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钟鸣冲宵
三人说话间已行至一处厅前，清辉抬目去看，只见那厅上悬着一块匾，上书“冲宵阁”三字。
天行真人带着他们二人步入这冲宵阁中后便站定了下来，天行真人转过身来问蓝棠道：“你大师兄他们呢？”
“大师兄方才还在，后来他带着阿闲先行离开了……”蓝棠想到叶添走之前让她独自招待清辉云云，脸上便还会有些热。
“嗯……”
天行真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将手中的拂尘一扬，转眼便有一道青光飞出厅外，撞击在厅外广场上悬挂着的一口古钟之上。古钟被那青光撞击后发出阵阵悠远绵长的钟声，如水波般一层层荡漾出去，传遍整座玄清峰地界。
“师父，您要召大师兄他们前来？”蓝棠知道这是师父召集他们几个亲传弟子见面的专用方式，便有此一问。
“嗯……添儿和小武儿应当还不知道为师出关之事，召他们一起过来，为师也好交代之后的安排。”
天行真人说完便闭起双目，清辉只见他闭目后整个人如一团淡烟般消散不见，再出现时已是安坐在厅堂内的主座之中了。清辉曾经见过他的师父露过这样的身手，他知道这种修为叫“和光同尘”，首先需要修炼到物我两忘的境界才有可能做到。
蓝棠方才还将他与她师父相提并论，可见她是过于高看他了。若论境界，他眼下绝无法与天行真人比肩，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清辉正如此想着，蓝棠已拉着他往天行真人下首的客席中入座。清辉反拉住蓝棠的手，低声询问：“你师父交代你们事情，我也要留下听吗？”
“师父没请你走，便是要你也留下的意思。”蓝棠道，“师父想必是想就不二定坤丹之事做个交代，此事不是也与你有关吗？”
蓝棠本还想说，如今你也不能算纯粹的外人了，可话到嘴边又觉说出来不妥，便咽了回去没说，只是抽回了自己的手，小声道：“在我师父面前别拉拉扯扯的。”说完便娇羞一笑入了座，学着天行真人的样子闭起眼来静候叶添他们到来。只是她心情实在不错，因此即使闭起了眼，嘴角也仍旧含着笑意。
清辉也被蓝棠所感染，眼角眉梢始终挂着笑意。他在蓝棠身旁的座椅中坐好，厅中三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只余厅堂外的风声沙沙作响。
话分两头，此前不久，叶添带着武安闲抽身离开，从假山之后的西侧连廊一路向前，离蓝棠和清辉越来越远。
直远到武安闲认为他与叶添说话绝不会再被蓝棠他们听见的时候，武安闲终于再也憋不住了。
“大师兄，你就这样放着小师姐和那清辉公子在一起？！”武安闲开口第一句话就有种炸锅之感。
“你有意见？”叶添却只是兴趣缺缺地横了他一眼，冷淡地问。
“这……这不应当光是我有意见啊！”武安闲简直有种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感觉，“大师兄，你怎么这么事不关己呢？”
“哦？此事与我有关？”叶添故作蹙眉状，揣着明白装糊涂，又将问题甩回给了武安闲。
“这当然与你有关！”武安闲简直要跳脚了，“大师兄，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小师姐的那点心思你不会真不明白吧？”
“明白什么？”叶添有些不耐烦了，“你一个大男人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吞吞吐吐的？”
“好！”武安闲恨声道，“这可是你逼我说的！小师姐从小就喜欢你，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真的会不明白？！”
“你认为我应该明白什么？”叶添停下脚步，看定自己的师弟问道。
“……”
武安闲也停下了脚步与叶添对视着，可叶添那过于冷漠的态度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大师兄，我真不明白你！小师姐有什么不好？”武安闲发自肺腑地道，“她长得跟天仙似的，心地又善良，人又聪颖，师父都一直夸赞她悟性高，不论什么法术她一学就会。”
可不论武安闲如何罗列蓝棠的优点，叶添却始终只是冷着脸听着，脸上纯粹是不为所动的神情。
“小师姐到底哪里配不上你？”武安闲直截了当地问，“就连那个清辉公子也是一见面就拜倒在了小师姐的石榴裙下……”
“我听你话里的意思，似乎阿棠她垂青我，我就应该感恩戴德地回应她？”叶添终于说话了，“她垂青我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我原本应当高攀不上阿棠这样的绝代佳人？”
