩剧里的男七号。
嘴角一勾，他问道：“江叶，怎么见了我就走啊，我们可是老同学，你不会忘了吧？”
忘？
江叶表面是一个人的外壳，内里却只有一副破败难看的灵魂。导致她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每一个，她都不会忘。
她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天都好像怀着仇恨，曾经受过的所有伤害深深地刻在她的皮肤上，透进血肉中，烙在骨头里。就算她努力地不去想，午夜梦回时也依旧会反复重现，提醒着她的悲哀。
她怎么能忘呢！
咽了口唾沫，吞掉涌上来的苦涩，她冷漠地说：“放开我。”
他轻笑，眼底几分不屑：“江叶，没想到你有个这么有钱的妈妈，给你留下这么多遗产。以后你可算能过上好日子了，干嘛不签。”
江叶沉声，压抑波澜：“跟你有关系吗？我让你放开我。”
他并没多纠缠，松开手，整理了一下领带：“江女士，原本负责你这件事的张律师是我师父，现在他手里有其他案子要忙，你这点小事，就由我好心帮忙来办了。以后你可以叫我宋律师，当然，老同学么，亲切地喊我名字也行。我叫宋澈，你记得吧。”
“我说了我不签！”江叶再次想走。
宋澈直接横跨一步挡住她的去路，上下打量她的穿着：“干嘛闹脾气，你很需要这些钱不是吗？当年我们好歹同过窗，高三你突然休学，听说后来只考了个大专，现在也该毕业了吧？过得这么不容易，还不抓紧登天的机会……莫非你这种人，你这种生活质量，强调尊严还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江叶捏紧拳头。
她很气愤。
但不幸的是，不管在当年还是现在，她都没有任何底气去反抗。
她只能挺直着脊背，唯一不会动摇退缩的便是她固执倔强的目光：“让开，这里有监控，你敢动手动脚我就报警。”
“报警？”宋澈好像听见什么笑话，“我是律师，你想怎么报，要不要上法庭？我可以免费帮你打官司，需要法律援助吗？”
眼眶越来越酸涩，她要撑不住了，眼泪马上就要涌入眼中，暴露她的脆弱与可悲。
她必须快点走，这里不是梦，这里也没有人会来管她……
深吸一口气，她强硬地越过宋澈的阻挡，匆匆逃离。
就在宋澈又要追上去找事儿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宋澈！你他妈的，还真是你这个垃圾从回收站跑出来了。”
原本安静优雅的环境横空出现如此粗鄙之语，所有人都朝声源看去，除了那个已经跑到门口，急急忙忙离去的江叶。
宋澈难以置信地看着来人：“你是？……”
“砰！”
话还没问完，对方果断地给了他一拳头。
宋澈踉跄着倒地，服务员吓得惊叫，连看热闹的刘先生也赶忙上前来。
宋澈狼狈地坐在地上：“你有病吧？你敢打我？”
刘先生：“你怎么打人啊？……宋律师没事吧？要不要紧？……”
服务员：“保安，保安！快来啊！有人闹事！保安！……”
屋里乱成了一团，全因为这个凭空出现，不光骂人还打人的男人。可这男人丝毫不慌，直直地盯着宋澈，眼里尽是嚣张。
“你瞅你那样，跟旁边那垃圾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年让你学做人，你非要忙着去养猪。还以为你长大能有多大出息呢，结果就这？”
宋澈瞪眼：“我是律师，我警告你！你已经犯了……”
“律师？”他打断，“有证吗？我怎么听说你也刚毕业，而且大学成绩很一般啊，你这样的低能败类能考下证来吗？还有你刚才不会是想说我犯罪了吧？‘未经人民法院依法判决，不得认定任何人有罪。’这话你没听说过吗？”
“你！”宋澈推开刘先生，激动地站起来，“你个混混还跟我谈法律？这地方是你这种瘪三能来的吗？服务员！你们怎么把这种人放进来的？你们店就是这么提供服务的？”
服务员解释得很官方：“不好意思先生，给您带来不便……”
保安已经赶了过来，想赶快把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带走。
男人灵敏地往后闪了一下，身手似乎不错，反正比保安要利落多了。他仍然盯着宋澈：“我说你啊，家里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吧，高中吃个kfc就能显摆好几天，装什么土鳖洋蒜？我知道了，你这两年是傍大款了吧？我就说么，二郎神招手下最专一了，一眼就看出你这玩意儿不是人。”
宋澈急红了眼，又羞又恼，拿出手机来开始打电话：“我不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你有什么话等会跟警察说！”
看宋澈是要报警，男人终于收敛了点：“我还不跟你一般见识呢。好心提醒你，以后再冲人家女孩犯贱，小心上天给你来一记孽力回馈！”
说完，男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保安伸手去拦人，可是手指竟然穿过了对方的胳膊，好像抓住了一抹风。
保安愣住，晃了晃脑袋，以为自己眼花了。跑着追出去，那个男人正如来时那般神秘，转眼便无踪。
……
“老赵！”
姚庭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好，在一家餐厅门前找到了赵野。
赵野一个人站在那，好像丢了魂。
“哎我说，刚才那个场面我心思是不是海市蜃楼啊？以前只在网上见过，没想到咱们这还有海市蜃楼！咱这也不靠海啊……”
赵野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没说话。
“我看你刚才进了饭店，以为你要先吃饭呢，才把车停下，”边说着，姚庭把手机拿出来，“刚才那海市蜃楼我还在车里录了一段，你看看？就是可惜那女人的脸怎么也看不清，应该是个美女吧……”
录了？
赵野来了精神，一把夺过手机。
