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多事
酒肆远处。
就在他们刚刚提起的天香楼。
一名伶人打扮的女子终于通过衣服做成的绳子爬下了高楼,绳子有些不够,她瘦弱的身躯巍巍颤颤地飘在了半空中。
随时有被发现逮回的风险。
她深知这样不是办法,多等一分就多一份危险。她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终于弃绳跳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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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里的热闹还在继续。
说书先生还在就着刚才的话题絮絮叨叨:“这刚才说到了小半天的两大热闹,这还有第三大热闹呢。有人能猜到吗?有人吗?…”
“这边关的木大将军大家知道吧!这木大将军可不得了!四月里对上了北梁十万人马,丝毫不怯,用兵那叫一个有方,直退了北梁十万人马。北梁见识了我大盛军队的骁勇,已经和我们议和了!听说有位公主马上就会来我大盛了!不过要我说。木家军如此骁勇,何必和他北梁议什么和?叫我说,还不如直捣黄龙,打他个落花流水地痛快!”
言罢又是一拍惊堂木,又是一口浓茶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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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方热闹未平。
边关近城—丰洲也是热闹大起。
话还要从纵马比试的木礼和木真继续说起。
木礼到底是有着多年从军的经验,赛马赢自己的妹妹轻而易举。他本来把木真甩在老远开外,但离得太远又担心木真的安危,因此渐渐又把速度放了下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此刻他已到丰州城外等待木真,他对自己妹妹的骑射功夫还是相当了解的,和自己预算的差不多,约摸一刻钟后,木真也御马而来。
“怎样?”
“哼,这次不过是我没有发挥好,下次我们再来比过。”
“好,下次比过就下次比过。不过妹妹你输了,是不是该给什么彩头?”
“你要什么彩头?不如…”木真偏了偏头,俏丽而笑:“不如我就给你舞一套剑怎么样?”
“就这么说定了。”
“那我们这便进城去吧!”
木礼快步上前阻止了木真进城的脚步。
“我们还是等爹和后面的使团一起进丰州吧!你想啊,丰州城定然备有一番欢迎仪式,我们这样贸然进城不好。”
木真也不就再坚持。两人便将马系在城外的树上,木礼还放下了系在腰间的双刀,方便他们席地而坐。
木真注意到有行人身着石榴裙,梳着她没有见过的发髻。她指给自己的兄长看:“我觉得那位女子的装扮倒挺好看的。”
“除沙州城外,不会再有女子做胡服双刀髻的打扮了,大盛女子多以婉约为美,你若觉得好看,回了京都,你也那么打扮便是。”
木真赞同地点头。“正好我在和秋月学习各种发式,等我都学会了,到时候我要一个一个换着编,看看哪种最好看。”
木真从前,是不会学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的,木礼突然觉得这么多年都扼杀了妹妹的女儿心性,很为愧疚。
“真儿,你是不是真的很开心?”
“是的,真儿真的很开心!真儿马上就要去京都了!。”
“那就好,你放心。有爹和兄长在,以后你每天都会这样开心的。”
二人就在树下纳凉闲聊,在经历了金戈铁马后,只是这样静谧地坐在树下,听着蝉鸣,于他们而言,都是难得的好时光。
到了傍晚,木将军率领的大队人马终于在天黑前抵达了丰州城。
木礼和木真向父亲颔首示意。
“不如我和妹妹去前方开路?”
木将军颔首同意,抬手示意身边的亲兵拿出了身份文碟。
城下小兵看过文牒之后,忙令同伴去给早有准备的大人传信去了,不过脚程来回的功夫,丰州中城大开,一位身着紫红官袍的官员领头带着一行人出城相迎。
“青州刺史林寒,拜见木将军!”
“木将军护送公主,奔波而来真是辛苦了!城内已经备下了薄酒歌舞,还请将军和公主不嫌鄙陋。”
来人做足了礼,可木将军只是下马淡淡地道:“林刺史客气了。”
似乎无意多寒暄,直接带着大队人马进了城。
木真在队伍里偷偷和哥哥吐槽:“又是这种接驾一样的场面,规矩又多,无聊死了。”
“那妹妹是不记得京都和皇宫了,那里的规矩才叫是有一大堆呢。”
“说得好像你记得一样,哼。”
二人正在打闹,木礼却是记得父亲交代过自己的事情,留心注意着父亲的眼神行动,眼见父亲终于和他打起了暗号示意,他便借口打发了木真,悄悄领着一队人马溜出队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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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木礼说成是“规矩一大堆”的皇宫,此刻正开了正中威严的兴华门,一位气度不凡的章服青年走过了兴华门。
此刻正是酉时时分,落日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他的气质却把那余晖也衬得像是朝阳一样,蒸蒸日上,朝气蓬勃。
他径直走入兴华门,穿过祭祀的朱雀殿来到了只有皇帝才有资格居住的兴华殿。
在外值守的人不敢怠慢来人,忙上前迎接:“哟,二殿下进宫了,皇上刚刚还念叨您呢,真是父子连心,您这便进宫来了!”