“……”武安闲闻言呆呆地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大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自己要这样想我管不了，可我却不会这样想。”叶添冷傲地扔下这句话，就接着往前走。
“大师兄！”武安闲急唤了叶添一声，赶紧追上他，“原来你是在跟小师姐憋这口气？是她给你造成了压力？”
叶添冷着脸不说话，只顾蒙头走路。
“可小师姐已经够卑微了啊！”武安闲仍旧不死心，尽力替蓝棠解释着，“她这些年一直仰视着你，把你暗暗藏在心里，实在看不到希望了才会去理那位清辉公子的……”
“你真是这样想的？”叶添实在拗不过这烦人的小师弟，只得再次暂停下脚步与他争辩。
“不是这样，那还是怎样？”武安闲质问道。
“那我问你，你现在啰啰嗦嗦地跟我说这些，你又算什么？”
叶添的目光逼视着武安闲，直接将他盯得退后了一步。
“我……我希望大师兄你能和小师姐在一起，而不是便宜了歇星塔的外人。”武安闲实话实话道。
“哦？你到底是为我着想，还是藏有私心？”叶添说话也不再拐弯抹角，凌厉得令人心惊，“你喜欢阿棠，可你又不敢去追求她，因此你只希望我能和她在一起，这样你就能长长久久地在一旁守着她、看着她，是不是？”
叶添的话等于扯下了武安闲最后的遮羞布，将他最真实的想法赤luo/luo地扒出来呈现在两人眼前。即使武安闲此时已脸色发白，叶添也没有停下不说的意思。
“而如果她日后嫁给了歇星塔的人，你就不能再名正言顺地粘着她、陪着她了，这才是你真正介意的。”
武安闲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可他却无力反驳叶添的说法。
“你自己不敢去追求她，却来抱怨我不去回应她。”叶添沉着脸教训武安闲，一如这些年中武安闲闯了祸之后他教训他一样，“似你这般胆小懦弱，阿棠又怎会将你放在眼中？”
叶添的话精准刺中了武安闲的伤心处，他愤怒地抬起了眼，眼中闪烁着小小的火星，以怒目圆睁的神情瞪着叶添。而叶添只是不为所动地站在那儿，气势上丝毫没有半分退让，与武安闲针锋相对着。
“你还敢瞪我？我说的有错吗？”叶添冷声道，“那位清辉公子只身一人也敢留在我们玄清峰，头一回上山来便要见我们师父当面提亲。你看他外表谦和内敛，可实际做出来的都是些狠角色才会做的事。”
叶添说起清辉，眼神中教训师弟的强势退去了几分，转而换上了一种忌惮强敌的神色。
“他与阿棠才认识多久？便将阿棠收服得服服帖帖。你在情场上输给这样的对手也不算丢人，可你若再与我纠缠不清，便是将脸丢到爪哇国去了。”
叶添说着便再次迈步，这次看起来是不准备再理会他这个不成器的小师弟了。可武安闲却仍在后面跟着他，只是追问：
“大师兄你要我不缠着你也行，可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究竟为什么不喜欢小师姐？”武安闲发现之前的话题被叶添扯得好远，这个最关键、他最关心的问题叶添还根本没有回答他，“连小师姐这样的女孩儿你都不动心，难道你喜欢男人？”
“放肆！”
叶添低喝了一声，左掌掌心中带着几成功力毫无征兆地朝武安闲斜切过去。武安闲虽然在情场上是个失意败将，可身手上却不算太弱。叶添这一掌虽然攻得刁钻，他却仍能从容避过。可他知道叶添动了气，便不敢再待在叶添身边，因此一个旋身便转到连廊边缘的围栏上去了，像只猴子似的攀着连廊的圆柱，又轻灵又矫健地提防着叶添。
“大师兄你来真的？我说中你心事了？”
“你再敢胡言乱语就休怪我搬出家法来办你！”
“大师兄息怒！大师兄息怒啊！”武安闲听到“家法”二字，当下便老实了，“我只是实在想不通，你又不肯回答我嘛！”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儿来那么多理由？”
叶添随口扔下这句便想走，可耳际却忽然传来冲宵阁前广场上那口古钟的钟声。
叶添当即与武安闲对视了一眼，武安闲道：“是师父召集我们的钟声？师父他不是在闭关吗？”
叶添白了武安闲一眼，没好气地道：“想必是他徒儿太不令他省心了，因此才不得不提前出关。”
“不知师父撞见那清辉公子了没有……”武安闲这会儿又把拆散蓝棠和清辉的希望寄托在了师父的身上。
“去看看就知道了。”
叶添当即调转了方向，又往来时的路重新走回去，边走边在心下暗忖：师父提前出关不知所为何事？不知为何心下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唉，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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