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朝堂
日子总是眨眼便溜走了,转眼谢家两人也到了正式上朝的日子。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的人正是穆齐昭。此时正半眯着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阶下站得整齐地两排人。
“皇上。您登基已四载有余,大齐上下更是被您治理的井井有条。可是”
“爱卿有话,不妨直说。”
“皇上!您如今弱冠之年已许久,搁我大齐寻常儿郎早已娶妻生子您身为大齐君主,更应以身作则才是啊!”
“说得十分有理。中宫之位空虚许久实在不妥。”
可他们的皇却帝迟迟不发话,众臣互相对视一眼,稍显尴尬。
谢渊站在文官首位,低眸沉思片刻,提步上前,拱手弯腰道:“皇上,大齐既无主母,则更无皇嗣。长久以往,恐实不妥啊!”
这是他回京以来,第一次正式上朝。竟不免有些紧张。
“嗯,谢太傅言之有理。”穆齐昭终于点头开口,给足了他面子。随后接着一副好脾气模样,继续道:“不知诸卿可有什么皇后人选?”
大臣们渐渐直起身子来,低声窃语道。
“皇上,谢家嫡女师从周驰光,又得谢太傅亲传身教,礼仪学识自是无处可挑。更是先皇亲封的攸宁县主,身份也尊贵。故臣以为,由她来做皇后实属再合适不过了。”
“王大人此话不错,可微臣以为,沈家嫡女更为合适。”
“哦?秦大人何以见得?”
“沈家嫡女乃太后亲侄,论身份尊贵,自是不遑多让。且年岁与皇上更为合适。”说话的人是太仆寺卿秦远道,模样周正,看着不苟言笑。
“秦大人是觉得朕老了?”穆齐昭语气调侃,瞧不出情绪。
“微臣自然不敢。沈小姐自幼长在边境,诗书礼仪自然没有攸宁县主懂得多。只是臣以为,攸宁县主今年不过十六,年岁尚小,怕是无法近两年内就为皇室开枝散叶。”
这话一出,倒是引来众人瞩目。话说得倒是十分有理,就是有些得罪人。
果然那位向来爱女如命的沈将军脸霎时就黑了下来。这不就是在说自己的闺女胸无点墨吗?
“秦大人此言差矣。能否诞下皇嗣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能否将国母之称撑起来,能否帮衬皇上管理好后宫,使我大齐凌驾列国之上。”
“张大人说得十分有理。”
“的确,一国之后最重要的就是品行有德,能与皇上分担国事,共荣大齐啊!”
“张大人鲜少发表立场,今日倒是有进步。”穆齐昭冷不丁地开口,面上还带着笑。
“”张宣彬并未解释,也并未再细谈。
最终还是皇上以回去与太后敲定才暂时了却此事。
昭辰四年
议后一事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平日的朱雀大街上,只有两个时间段热闹。
就好比现在,正是下朝的时候。
百官们拱手端行,威仪整肃,直至走出朝门。
“谢太傅,恭喜啊!这谢家可是要出一位皇后了。”三两文官结伴急趋上前,行礼作揖。
“诶,不不不”谢渊停下步子,抬手制止,继续道:“各位大人莫要妄言,立后一事乃国之大事,岂是你我能够揣测的。”
“谢太傅言之有理,受教受教。”王用应赶忙接话,面上一派了然道。
“还未亲自贺喜谢家荣归故里之福,谢太傅多年未见,还是如此精神奕奕。看来这姑苏的确是养人的好去处。”
此人声线浑厚,即使能听出刻意放轻声音,却还是会被其宽厚之声震慑到。
“沈大将军亦是别来无恙。”谢渊面色未变,虽众人着同色官服,却硬能瞧出谢渊与旁人的不同之处。那般就是浸淫官场几十载的气度,不屈不卑,自成风华。
与谢渊这样的文官不同,沈阔是实打实从战场上走出来的兵,从寒门爬上来的将。
谢渊依稀记得四年前见他时,那高大粗狂的身材,宛若长夜中的鹰,盛气逼人。一双微耷却锐利的黑眸中,尽是傲视天地的气势。
当时他便赞道此人不愧有大齐战神之称。
如今时隔数年,许是汴京与边漠不同,瞧着竟没有四年前那般虎虎生威的气势了。
“本将军还有军务在身,便先行一步。告辞。”话音未落,人便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近两年大渝时常扰我边境,皇上于去年派恭靖王驻守青州,平定战乱。唉这青州一直是沈家军的驻地,也怪不得沈将军此间失意。”
“不过这恭靖王倒是也骁勇非常啊!”
