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友谊
木真到达公主居住的院落后被木兰引进了内堂。木兰让侍女去通传公主，又对木真道：“公主马上就出来，小姐请稍坐片刻。”
木真便坐在大堂，无聊地直在脑子里背诗，背完之后觉得更无聊了，便和这个侍女木兰聊起了天。
“你叫木兰是不是？我们同姓，而且我觉得你的名字比我的好听，我小时候念过的诗里面就有过木兰二字，可惜我记不全了，不然现在就念给你听。”
听人夸她的名字好听，木兰也并未因此提起聊天的兴趣，只是淡淡地回道：“婢子的木字并不是姓，而是我本就被唤作木兰。”
说完便侍立一旁，不再言语。
木真只好在脑中继续无聊地背诗。
她试图想起儿时背过的有关于木兰的诗句，可就是想不起来。
好在还没有让她觉得无聊到想练练武艺，公主便在侍女的簇拥下出来了。
不可言喻的异域之美向木真扑面而来。她虽不是第一次见她，但却是第一次和她单独会面。
木真禁不住认真打量公主：她身着淡紫色的对襟翻领胡服，为了彰显身份胡服外搭了一件雪羽披肩，衬得她于公主的威仪之外，又平添了几分温柔。眉眼锐利却不显刻薄只觉有神，头上还是梳着昨天那种木真没有见过的发髻。
木真凝神欣赏了公主的异域神秘之美，直凝神了十多秒，是木兰的话将她扯回了现实：“公主殿下，婢子去寻那名叫秋月的侍女，不巧她却病了，恰遇木将军之女木真小姐也会梳发，因此婢子便烦劳木小姐来走一趟了。”
公主点头示意已经知晓，大气地将后襟一挥，坐在了木真旁边的的方凳之上。
比之昨天在院中陈词要温柔得多的的声音响起：“这便是木将军之女木真小姐了，昨日之事上官燕再次谢过。”
简单道谢后她又接着道：“我有一表兄，虽为北梁皇子，但他闻得木将军沙场事迹后倒生出了一种惜才之感，在我入盛国之前，他曾对我言讲，希望有一天两国再无刀兵仇恨，他也能有机会与木将军握手言谈，笑论天下。他的愿望暂未实现，倒是我先与木将军的女儿相见了。”
木真听得公主字里行间的话都是夸赞自己的爹爹，心中十分高兴和骄傲，因此甜甜地对公主而笑：“公主客气啦，公主也很好，昨天我差点就被那个刺客的话蒙蔽了，是爹爹和公主正气陈词点醒了我。”
公主被她的微笑和直率打动，想邀她做伴，试探道：“不碍事，我倒欣赏木小姐的真性情呢，小姐既来了，不如与我同行，这样无论是分享两国见闻，还是小儿女互诉情肠，一路都不会无聊孤独了。”
木真听她邀自己和她一路同行，觉得把所有会的发髻、武艺、诗词都和她分享，一定会是一件比较有趣的事情。
“好吧，真儿虽不及自己的爹爹，但也会些武艺诗文，愿与公主探讨，公主想找秋月替你梳的发髻我也都可以教给你。”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有用的道具，开始翻找自己的袖笼，翻出了一本《诗集》、一本《虬髯客传》、一小瓶药，最后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找到了，就是这个。”她兴奋地将一个道具递给了公主，脸上的笑与那个布娃娃脸上的笑一起呈现在了公主眼前。
公主困惑地盯着这个布娃娃问询道：“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布娃娃啊，公主不是想学梳发吗？秋月教会了我很多种发髻，是她从市面上的杂书上看来的，都是京都最流行的发髻，她知道我手笨，所以给了我一个布娃娃。她给娃娃梳发，然后让我模仿，拿着这个娃娃练习，我也就会了。”
“我手笨都能学会，公主肯定很快也能学会的。”
公主见那叫秋月的侍女没来，本来是打消了更改发饰的念头的。