“我甫一回京就听说了父皇卧病的消息,一定是要来侍疾问候的。”
“您稍等!我去通传陛下!”
章服青年被廊下的茉莉盆栽吸引了注意力,然而一朵茉莉花都没待摘下来的工夫,内监已经出来了。
他便跟着进了殿内,左拐径直去了卧房。
大盛皇帝李北烨此刻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章服公子一掀衣摆,跪下行礼道:“儿臣奉旨钦差,领江南西道巡牧,督办青州事宜,而今一切肃清,特来交旨了。”
李北烨睁开眼欣慰道:“好,成江你辛苦了。”
短短几字,然而熟知帝王威仪的人会知道,这已是很大的赞誉了。
李北烨虚扶了儿子一把,用手势将他带到了床边坐下,眼神含光赞道:“我儿真是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全赖父皇教导。”
李成江起身又见四公主侍立一旁,想是早在这里侍疾了,因此和她互见了个礼。
“父皇因何卧病?儿臣今日才匆匆回京,本打算明日在朝堂上再向父皇交旨的,可又听闻父皇染疾罢朝,便立刻入宫来探望了。”
“不过是旧疾,没什么大碍。”
李成江便不再多问,想到最近的传闻,转而谨慎而犹疑地道:“父皇可是用心太过?青州事物已经肃清,父皇可以稍稍宽心了,至于外事,儿臣虽近不在京都,不知现在对北梁用兵的情况具细如何,但也耳闻两国即将联姻?既然两国议和联姻,父皇便也可稍安了,还请父皇不要太记挂内外朝事,安心养好身体才是眼下首要之事。”
皇帝只是颔首,又神色含笑的示意李成江去御案上拿了一份独立摆开,在最显眼位置的奏章。
那是一封象征着边关军事急奏的黑封鎏金边长奏,案上还有几封类似的折子,其他形形色色的折子也堆在一旁,李成江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父皇这旧病是如何复发的了。
就是思虑太过以致复发旧疾。
李成江打开这封奏章来,看四公主也面带好奇之色,干脆直接念了出来。
“北疆道巡牧、兵部尚书、沙州刺史木守义问圣上安。四月丰收城一战,木守义不负圣上所托,抵十万梁军于丰州城外,梁军久攻不下,粮草不足随之而退。梁军退后,臣接圣上密旨,问询对梁战和大事。臣回圣上如下:五月一战梁军十万大军折损一半,我军将士六万阵亡两万有余,兼之粮困城乏,后方周转不灵。此等战事与我二国生民大计皆是百害无一利。臣近读前人之书《触龙说赵太后》,有一言深动臣心:'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臣心有一念:'天子之爱国,则必为之计深远。'臣伏惟请陛下与北梁止戈议和。”
二皇子念罢,深有感触。
皇帝见此开口道:“初读这份奏章,朕也有所动容……”
“天子之爱国,正如父母之爱子!阵亡两万、粮困城乏!成江,你该懂这话里的血腥!”
“成江明白。”
“儿臣此去青州,也亲历了大灾,才明白史书上看过的一句简单的'大灾,易子而食'是多么轻描淡写的粉饰。”
四公主在一旁想说话,但她什么也没说出来。
皇帝看她的样子,关心道:“成茗,正好你也在这里,朕便来考一考你的功课,这份奏折中所提到的《触龙说赵太后》你可解不可解?”
李成茗无辜地摇了摇头。
李成江替她解了围。
“这《触龙说赵太后》说的是一位叫触龙的臣子成功劝说赵国太后的故事。”
“古有国秦、赵、齐,秦攻赵,赵求救于齐,齐答应救助赵,但同时要求赵国太子为质前往齐国。赵国太后不同意,触龙便劝说赵太后,一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打动太后,太后方才派子为质,此事方成流传为佳话。”
皇帝赞许的点了点头,“读史明志,成茗,在这一点上你要好好和你哥哥学。”
皇帝说罢又轻咳了几声。
李成江本来还想和父皇谈论青州之事的,但见父皇身体有恙,不是个合适的时候,因此便请退了。
李北烨点头同意道:“你们都去吧,成江你快去拜见你母亲,成茗也去休息吧。”
二人行礼退下了。
待一双儿女退下之后,李北烨巍巍而起身,走到了案边拿起了几封奏疏放在手上轻拍着,似乎在犹疑着什么,担忧着什么,计划着什么,一两盏茶的时辰后,才幽幽吐出一句:“父母爱子!天子爱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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