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恒生稍稍愣了下，猛然想到一种可能，顿时心底一松。瞥见浮生一条腿有些跛，不无愧疚的问道，“是昨天弄的吗？”

　　青衣小心的看了眼浮生的脸色，笑着否认道，“不是，原是来的时候不小心磕的，一直……二公子，您——”恒生懒得听青衣撒谎，径直走到浮生面前，蹲下身掀起浮生的裤脚看了看，三两团青紫全都是新伤，恒生眼睛一疼，悔的肠子都青了。

　　“用的什么药，我看看……”

　　一时给浮生换了药，正好大姑奶奶的饭好了，要留恒生吃中饭。浮生也露出期待的神色，恒生惦记着等他回去的顾大娘，婉言谢绝了。浮生也不多留，贴心的青衣走上前行了个礼道，

　　“青衣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青衣笑道，“奴婢拖人送了两箱药来，可却不知道每种药材都是做什么使的，烦请您有空帮我看看……两家现在隔的这么近，不用花多少时间……“

　　青衣话还没说完，恒生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不迭点头应下。

　　大姑奶奶凑到浮生旁边低语，“你这个丫鬟一颗心可全都是你。“

　　浮生勾出一抹淡淡的笑，不置可否。

　　一时从大姑奶奶家出来，恒生匆匆往家走，半道上便碰见了前来寻他的乌荷。

　　“怎样，和好了吗？”

　　恒生看着乌荷红扑扑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因着还在同她生气，便故意板着脸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哼了哼。

　　乌荷小脸一垮，恒生不喜欢她过问他的事情，讪讪的干笑两声，乌荷转身踢了踢石头，抿着嘴巴默默无闻的往前走。

　　恒生本来等着乌荷来缠自己，自己再敲打她一下，却不想乌荷独自耸着小肩膀掉头走了。

　　“怎么了？”恒生上前拉乌荷，被她反手甩掉，埋着头走的更快了。愣愣的看了眼空空的手心，这还是第一次他被乌荷先甩掉，恒生小心肝颤了颤，紧走两步拦住乌荷，“喂……”

　　乌荷眼睛红红，“干什么？！”

　　“怎么哭了？”

　　“都是你！”乌荷委屈的抽了抽鼻子，“……你怎么一回到家就对我阴阳怪气的，一会儿说我猪脑子，一会儿装哑巴不理人，一会儿冰凉凉的甩脸子……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讨好才不惹你生气……呜……”豆大的泪珠子掉了下来，“……你明明晓得我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偏要我提心吊胆的猜，可我脑子不好使嘛，想破头皮都猜不到……恒生，你要觉得我哪里不好，我改就是了，可你别这样变来变去的，我会害怕……恒生，你就像以前那样对我好不好？”

　　乌荷一句一句说的别提有多伤心了，恒生听的很不是滋味儿，自己怎的就把她弄成这个样子了？仔细想想这两天的事情，却是自己的错处更多一些。乌荷本就是个想法简单的人，她对浮生好，不过是抱着妹妹对哥哥的心思，而浮生对她……都十年没相处过了，何况身边还带着个气质脱俗的青衣……自己这破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乌荷，不哭了，是我混蛋，再不这样了。”恒生举起袖子给乌荷擦眼泪，“……要是以后我再骂你再摆脸色，你就拿拳头砸我脸上，这样……”恒生牵着乌荷的手作势往自己脸上拍。

　　乌荷忙把手缩回来，“我不要打你，我只想我们别吵架别生气，一直都好好的……”

　　顾大伯一直不忘背着顾大娘嘱咐乌荷去看浮生，她将这项命令执行的很彻底，时不时挽着一筐红枣子到大姑奶奶家去，回来的时候筐里会多出一些糕点啊、补品啊之类不是太贵重却也是乡村里不怎么见得着的好东西。顾大娘每每瞧着嘴角就会抽抽，顾大伯却很高兴，不管乌荷带什么回来，他都会仔细的帮她归置好，这让顾大娘很是诟病，不过有恒生嬉皮笑脸的挡着，顾大娘的火气很快就被打发的烟消云散。

　　这天，顾大伯特意给乌荷装了一筐又大又红的好大枣，还特别嘱咐枣子晒的太干，大姑奶奶克化不了，让给他们家的年轻人。大姑奶奶家的年轻人不就一个二丫吗，顾大伯却故意不点破。乌荷晓得是给浮生的，于是欢欢喜喜把筐交给恒生一起出去。

　　他们这几天经常在两家穿梭，二丫索性连门都不锁，两个人摸进去连弯都不饶直直的走到后院。葡萄架下光线柔和，浮生捧了本书细细品着，青衣跪在他脚边，拿热毛巾帮他敷膝盖上的淤青。瞧见他们进来，青衣赶忙起身，笑着迎上来，瞥见乌荷抱着满满一筐大红枣，忍不住道，“……前面带来的都还搁在屋里不曾动过，怎又送了这个来？”

　　青衣性子温和没有坏脾气，乌荷这些天与她相处下来很是喜欢她。当下吐吐舌头道，“是大伯特意叫我带给你们的。”

　　青衣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回头寻浮生。浮生放下书本，脸上也露出喜色，“拿过来吧。”

　　青衣忙将篮子接了过去小心放到桌上，包了一颗拢到袖帕中擦试，浮生摆摆手，“不用麻烦，小时候我们吃这个从来不擦洗的。”说着，捻起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还是那个味道……”

　　“当然了，爹晒的枣子一直都是最地道的，”恒生丢了一颗给乌荷，自己也含了一个，低头

　　看了眼浮生露在外面的膝盖，伸指头捏戳了番，问道，“还疼吗？”