此刻见木真如此兴致勃勃地想要教她盛国的发饰，她的兴趣又上来了，配合地道：“那便有劳木小姐了，石竹，看茶，铃兰、香堇，将预备好的梳发用的东西摆在案上，今天我要和木小姐好好研讨盛国的发髻。”
木真与公主并排而坐，手上摆弄着娃娃，首先给娃娃梳了一个她最熟悉的双刀髻。
“这种发髻的特点是将头发梳成两股，再盘在头顶两边，形成两个刀形的高髻。”
“我最喜欢这种发髻了，因为秋月告诉我这种发髻叫双刀髻，我觉得这个名字很是传神，就像别了两柄短刀在头上，很是飒爽。”
公主颔首表示同意：“木小姐喜爱利落英气，又爱它名字里的＇双刀＇二字，难怪会喜爱这种发髻了，瞧你自己现在就梳着这种发髻。”
公主打量了一下木真所梳发髻，再对比她的的描述，不难发现她头上梳的便是她所说的双刀髻了。
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木真所梳发髻，觉得少了些装饰，便起身走到窗边高案的花瓶边，折了一只瓶里的栀子花，信手别在了木真头上的双刀中间。
“木真妹妹喜爱双刀髻，一爱其行，二爱其意，想来是一个看重双全之人。恰这栀子花。有形又有香，两全其美，将它戴在你的头上，木真妹妹应该不会有嫌弃之意。”
木真停下了摆弄娃娃的手，轻抚过头上的栀子花，用手将花的残香送至鼻尖。“果然好香，真儿喜欢。”
她便也学公主所为，去摘下了一朵栀子花，拔下了一瓣栀子花的花瓣放在了给娃娃编出的双刀之间。
“果然放一朵花在这双刀中间会更好看。”
公主一笑，笑她拿娃娃代替着看花。
她见木真行为稚憨率真，心中更生亲切之意。
木真担心一片花瓣放在娃娃头上会放不稳，看过后便又取下了这一瓣花瓣，将那朵被自己采下来的栀子花的花瓣一起摘开，和这一瓣一起信手扔到了自己头上，等它们掉下了时又鼓起脸将它们吹了出去。
“她不愧也是沙场儿女，真是可爱率真。”公主心道。
木真将娃娃递给了公主，“公主你仔细看这双刀髻，然后试着编一下，多编几次你就会了。”
公主接过娃娃，三两下便将娃娃头上的双刀髻拆成了散发，然后巧手一挥，一个比木真扎得还好的双刀髻便跃然眼前了。
木真一向钦佩厉害的人，像他哥哥武艺独步沙州，她其实很钦佩，而眼前的公主学东西又快比自己当时学编发髻快多了。因此，她对公主的好感又上升了一层。
公主将编好了双刀髻的娃娃递回给了木真。
“木小姐，我们好像可以学下一种发式了。”
“我是木真，真实的真，公主不如叫我真儿就好。”木真接回娃娃，将发髻拆散，又重新开始编另一种发髻，道：“那我们就开始学第二种垂挂髻吧！”
“好，我们便开始学第二种，真儿你也不用公主来公主去的。我瞧我年纪应该比你大，你便叫我燕姐姐吧！”
木真一边继续编发，一边和公主交谈。“好啊，燕姐姐。对了，你的燕字是哪个燕字？”
“燕。”
“鸿燕南飞？燕姐姐的名字真好听。”
木真水灵的眼珠一转，联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而她的想法总是会乐于表达出来的：“鸿燕南飞，燕姐姐名字恰恰是应了这句成语，注定是要南飞入我盛国的呀。”
公主却是噗嗤一笑，木真还以为她在笑自己打趣她，没想到她拉过了自己编发髻的手，在自己手心里写下了“雁”字，“＇鸿雁南飞＇的雁是这个雁字，却不是我那个＇燕＇，所以你刚刚说的话都不作数。”
木真张大嘴巴，有些尴尬，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哎呀，一只手没拿住，娃娃的头发散了，要重编了。”
“那就重编，我们不急。”
两位性格不同，却同样内心淳澈的年轻女子相视一笑，友谊的种子在她们心中发芽。
女儿家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
