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怀愧疚软语慰夫婿 存疑…

此时已经凌晨五点多了，秋燕蜷缩在被子里啜泣着，任泪水打湿枕巾和被头。

        再过几天就要“数九”了，正是白昼最短夜晚最长的时节。秋燕迷瞪了一会儿，刚过七点她就又醒了。旺家还在呼噜呼噜地很香甜地睡着。她打开屋门朝外看了看。地上已有了厚厚的积雪，天空中的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落着。

        哟，这么大的雪，看来今天到旺家那边是去不成了——秋燕心里想到。

        按照当地习俗，结婚第二天，新婚夫妇要到女方娘家接受女方父母的招待（入赘的话，就要到男方父母家里），俗称“回门”。去的时候，小夫妻不仅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还要提上丰厚的礼品。最主要的还是新婚夫妇的表情，要有快乐、幸福、甜蜜的样子，否则，父母就会疑惑、担心、忧虑。就会认为小夫妻新婚之夜圆房时不和谐不愉快或者是出了其它什么意外。

        秋燕关闭了屋门，坐在椅子上想：大雪封了山路，旺家那边肯定是不能去了，可是，如果他继续阴沉着脸，对我疾言厉色，甚至找茬和我吵闹，那可咋办呢？让爸妈知道了，他们又要为我担心为我忧虑了。

        秋燕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景。

        唉，对旺家说些啥呢？不管怎么样，这心里的疙瘩总要解开吧！

        秋燕想着，就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钢笔。纸是粉红色的，是做礼簿时剩下的。她很认真地写道：“旺家，我既然选择了你，就想好好和你过光景。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我们之间还没有深厚的爱情，但我想，只要我们好好培养，细心呵护，我们的爱情一定会绽放出美丽而馨香的花朵。是的，我和高轩运是曾经恋爱过，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的一切早已烟消云散了，并且，我可以郑重地发誓，我和高轩运在恋爱时，没有做出任何突破底线的事情，此话若有假，我即刻就让雷劈死，让水淹死，让车撞死。至于你耿耿于怀的处女膜之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除了夫妻生活以外，还有其它原因也可能导致处女膜破裂。旺家，我希望咱们能好好生活，好好过日子，但你如果执意怀疑我，折磨我，虐待我，那就迟不如早，咱们各走各的路，你可以找比我更好的，让你称心的……”

        秋燕写完后，就把那纸折了两折捏在手里，走到炕沿前看着睡得正香的旺家发呆，突然她的心头升起了一股愧疚之情：是啊，既然和人家结婚了就不该再心心念念想着轩运了，不该再对人家冷冷淡淡了。夫妻之间同床异梦貌合神离，那是互相伤害互相折磨。他恼怒、发凶，他怀疑我，折磨我，因为他在乎我。将心比心推己及人，在新婚之夜，自己对他的态度、处女膜早已破裂的实事、与轩运之间的风言风语，面对这种情况，哪一个男人能不怀疑、恼火、愤怒呢？除非他是个憨憨，是懵懂愚昧的榆木疙瘩……

        秋燕想着，就轻轻地柔声喊道：“旺家，旺家，起床吧！”

        旺家“哼哼”了几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歪过头就看见了秋燕。

        秋燕眼里蓄着泪水，对着他满含歉意地微笑着。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秋燕如此迷人如此温柔的微笑。他感到秋燕美极了，美得让人惊慌失措，美得让人血脉喷张。

        “秋燕！秋燕！你……你……”旺家像突然被蝎子蜇了似的，一骨碌爬起来，光着上身盯视着秋燕。

        “哎呀，你不冻呀！”秋燕拽过被子，披在他身上说，“给，你看看！”

        秋燕把她写的东西塞进旺家手里，然后就很不好意思地转身走到写字台前，坐在折叠椅子上低头胡乱翻开了昨晚看过的那本杂志。

        旺家坐在炕上，披着被子，看着秋燕给他的“信”，脸上的肌肉就抖动了起来，眼里就放出了激动的光。虽然有个别字他不认识，有个别词语的意思他也不太理解，但基本的意思他还是懂了。

        “秋燕，我没你有文化，我也不会甜言蜜语地说什么，但我很喜欢你，很爱你，只要你一心和我过，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也会像孝顺我的爸妈一样孝顺你爸妈。”旺家看完“信”后，穿好衣服，坐在另一个椅子上很郑重很深情地对秋燕说。

        但旺家终究是一个心胸狭窄反复无常且简单粗暴的人，秋艳没了处女膜的事，一直使他念兹在兹，深感疑惑。他很想弄清其中原因。

        秋燕的心里也是一直牵挂着轩运，虽然她下了很大的决心，但她无法使自己不思念他，无法使自己不回忆昔日与他的点点滴滴。他们之间深入骨髓的爱，就像一张密实而坚固的大网，紧紧地罩住了她，无论她怎样的挣扎，都挣脱不出来。这一切也就为他们的婚姻和人生埋下了不幸和痛苦的祸根。