“谁知道呢”
谢渊看着众人面色都似好若坏,不免思绪:
有些人,是生来属于战场的。
若非以嘉奖之名将他困于繁华如梦之地,倒分不清是奖还是罚了。
好手段。谢渊回首看了眼巍峨城墙,暗自感叹。
“谢大人留步,留步留步。”王全德有些纤细的嗓子在身后传来,一路小跑而来,整个人都有些喘。
“王公公可是皇上有何吩咐?”谢渊转过身,问道。
“皇上说还有要事要与大人您商量,刚一时忘记了,劳谢大人随奴才回去一趟。”王全德抑着急促的呼吸声,轻声说道。
这皇上惯来想一出是一出,哪是忘记了。不过是回乾清宫时睹物,又不由思人罢了。
王全德快步走着,不忘心中打着小九九。这谢姑娘再不进宫,他就要被皇上折磨死了。
“参见皇上,不知皇上有何事要与老臣商议?”谢渊行了吉拜礼,恭谨地站在殿中,沉声问道。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快至端午,历来四大节都是要宴请百官的。可自朕登基以来,国库空虚,南方又遇洪灾。”
穆齐昭面色认真,与平日倒是不同,顿了顿继续道:“去年又逢战事,朕觉着这些节日未免铺张了些,便都未曾大办过。”
“是,老臣虽偏居一隅,但也深知这几年大齐颇多艰难,更深觉皇上不愧为一国之君,励精图治,节俭爱民。”谢渊这话是出自真心,他得承认,穆齐昭虽看似玩世不恭模样,却是实打实的好皇帝。
“先皇在位时,曾大兴土木,几次下江南这也是国库空虚的原因。”谢渊说到这微微蹙眉,若论先皇一生功绩,到底还是功大于过。只是人至晚年,难免糊涂,圣贤也不例外。他几次谏言都被驳回,只得眼睁睁地瞧着国库越发空虚。
谢渊顿了顿,继续道:“南方水患老臣也忧心许久,此次有机会去姑苏四年,也是沿路调查考究许多。颇有见解心得,待过几日臣整理好便上书与陛下。”
“嗯。”穆齐昭朝下看他言辞恳切模样,一时竟有些恍惚。
“大渝一向以强悍凶猛著称,昔年间亦是扰我边境不断。但这些年来,不足为患。究其根本,是因为青州有沈阔镇守。”
谢渊说到这,抬头面向天颜,语气诚恳道:“皇上,恕老臣妄言,朝堂制衡固然重要,可权谋之术却要使得恰当。”
“此话何意?”
“沈阔镇守青州二十余年,为大齐立下赫赫战功,也为皇上登基立下汗马功劳。此人心高气傲,先皇在位时,便做出过许多出格之事,惹得朝野非议。老臣知晓皇上是有意想拔其爪牙,可如今还不是时候。”
“那依太傅的意思,何时才是时候?”穆齐昭神色认真,语气也平和。旁人他不知道,可谢渊他清楚,他对大齐,从来都是鞠躬尽卒。
“等皇上手中有了可用之人的时候。”谢渊说得十分直白,却也有理:“恭靖王无将才,不是个好人选。”
穆齐昭笑了笑,这点倒与他不谋而合。
“可去年白满河一役,恭靖王大获全胜。”
“大渝常常骚扰不断。不仅是因为大渝狼子野心,更是因为觉得棋逢对手。而次次骚扰次次失败,更加重了大渝的忌惮。因此当他们再度挑起争端时,才会不战而降。而这次他们发现对手不是他们忌惮之人,而自己又输了,必定会心中记恨,下次也势必会加倍反扑。”
谢渊深深一揖,继续道:“臣劝皇上,尽快派沈阔回青州驻守,且要昭告天下,最好人尽皆知。”
“朕会考虑,可眼下还有一件要紧事。”
“皇上请讲。”
“谢太傅觉得此次大办端午如何?”穆齐昭坐在上头,眼睛却瞧着一旁的绛紫色玉钗。若是谢懿德在这,定瞧着眼熟。
“老臣还未清楚如今朝中究竟”
“莫要装模作样,朕可是定时都与太傅分享朝中之事的。”穆齐昭斜眼扫过来,刚想夸赞谢渊终于不再那般拐弯抹角,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又是这般。
“皇上恕罪,臣以为可以大加操办。并借此机会将沈阔风风光光送回青州。”
“罢了罢了,爱卿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穆齐昭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皇上谬赞。”谢渊也跟着笑了下,他不过是会揣测圣意罢了。
“王全德。”
“奴才在。”
“宣陈永言觐见,派人好生将谢太傅送回府上。”
“是。”