木真不多时便编好了垂挂髻，上官燕瞧罢，又把目光锁定到了木真身上。
“我觉得这发髻看着还挺适合真儿妹妹你的。不如妹妹以身做试，让我来给你编一下这种发髻如何？”
木真可爱地歪头，转过眼珠也转过思绪之后把头正了回来：“好啊，不过燕姐姐等会儿要帮我变回双刀髻。”
“好好好，等会儿一定换回你喜欢的双刀髻。”
上官燕开始给木真编垂挂髻。
她观察到了这种发髻的特点便是左右两边都要留两缕碎发，于是她先将木真的头发分成了四股，将后面两股盘在了额后，然后取过案上的夹子，将前额两股头发对折固定在两边垂好，又辅以珠钗装饰遮挡。
垂挂髻并不难，上官燕不一会儿就完成了。
“其实真儿妹妹你梳这个垂挂髻也好看。”
“哈哈，其实我还是最喜欢双刀髻，不过我已经决定了，等入了京都就换这种垂挂髻。”
“是因为入了京都便要收敛身上的刀兵之气吗？”
“我也不知道，就算是吧！”
“如果只是想换一种双刀髻以外的发髻的话，”公主整理好了木真垂挂的两缕头发，“倒也不一定要换垂挂髻，说不定别的发髻更适合你，不如这样吧，你将其他几种发式用娃娃编出来做演示，我呢，就在你头发上编，等编出来让你好好选选自己喜欢哪一种。木兰、石竹，把铜镜和梳妆盒也摆上来。”
木真眨眼思索了一下，开心的眸子亮如星星，“好啊，秋月当时只用娃娃教我，我觉得在娃娃身上除双刀髻洒脱之外，就数垂挂髻好看，说不定等会儿公主在我头上一梳，我又会觉得有别的发髻更好看了。”
公主掩面一笑：“是了，等会儿试完你便能挑出最适合你的发髻了。
公主的手很巧，并不像木真一般给娃娃编发编得粗糙，在她的巧手之下，坠马髻、随云髻、双环望仙髻一一在木真头上呈现。
坠马髻在木真看来不适合她。
这种发髻将头发盘在一边后偏垂，这种往一边偏垂的感觉，让木真觉得一边的头特别重，像是在头上侧顶了一个花瓶，十分别扭。
在公主给她梳好这种发型后，她忍不住吐槽道：“我知道这个发型为什么要叫坠马髻了。这个发型这么笨重，我若是梳着它骑马十有八九会坠马，真是发如其名。”
她说完忍不住扑哧一笑，嘲笑自己对这个发髻好笑的解释。
随云髻的盘法与坠马髻不同，它是将头发分作几股再弯曲扭转至盘起的。
不过在木真看来，这种发髻与坠马髻没什么不同，也是往一边偏垂。
不过，坠马髻是让木真觉得在头上偏顶了一个花瓶，而随云髻则是在头上盘了好多蛇。
不怪木真有这种想法，实在是这种发式中分出的几股头发要分别要盘在头上，木真的头发又滑溜溜的，因此公主在给她盘发时，时而扫到脖颈和耳后的一两缕头发总让木真有错觉，像有一只滑溜的蛇爬过了自己的脖颈。
不过这种折磨并没有持续多久，公主不一会儿就完成了这个发髻，可木真已经先入为主，所以虽然这种发髻好看，但木真揽镜自照时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发髻像几条蛇盘踞在自己头上。
最后一种是双环望仙髻，这种发髻终于不像前两种发髻一样将头发顶在一边顶得难受了，而是将头发分成两股，再辅以丝绦编成环状分别盘在两侧。
木真用不好丝绦，也可能是娃娃的头发太过死气没有活力，所以木真给娃娃编的这种发髻有些不成样子。双环望仙髻的精髓在于双环要高耸，如此才有望仙之意境。但这个娃娃的双环就没有立起来，而是平搭着看着倒有点介于垂挂髻和双环望仙髻之间了。
好在在木真的描述下，公主基本在木真的头发上还原了双环望仙髻的样子，两股头发编成的双环高耸于头两侧，成蔚然望仙之状，很有贵气。
木真坐定在案前的方凳上，从镜中看到了这个发髻。
她“哇！”了一声，打心底里觉得这个发髻好看有气质，只是走远些让全身入镜之后，她又怎么看怎么别扭，这发髻就是在她身上有些不符。