　　浮生摇摇头。恒生又看了下其他部位的伤痕颜色业已转淡，这才放下心，转身对青衣道，“多亏你照顾的这般仔细，哥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二公子您别这么说，都是奴婢分内之事……”

　　“青衣姐姐，你别这么客气，直接叫他恒生就是了。”

　　青衣笑笑不作答，恒生冲乌荷龇龇牙，附和道，“你同他们一样叫我恒生，您您您的，听着怪别扭。”

　　青衣面露为难之色，浮生轻咳道，“听恒生的。”青衣掩唇而笑，当下便换了称呼。

　　恒生的猜测又被证实了一分，心底暗乐，面上却是一本正经，“青衣，去把我昨天叫你选的药拿来。”青衣应声而去，恒生笑着回头，正好看见乌荷左一颗右一颗往小嘴巴里扔大枣，腮帮子涨的鼓鼓的，两只发亮的眼睛却还盯着枣筐不放。恒生瞥了眼她面前堆成小山一般的核枣，忍不住一巴掌拍她脑门上，“再吃下去，小心变贾屠夫他家胖娘子！”

　　贾娘子腰肥腿粗，一张脸跟只洗脸盆似的又大又圆，是村里出了名的丑娘子。乌荷上次买肉的时候还见过她，觉得自己与她比起来跟只竹竿似的。

　　“不会，不会，我比她瘦。”乌荷揉着额头，两眼笑眯眯。

　　恒生忧伤的望着她，“怎么不会？乌荷你难道没发现你已经胖了一圈了吗？以前是这样，”小指头晃了晃，“……现在是这样，”大拳头握了握，乌荷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枣子骨碌碌往下掉，“……真……真的？”

　　“不信，你问哥。”

　　乌荷巴巴的看向浮生，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祈求，别说我胖别说我胖……浮生憋着笑，艰难的点头认同，“嗯，比以前胖多了……”

　　“呜——”

　　“以前是这么矮这么小的小孩子，现在是这么高这么瘦的漂亮姑娘……”

　　嘎，乌荷表情一愣，倏的翘起嘴角不好意思的笑笑，留海下两只眼睛贼亮贼亮，跟只捡了骨头的小狗似的。恒生忍不住笑了起来，乌荷忿忿的横了他一眼，抓起面前的枣子扔了他满身满脸，“坏家伙！”

　　“在闹什么？这么高兴？”青衣把药材都取了来，恒生笑着接过，“没什么，乌荷被人夸漂亮高兴傻了……”

　　“你才傻了！”乌荷红着脸很是认真。

　　恒生不理她，拿了药放到桌上，轻车熟路配作三副用纸包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

　　“……待会儿我把这带回去给爹，就说是你专程孝敬他的。”

　　青衣心下一喜，可又怕像前几次一样被顾家二老当众扔出来，徒惹公子生气，不免担心的道，

　　“这能行吗？我看，还是别提公子的名字了……”

　　“没事，”恒生大大咧咧挥挥手，“……你是没看见，这几天乌荷每次装着满筐的东西回去，我爹眼睛鼻子乐呵成什么样了。我瞧着他那态度，一点儿都不像生气的样子！”

　　青衣喜的眼中浮泪，他们努力了这么久都没有丝毫进展，没想到二公子只是用一个篮子，几筐点心就打破了僵局。浮生早料到恒生回来了一切都会好办，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联想到他这几天稀奇古怪的行径，禁不住问道，“除了药，你是不是还准备了其他的？”

　　“嘿嘿，”恒生冲浮生挤挤眼，“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其实我是这么打算的……”恒生让他们凑近些，如此嘀嘀咕咕一番谋划，浮生初时皱着眉头似不同意，“你这是戳娘的心窝子……“

　　“不戳的她心疼，她怎么会原谅你呢？再说了，我还给她做了顶高帽子，够她乐上小半年的……”

　　“我也觉得这样挺好，”乌荷点点头道，“大娘爱面子，耳根子也软，我们把面子做足了，她一高兴，什么都忘了。”

　　青衣也道，“公子，与其这样相持不下，不如就听恒生的……”

　　浮生看了他三人一眼，他下跪请罪认错都无济于事，这样厚着脸皮逼老娘会不会把事情弄的更糟？他已经不孝了一次，再让老娘气病了可如何是好？但是目前又却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浮生两相为难，想了半天，终是叹口气点头同意，“……大姑奶奶那边，我来说。”

　　既然浮生也赞同了，事不宜迟，恒生卷了药材，牵着乌荷就跑了回去。

　　青衣目送着他们手拉着手亲密离开的背影，望着浮生，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你看出来了？“浮生侧首，噙着一丝淡笑。青衣斟酌着话语，“本来是有些怀疑，现在……”

　　“现在是确定，”浮生执起青衣的手感叹似的道，“我有些意外，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乌荷讨好的将三包药材规规矩矩放到小桌上，顾大伯露出疑问的神色，乌荷忙解释道，“这个是专门治风湿的好药，大伯的腿一旦天气有变就会难受，用这个正好。”

　　“是么？”顾大伯笑着收下，一旁纳鞋底的顾大娘瞄了一眼，状似无意的问道，“哪儿来的？”

　　“这个……”乌荷看了眼恒生，哼哼唧唧声音小的像蚊子，“……哥哥给的……”

　　“啪！”顾大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厉声问道，“哪儿来的？“

　　乌荷小肩膀耸了耸，抿着嘴巴怯生生的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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