        一周的婚假结束后，旺家就到电影院上班去了。上班的第二天，他就找了个机会和他的师傅聊起了关于处女膜的事情。他的师傅是电影放映员，四十来岁，能说会道，懂得的事情也多，人称“万事通”。当然，旺家并不傻，他不会把他们夫妻之间这种不光彩也不愉快的隐私直接告诉别人的。他只是对他师傅说，他的一个铁哥们才结了婚，因为在圆房时没有见到红，所以就怀疑妻子婚前和别人胡搞过，自己吃了别人的剩饭。因此，小夫妻一直闹别扭，吵架生气。

        他的师傅听了后就故作惊讶地说：“哎哟，你可要告诉你那哥们，要注意呀，没了处女膜，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被人开包了，当然，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其它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旺家急切地问道。

        他师傅抿了口茶，又点了支烟，然后慢条斯理故作高深地说：“这个嘛，就比较复杂了，比如说女孩子在进行跳高、骑马、武术、体操等剧烈运动时，可能会使处女膜破裂，还有医生在检查妇科疾病时，如果操作不当，也可能使处女膜破裂……”

        “噢，还有这些情况啊……”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也能使处女膜……”

        “？什么是？”旺家不解地插话问道。

        “哎呀，你咋啥也不懂？去去去，回去问你老婆去……”

        旺家回到家里，果然就很郑重其事地问起了秋燕。他先问她是不是做过跳高、骑马、武术等剧烈运动。秋燕从他的神态表情语气上就知道他还在纠结处女膜之事，但她还是很冷静地装糊涂。

        “跳高跳远引体向上俯卧撑我在学校时经常做，噢，我们还练习过劈叉——哎，你问这些干啥？”

        “嘿嘿，不干啥，随便问问——哎，你是不是做过妇科检查？”

        “检查那个干啥！我又没妇科病，净问些鬼话！”秋燕显得很不高兴。

        “噢，没检查，没检查过！听说检查时医生会……会……”

        “滚滚滚！你脑子里边想些啥呢？下流！”秋燕红着脸，很恼怒地转身走出了屋门。

        天放晴了，但似乎更冷了，西北风呼呼地吹着，院里的桐树、桃树、石榴树、歪脖子葫芦枣树上已经没有了一片叶子，光秃秃的枝丫在寒风中摇晃着。偶尔会听到“咔嚓”一声，那是枯死的树枝在摇晃或碰撞中被折断的声音。墙角等背阴处的积雪还狰狞着落满灰尘和枯枝杂物的面孔，像落魄潦倒蓬头垢面的流浪者，眼中放出冷幽幽的凛冽的光。

        窑洞的最大好处就是冬暖夏凉。夏天肯定是不需要电风扇空调什么的，冬天，一般情况下也是不需要生炉火的。但对于新婚夫妇似乎有个特例，也是一种风俗习惯或讲究吧，结婚头一年“数九”之后，新婚夫妇的窑洞里最少要生一个月的炉火。其用意除了给他们更多的温暖以外，还有就是让他们洗脸刷牙、洗内衣内裤时用热水更方便一些，内衣内裤也可以架在火炉旁干得更快一些。

        天刚黑下来，旺家就把炉火捅得旺旺的，还在炉子旁边附带的小“烤箱”里放了两根细长细长的红薯，用一块正方形的砖头裹了两层白纸，把小“烤箱”封闭严实。然后他就关了屋门点了香烟，觍着脸皮迫不及待地缠着秋燕。

        “不行！来了！”秋燕冷冷地说。

        “来了？什么来了？”旺家瞪着疑惑的眼睛，不解地问道。

        “你说什么来了！哼，连这个也不知道，例假来了，知道吗？”秋燕瞥了旺家一眼说。

        “哼，月经就月经嘛，还例假什么的，洋腔洋调的！”

        旺家熊熊燃烧的那一团火，突然遭到了冷水的浇泼。沮丧和无奈立时就占领了他的面孔和眼神。他气急败坏地把刚抽了几口的半截香烟摔在地上，又用穿着皮鞋的脚揉了一下，嘟嘟囔囔地发起了牢骚：“哎……狗日的这老天爷也是活活糟践人哩，让女人每月总要有那么几天，搞得女人麻烦又肮脏，男人遭罪憋得慌……”

        秋燕看着旺家的样子，禁不住就“噗嗤”笑了。

        “你笑啥？是不是骗我？”旺家转过头，皱着眉头看着秋燕问。

        “我骗你干啥？真是的！”秋燕收敛了笑容，剜了旺家一眼。

        “真没骗我？”

        “你恶心不恶心呀！这事我骗你干啥？神经病！”

        “没骗就没骗，你那么凶干啥！”旺家嘟囔着，搬了个折叠椅子坐在火炉旁，拿掉那块裹了白纸的砖头，取出红薯捏了捏，自言自语地说：“还有点欠火，再稍微过会儿就熟了！”

        他把红薯又放进“烤箱”里，然后再点了一支烟，边抽烟边拨弄炉火。

        秋燕拉开写字台的抽屉，扯了长长两截卫生纸，折叠好装进裤兜里，拿着手电筒走出了屋门。

        秋燕刚从茅房回到屋里，旺家就丢下拨弄炉火的铁杵说：“把手电给我吧，嘿，这屙屎尿尿好像还传染哩，我也想上茅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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