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蜻蜓之夏（一）

5月5日，时至立夏，夏天终于来了！这个徐至夏最喜欢的季节。

        徐至夏喜欢夏天，不仅仅是因为她出生在这个季节，更是因为她喜欢夏天的感觉，喜欢它的每一个阶段：初夏的轻巧浪漫、盛夏的热烈张扬、晚夏的恬淡安宁……

        由于记忆的过滤筛选，对于徐至夏来说很多人生历程中发生的事都已经变得不那么清晰，但在模糊的印象中，她大脑中所留存下来的更多都是关于夏天的记忆。

        冒着泡的橘子汽水、清凉爽口的小矮人冰棍、电视机中反复播放的经典剧集、阵阵响起略显聒噪的蝉鸣、电风扇飞速转动的叶片、炙热如火球般高悬的太阳、没有风一动不动的枝头、在老师讲课声中昏昏欲睡的午后、课间喧嚣热闹的教室和操场……

        为什么不知不觉就想起来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呢？徐至夏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个时代尤其是初高中距离她已经过于久远，甚至有时候细想起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此时徐至夏坐在1号线地铁上，看着旁边站着的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学生，总是会不自觉被勾起那些带有朦胧滤镜的回忆。

        两个高中生一男一女，男孩子瘦瘦高高，清爽干净；女孩子扎着高马尾，宽大的校服也难掩青春曼妙的身材比例。两个人都戴着口罩，遮掉了大部分的脸，可依然能从眉眼处看到那蓬勃的青春气息。徐至夏觉得这晚上8点多略显沉闷的地铁车厢，因为这两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气氛好像瞬间明媚轻快了许多。

        男孩背着黑色的书包，因为个高，可以很轻松地拉住车厢上方横杆上的拉环。他时而低头和女孩子说几句话，时而放空地看着车厢中的人群。女孩一手拿着个小本子，像是在认真默记本子上的内容，另一只手则轻轻拽住男孩的校服一角。

        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徐至夏眉目含笑地看了又看，心内完全了然。她的青春中，正少了这样小心翼翼、青涩甜蜜的校园爱恋啊！徐至夏不禁有点懊恼，她的学生时期都在干吗？上课、写作业、看书，闲暇时和朋友聊天、网上贴吧冲浪、玩偷菜之类的小游戏，还有固定的吃饭、睡觉，然后好像就没什么了。普通又平淡。

        为了弥补这种学生时期的缺失，徐至夏曾经很迷各种青春类的电影电视，《十八岁的天空》《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初恋这件小事》《恋空》《怦然心动》等等。但看了许多片子之后却发现，对比荧幕中的内容，越发显示出她学生生活的匮乏平淡，遗憾并不能通过影视剧来填补，反而会让她更加心有戚戚焉。

        这类青春片中会出现靓丽帅气的演员、真实或夸张的校园生活展示，但无论是来自于哪个国家，往往都有一个共性的落脚点——就是校园时期青涩的恋爱。在影视剧中，这类恋爱大部分是无疾而终的，要么可能会伴有戏剧性的分开再重逢的戏码。

        徐至夏的学生时期少了这个落脚点，但这怪不得别人，而在于她自己在感情方面缺乏了那么一点心窍。她很难对一个异性产生“喜欢”的感觉，或者说产生了也很难察觉，那一点点微小的苗头很快会因为她的被动和淡漠而熄灭。

        时至今日，唯一她还有印象的，让她觉得有那么一点“怦然心动”的感觉的还是在初中。当时应该也是五月份初夏，学校组织去体育场看一个足球比赛，因为体育场就在学校附近，只隔两条马路，所以是以各班为单位，老师带着学生一起走路来回。

        比赛具体是什么状况，徐至夏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只记得看完比赛从体育场回学校时，天空微微下起了一点小雨，她一边走一边和旁边的同学说说笑笑。这时，迎面跑来一个手上拿着瓶装可乐的男孩，那个男孩清秀白净，脸上带着腼腆又阳光的笑容，额前头发被细雨微微打湿，随着他的跑动上下飞动。最后，他跑过了她的身旁，与她擦肩而过。

        许是年少的羞涩与矜持，当时的徐至夏甚至连头也没回，若如无其事地继续与同学说笑，但心里却深深的记住了那个瞬间。后来在学校里，她大约又碰见过那个男孩两次，每次也都是擦肩而过。男孩的教室和她的不在一个楼层，根据男孩所走的方向，徐至夏大约能推测他是来自于哪个班。但除此之外，男孩叫什么、联系方式、成绩状况等，她都一无所知了。