画面上，女人的虚影正从天桥走下来，走向赵野。在撞到赵野身上的瞬间，慢慢如烟一般消散，不过顷刻，天桥不见了，一切尽数消失，犹如一场梦。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不过是一场经由人工造假的恶作剧，而且后期技术很一般。
赵野看得入迷，反复点击重播，一直望着那个女人。
姚庭打趣：“你俩撞一块儿，跟那人鬼情未了似的。”说完还笑了一声。
可是笑完看着赵野如此痴傻的模样，姚庭又觉得发毛：“你，不是，你……老赵你别吓我啊，你还好吧？”
赵野失魂落魄，只答了两个字：“是她……”
姚庭心里咯噔一下：“她？哪个她？什么她？你不会是说……在梦里梦到的那女人就是她吧？卧槽你别整这一出，你是不是认错了？这脸都看不清你就说是她？”
“不，认不错……”这些年来，相逢在夜里千百余次，他不会认错。
“那你刚才……追进餐厅？……”
“我是跟着她进去的，”赵野没有对姚庭隐瞒，“刚才我……好像去了另一个世界，我看到她被人欺负就上去帮她，可是，可是我追出来她就不见了，我才发现自己又回来了……”
大夏天的，姚庭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我姚庭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鬼，老赵我求你，千万别给我讲鬼故事，我会吓死的，你别不信！”
赵野愣愣地摇摇头，把姚庭那段视频发给了自己，然后删掉了原件：“这事不要告诉别人。”
……
冬日长街，比其他任何季节都要冷漠。
江叶抱着胳膊缩成一团，走累了，就随便找了个花坛边边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风光也好，落魄也罢，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段独一无二的人生。
有人天生就很幸福，不必费苦费力，就能得到她一辈子，低着头，跪着，求着，也得不到的东西。
真的是……
让人心理好难平衡啊。
现在她有点后悔今早辞职了，但是也不想就这么回到那间讨厌的出租屋。
白天还能在路上闲逛，要是天黑了，又能去哪儿呢。
怎么偏偏这个关头碰到宋澈！一闭上眼睛，想起宋澈那张恶心的脸，记忆里种种就会狂击她的大脑，让她头疼，让她反胃！
“嗡嗡嗡——”
电话，是刘先生。
她拒接了。
接着收到一条短信——
江女士，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也是受托办事，你如果有意见可以好好提，不用表面答应签合同，背地里又叫混混来打人吧？宋律师会追究你的法律责任！你好自为之！不接电话也逃不了！
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为什么看不懂了。什么叫找混混来打人？她和宋澈之间到底谁他妈才是混混？
江叶以为，八成又是宋澈低劣的栽赃手段，他向来喜欢用这种戏码，把节奏引到她的身上，然后带着众人攻击她。
说实话她是有点怕的，闹大了对她没好处。宋澈那种人本来就不要脸，没底线，现在又当上了律师，指不定又有什么手段……
“那个……”柔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有没有二维码呀？我没带现金。”
江叶茫然，见对方是个模样和善的女学生：“什么二维码？”
女学生的同伴说：“哎呀都说了哪有问人家要二维码的，我记得我还有点……”说着从包里掏出三十块钱，一张二十，两张五块，动作轻轻地放在江叶的手中。
女学生说：“不好意思，我们现金只有这么多了，你拿去吃点东西吧。生活会好的，加油！”
这是……
把她当乞丐了？
江叶愣愣地，两个女生已经跑远，像一滴水，融入人群，很不起眼。
她知道自己面黄肌瘦，好像营养不良，穿的也破旧单薄，好像不怕冷的二傻子。
但是……
不至于给钱吧……
她已经邋遢到这种地步了吗？还是她的身上正散发着穷逼的气息？
不过要是能招财，散发点穷逼气息倒也不是不行。
握着三十块钱，江叶去买了一个热乎乎的包子，捧在手里取暖，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出租屋去，起码能避寒。
……
经过昨夜不眠不休的吵闹，今天的出租屋安静得像墓地。
江叶乐得清闲，先把包子吃了，然后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她很怕睡觉，但是她必须得睡觉。
睡吧。
只要不死，反正怎么着都得睡。
……
时间背着她悄然地流淌。
这一觉睡的，直接从白天跨入黑夜，大有无休无止的意思。
她零零星星做了几个没什么记忆点的梦，然后在一栋摩天大楼里，再次见到了那个会在梦里保护她的男人。
男人着急地朝她走来，好像找她有什么事儿。他们站在空荡荡的屋子中，旁边就是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屋里昏暗阴沉，寂然无声，屋外阴云盘旋，狂风大作。
江叶见了他很高兴：“你怎么来啦？这里没有人欺负我。”
他穿着黑色衬衫，西装裤，皮鞋。手腕上戴着表，打扮很成熟。高大结实的身材充满野性，跟绅士风格一点儿也不沾边。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江叶，动了动嘴唇，似乎是要说什么的。
江叶问：“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说话？”
他无法回答，只能伸出手来，轻轻地点了点她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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