她又走了几步，顶着双环望仙髻，公主给她的发髻上添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而琳琅作响，恰如她琳琅的声音：“燕姐姐，我觉得这种发髻不适合我，但如果你梳上一定特别好看。”
“真儿你洒脱活泼，这种发髻太庄重压抑是不适合你。”
“是啊，不过这一番尝试也不是没有收获，我觉得双环望仙髻就一定适合燕姐姐你。”
木真走进了公主，细细地打量起了公主的发式。她的发髻分成两股，成尖角形状盘在头顶，珠钗华美，与盛国常用的珠钗不同的是，这珠钗都能带起清脆的响。
在细细的打量之下，木真觉得这种发髻最初给自己的诡秘感一分一分的退却了下去。
木真好奇地拿下了公主一边尖角发式上的珠钗，摇了一摇，然后又原样插了回去。
“燕姐姐，其实你这个装扮也好看别致，只是我没有见其他人这样打扮过。”
“那是自然呢，这是我们北梁女子的装扮，叫飞天髻。莫说你没去过北梁，自然没见过，便是北梁之内，也只有宫中流行这发式。”
公主见木真好奇，抬手将木真刚刚拔下的珠钗取下，又将另一侧也取了下来，一同给木真赏玩。木真好奇地又摇了摇那珠钗，如愿地听到了一串串珠环碰撞声。
“其实这发髻挺好看的，这声响也好别致。”
“这种发髻自然好看，但我想学你们盛国的发髻，不单单只是为了好看，更多的是为了入乡随俗罢了。”
木真设身处地将自己带入了公主的角色，心念如果让自己离开爹爹和哥哥远嫁他国，还要学他国的东西，那就算嫁的人再优秀，她也会不开心。
她将同情加诸在了上官婉儿身上，劝慰道：“其实也没什么入乡随俗的，等我们到了京都，有燕姐姐这位公主美人儿做现成的示范，说不定飞天髻反而会在京都流行起呢！燕姐姐不要只想会被盛国风俗影响，你也可以凭一己之力影响盛国风俗啊！你可是公主殿下。”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木真快人快语，此话却直中公主前来和亲之意。
虽然和亲是她父母、表兄乃至朝臣一致商议后的结果，但终归最后是她这个前来和亲的人点的头。
她缘何愿意点这个头，除了顺家族安排之意外，大概是心中存着那么几分，以一己之身固两国和平之意。
她虽是个女子，但也渴望为两国止戈，从此互通有无出一份力。
木真见公主停下了拆自己发髻的手，若有所思的样子，一时不知公主是喜是忧。
她岔开话题道：“可能真儿说得太远了，就说眼前吧！其实我觉得我们盛国流行的那几种发髻都没有特别适合我的，不如燕姐姐教我你们北梁的发髻，要两边对称的那种才好，我不喜欢那种往一边倒的发髻。”
公主思索了半天。想到了有种发髻适合木真。
“有种百合髻是将头发分两股成个心形盘在中间，可能真儿妹妹你会喜欢，不如我梳给你看。”
公主便又为木真梳了一个百合髻，待完成后木真揽镜一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我决定了，回京都以后不梳垂挂髻了，我要梳这种百合髻。
公主道：“你这么喜欢这种发髻，那不如你替我也梳个百合髻，就当是练练手。”
等到木少将军亲自过来传话，说已经解决了丰州军政事宜，可以继续向京都进发时，木真和上官燕已经熟络地在一起喝茶、谈论民间杂书了。二人刚刚结下了亲密友谊，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此后一路为伴，为旅途平添色彩，可以想见，不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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