        这可以算是徐至夏青春年少中唯一一次关于“心动”的记忆了吧，当然结果也是无疾而终。有时候回想起来，她会觉得有点恍惚，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徐至夏甚至怀疑这一段“雨中擦肩而过”的记忆到底是否真实存在过。

        但徐至夏不打算再深究了，她也从不会设想和那个男孩之间任何有可能的“如果”。因为徐至夏很清楚，她对那个男孩全无了解，有些心动也许只适合停留在未知的时刻吧。

        由“心动”转变为“喜欢”甚而转变为“爱”，还是很难的。心动只需要一个瞬间，喜欢和爱都需要了解、相处的过程。

        于是，此刻，徐至夏想到了寒落羽。她对寒落羽由最初的心动、好感，有没有转变为喜欢呢？

        寒落羽最近在忙毕业论文答辩，学业上压力比较大的情况之下，他很少去工作室，基本都靠和费明铮远程交流，然后由费明铮具体安排一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一阵子他和徐至夏的见面比较少，不过联系还是一如既往持续着。

        “到家了吗？”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徐至夏缥缈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对高中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陆续到站下车了。她看了看手机，果不其然是寒落羽的微信消息。

        “还没，快到啦。刚才我看到两个高中学生，真是年轻，好羡慕啊，一对比就显得我老咯！”徐至夏打字的手停顿了一下，还是把这些话都发了出去，因为她的内心是真的很感慨。以前当她有一些情绪的时候，基本是不会主动找人倾诉的，听听歌、看看综艺、吃点东西，自己也就消解了。但现在，她好像有了一点倾诉的意愿。

        “你也很年轻，他们也会有老的时候。”

        话是讲得没错，可徐至夏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好笑，可能寒落羽是想要安慰她？不过，以寒落羽既往的习惯确实不太会安慰人。

        想到刚才两个高中生的举动，徐至夏开玩笑说道：“他们好像是一对诶！真遗憾啊，我就没有这种经历。”

        对于徐至夏空白的感情经历，寒落羽通过两人这段时间的接触是能够推测出来的。但徐至夏这个玩笑其实只是引子，她对寒落羽的感情历史完全不了解，她没问过，寒落羽也没提过。抱着一点不安地试探，踌躇着她还是发出了消息：“你有吗？”

        “有过。”

        看到这两个字，徐至夏的心猛然一沉。

        对于自己的过往，其实寒落羽并没有想要刻意隐瞒什么。因为徐至夏从来没有主动问过他，所以如果他特地提及反而显得奇怪。而且对于寒落羽来说，那一段其实很难定义，甚至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感情经历。

        在寒落羽自小的生活圈中，除了有费明铮这个发小兄弟之外，还有个叫温霓的女孩。温霓和寒落羽同岁，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从小学开始到初中、高中，两人一直都是同校同学，且大部分时候都是同班，高中文理分科后才被分到不同班。

        因为两个人年纪、家境都相仿，生活在差不多的圈子里，所以好像从小开始，周围人就默认他俩是一对了。他们经常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参加校内的活动，一起出去玩。当然很多时候并不是他们俩单独在一起，还会有费明铮之类的朋友。

        两人的关系怎么说呢，比朋友更亲近一些，但要说到情侣的程度，好像又达不到。只是因为所有人都将他们视作一对，他们也便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事实上谁都没有刻意去挑明或者确认过这种模糊的关系。

        寒落羽不知道温霓是怎么想的，就寒落羽自己而言，他觉得比起“恋人”，两人更多只能算“朋友”。因为哪怕年轻气盛的时光中，他对温霓也没有那种热烈的心动，只有习惯和对朋友的喜欢。而且有温霓在身边，他可以避免很多麻烦。那些喜欢他的女孩子，往往在知道温霓之后，很快便会退散，他能清净很多。所以，他习惯了温霓的存在。

        后来高中毕业，温霓去了北京读大学。寒落羽和她因为地域的间隔，联系减少，两人默契地逐渐互相疏远。再后来温霓去国外留学深造，然后就一直留在国外生活工作，她与寒落羽、费明铮这些人便基本断了联系。

        因为温霓的存在确有其事，所以对于徐至夏的问题，寒落羽不可能否认，他也没有必要否认。但他也知道“有过”这两个简单的字能包含的含义太多，网络语境中光靠语言沟通很容易产生误解。

        寒落羽期待徐至夏能够进一步追问，然后他可以好好解释说明一番，但徐至夏竟然什么也没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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