晚膳时分,谢府如今人多起来,本应很是热闹,可此刻却是些许沉寂。
“懿儿,今日朝中又重提了封后一事,估摸着端午就会有圣旨下来。”谢渊刚换下朝服,便将一家人都叫在一起。
“父亲,皇上刚叫你重返回去便是说这事吗?”谢安之问道。
“不,皇上丝毫没提封后一事,但却单单提了端午要大办的事。”
“皇上登基四年,从未大操大办过什么节日。顶多会赏些吃穿用度的东西分给各官。”谢安之接道。
“不错,今日朝中还在为立谁为后一事争吵,下了朝皇上就将我单独叫去,还特意当着我的面宣了陈永言,如此着急”谢渊微微蹙眉,噤了声。
“如此着急定不能是仅仅端午一事,否则还半月有余,端午宴典这种小事,礼部再得心应手不过,哪还用亲召礼部尚书呢?”谢凌恒冷不丁地插了话。
“我也是这么想的,此次大办端午,定是有大事发生皇上此举应当是提醒我谢家,大事与我谢家有关。”
“那下月小妹就得入宫了?”谢凌恒看向还未发一语的谢懿德,轻声道。
“就算下了旨,也还得择吉日行册封礼。册封礼繁琐,可不是短短半月便能准备好的,少不了也要到冬日了。”
“这汴都冬日可不比姑苏,太过凌冽刺骨。册封之礼得整整一日呢,岂不受冻不若来年春日的好。”程氏与谢老太太对视一眼,说道。
“可皇后之位确定下是懿儿了吗?”谢老太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谢家的嫡女,入宫为妃岂不笑话?”谢凌恒猛地站起身,提高了音量说道。
谢渊看着孙儿如此沉不住气,有些不满道:“当日之约你是忘了吗?”
谢凌恒咽了口唾沫,瞥了一眼谢懿德的方向,见主人公还是依旧坐在那里不发一语。他张了张嘴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今日朝中支持懿儿的人不在少数,皇上也没说什么。倒是户部尚书张宣彬一向秉持中立,今日竟说懿儿不错,皇上也称赞了几句。”谢安之若有所思道。
“那或许皇上心中属意的后位人选还是懿儿。”程氏边说边点头,不知是让自己相信还是让别人相信。
“圣心如渊,如今圣旨还未下,还是莫要揣测圣意了。”谢懿德终于抬起头,打断了众人的议论,继续道:“懿儿昨夜睡得有些晚,此刻有些头痛,便先回房了。”
没等祖父答应她便低头匆匆离开。
若是平日里,不用长辈训斥她都知道自己这般实在有失礼数。可在这一刻,她心头萦着不知何物,重重地,不光让她难以喘气,还压得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姐”玉骨快步跟在后面轻声叫道。
“我没事。”谢懿德快步走着,在祠堂前停了脚步,低头思索着什么。
“小姐,如今还上着药呢,就别跪了吧。”
谢懿德轻笑出声:“是啊,是啊”
说着便转头往前走去。
不过百米,便是她的院子,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
自打她回来,便没有仔细瞧过这院子,如今这会儿,暮色斜阳,将这小院照得通亮。
谢懿德定睛瞧着,也不免感叹,虽阔别四年,这里却还似同往昔。
晚间的风摇摇晃晃的,吹起院中秋千,也吹起她的记忆。这秋千是老师和怀信哥哥一起扎的,为了她七岁生辰。
“咻”,暗影不知从何处冒出,将一件黛色披风系在她颈间。被系着的人没什么反应,就那么站着任她动作。
过了半晌,她终于开了口:“是我自己选的路,你知道吗?”
“知道。”
谢懿德抬手拢了拢被拂乱的发丝,声音微哑,像是极力在克制着什么:“你说,我还有的选吗?”
声音太小,小到只有她自己听得到。回答她的,也只有耳边的风。
帘幕低垂,她伫立廊下,暗影就默默地陪在一旁,总觉得她很是孤单。
“这般好的落日余晖,小窗院景,怕是日后再难见到了。”谢懿德笑了笑,像是释然,往屋内走去,路过那秋千时,顿了顿:“叫人拆了吧。”
知道这秋千的人寥寥无几,有的再也不会踏入谢府,有的天人永隔,阴阳分离。
如此这般,不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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